綺羅躺在床上,足足養了兩天傷。九少爺來過,雖然還在嘲笑她跌倒的糗事,卻也感激她那晚突然受刺激逃跑,將兇犯引開。
奔兒還是對她沒有好臉色,始終記得兇犯出現時,綺羅抱頭鼠竄,鉆到桌下那一刻的情景,雖然當時他也嚇得雙腳發軟。
惟一讓綺羅欣慰的是,三少爺天天來看望她,坐在床頭,軟語溫情地詢問著。綺羅抵抗不了,心中漸漸變暖,看他的眼神也癡迷起來,更讓她高興的是,三少爺的眼中竟沒露出她第一次無禮凝視他時的疏離與不煩。
綺羅瞇著眼,倚在床頭,癡癡地笑。
門響,簾動,她笑著睜開眼,見進來的竟然是奔兒,有些失望。她現在最想看見的是三少爺那儒雅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才不想跟奔兒拌嘴呢!于是,她又閉上了眼睛。
許久,咦!太安靜了!按常理奔兒應該沒好氣地罵幾句啊!綺羅好奇地睜開眼,卻見奔兒靜坐在桌前,目光呆滯,神情哀傷,好不可憐!
“喂!你怎么了?”綺羅實在不習慣。
許久,奔兒才慢慢轉過頭,雙眼通紅,有些哽咽地道:“少爺……”
“少爺怎么了?”綺羅跳下床,急問。
“少爺又發病了!”
“哦!”綺羅松了口氣,原來是發病了!她還以為少爺腳踏蓮花,駕鶴西歸了呢!
奔兒沒看到綺羅不以為然的表情,接著哀傷道:“少爺這次發病差點兒挺不過去,吐了好多的血,幸好五少爺用內功護住少爺的心脈。少爺……少爺好可憐!這次少爺病發后都起不來了……怎么辦?七少爺還沒拿到解藥……七少爺再不回來,少爺就……就……”說到最后,奔兒已嗚嗚地哭了起來。
綺羅皺起眉,心莫名其妙地抽痛著,討厭!她不想聽,她不要聽,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心突然變得煩躁,來回地踱著步,不聽!不聽!“砰”的一聲,她推門沖了出去,留下滿臉淚痕的奔兒兀自傷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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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你若喜歡就把她收進房吧!”幾兄弟難得同時都有空閑湊在一起聊天,大少爺歐陽信然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大哥!”正在啜茶的誠然驚訝地抬起頭。
“收個丫頭侍寢沒什么大不了的。”信然挑起眉說道。
誠然有些失笑,道:“大哥怎會有如此想法?”
“你對她不一樣,你雖溫和,但除了家人,沒見你對誰真心笑過,我看得出,你不討厭她,她可是這些年來惟一一個接近你的女子,除了奔兒外,你從沒要過其他婢女伺候!彼捎浀们宄,三弟抱著滿臉是血的綺羅大喊大夫的情景,那焦慮擔憂的神情騙不了人的。雖然那丫頭相貌一般,聽說性格好像也有些迷糊,但若三弟喜歡,收進房沒什么大不了的。咦,那丫頭長什么樣子來著?他怎么有些模糊了,明明見過幾次面的。
誠然哭笑不得,“大哥,我將她留在身邊,是因為她很有趣,而且她的棋藝不錯,可以陪我解解悶,并無其他意思啊!”
“怎么!你是說你不喜歡她?”
“大哥!”誠然撫額笑嘆,“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哼!以她的身份,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不肯?”信然霸道強勢地道。
誠然剛想反駁,一直坐在旁邊的九少爺突然插嘴道:“看她對三哥的癡迷樣,就知道她一定會同意,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抗拒三哥的笑容,只是她走路跌跤的本事,實在不敢讓人恭維,那眼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誠然笑斥:“別頑皮!”
一直沉默的老五也開口了:“我總覺得那丫頭有些怪,一個鄉下丫頭竟有如此高超的棋藝,而且她的氣質也不像……”
與綺羅并肩站在門外的奔兒,眼神曖昧又略帶點兒不屑地望著身旁的綺羅。
綺羅仍是瞇著眼,表情恍惚,神志不知飄游到幾重天外去了。
奔兒撇撇嘴角,正想說些什么,綺羅卻突然將手上的點心遞給奔兒,“你自己送進去吧!”說完不待奔兒反應,便轉身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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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用完膳,誠然與綺羅便下起棋來,只是今天的綺羅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誠然放下一子后笑著問,“有心事?”
“是……是啊!”綺羅突然抬起頭直視誠然,“我跟奔兒是不一樣的!
“啊……什么?”誠然一怔。
綺羅又道:“你怎么可能一樣喜歡呢?我跟奔兒明明不同!”
誠然一笑,忽然想到白天對大哥所說的話。
“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同樣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看來,大哥是故意讓綺羅聽見他們談話的。
“我若愿意呢?”綺羅突然又道,表情有些復雜,卻無少女應有的矜持羞澀。
此時奔兒跨門進來,正巧聽見這句話,有些心驚于綺羅的大膽。
誠然眸光變了一下,凝視著她道:“我將命不久矣,你不怕?而且……”他一頓又道,聲音聽起來有些冷,“以你的身份,我不能給你正妻名分,最多只能是妾室。”
綺羅困惑地皺皺眉,接著緩緩地搖了下頭,“我不在乎這些啊!”
“那你喜歡我嗎?”
“我也不知道!
誠然笑了,“那等你真正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們再談吧!”他的眸光又投向棋盤。
“可是……”綺羅的眸光瞬息萬變著,“如果你要了我,或許你就不會死了呢?”她別有深意地說道。
可惜誠然沒有聽出來,也沒有看到她復雜多變的表情,有著疑惑,有著矛盾,有著心痛……
“生死天已注定,來,下棋吧!”誠然手指捏起一顆棋子,因為只有在下棋時,他才能暫時忘卻身體的不適,忽視全身叫囂的疼痛,其實不發病時,他的身體也是痛的,只是癥狀輕些,他選擇忽略!
綺羅怔然地望了他許久,是你不讓我救的,不能怪我見死不救喔!
“啪”的一聲輕響,她終于也落下一子,恰恰堵住了他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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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竹院小樓中,誠然換上外衣,由內室走出,步態悠然從容,無絲毫病態,眼眸清亮凝靜,見到綺羅怔怔地站在窗口,便笑道:“怎么?還沒準備好嗎……奔兒,馬車呢?備好了沒?”
“少爺,好了。就停在門口。”奔兒正好由門口跑進來回答道。幽竹院接著北邊的側門,不用走正門就可以出府。
“少爺,你的病?”綺羅遲疑地問道,記得他昨天可是躺了整整一天呢!
“無妨!”誠然笑了笑,“走吧,你進幽竹院后就沒出去過吧,想來也悶壞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少爺,要不要叫上五少爺,萬一中途你……”奔兒不放心地道。
“別叫他了,五弟商號的事也很忙,再說他來了,冷冷的,你們兩人也拘束……今天我們三人玩個盡興!闭\然眸光晶亮,顯然興致很高。那急切的樣子倒有些像九少爺了。誠然吩咐奔兒、綺羅帶上點心、水果,率先走了出去。
綺羅跟在后邊,驀地拉住奔兒疑惑地問道:“少爺的身體行嗎?你不擔心?”奇怪,他不是最擔心少爺的身體嗎?怎么這次也跟著少爺發瘋。
奔兒神情黯淡下來,低低地道:“少爺說,這或許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跨出幽竹院了,少爺想趁他還能走、能看的時候出去看看。”
綺羅怔怔地松開奔兒的袖子,望著少爺修長瘦削的背影,瞇起了眼睛!
奔兒駕車,綺羅與誠然坐在車內,天清云淡,山徑幽幽,他們是直往郊外去的。誠然倚著車窗,拍掌唱和道:“清風閑坐,白云高臥,面皮不受時人唾……”
綺羅受其感染,忘了掩飾,不假思索地唱道:“樂陀陀,笑呵呵,看別人搭套項推沉磨。蓋下一枚安樂窩。東,也在我;西,也在我。”
誠然驚奇地眨眨眼,笑著道:“綺羅不但棋藝不凡,似乎也是個雅人啊!”
綺羅不自然地垂下頭,慘了!她好像說自己不識字來著,她慢慢地囁嚅道:“少爺謬贊了……呵呵!”
誠然清亮的眼復雜地閃爍著,有著看透一切的清澈,只是微笑,并未追問。
正在趕車的奔兒突然回過頭,打趣地說:“想不到綺羅還有副好嗓子,以你那晚的凄厲叫聲……嘿嘿!還真沒聽出來!”
“你找打!”綺羅笑罵,伸手敲打奔兒的腦袋,馬車被趕得七歪八歪,誠然也不阻止,由著他們笑鬧。
誠然又接著唱道:“裝呆裝傻,裝聾裝啞,人生一世剛圖謀。句閑吟,酒頻斟,白云夢繞青山林,看遍洛陽花似錦……”
馬車最后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卻意外地發現此處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少爺,前面好像是女眷,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奔兒詢問馬車里的誠然。
“好,那就往里面走走吧……綺羅,前面有處泉眼,你見了定會喜歡!闭\然笑著說。
“喂!前面的!馬車停一下,我家小姐有話要問!币晃蛔弦碌难绢^突然竄出擋住奔兒的馬車,兇巴巴地喝道。…
由于事出突然,奔兒身體前傾,險些沒跌出去,馬聲嘶鳴,幸好他反應靈敏,拉住韁繩,待坐穩后,不由得怒道:“哪個笨蛋敢攔路!瞎了狗眼!”
紫衣丫頭也不甘示落地罵道:“你才笨蛋呢!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馬車里的兩人更是狼狽,綺羅一頭扎進誠然的懷中,誠然悶哼一聲,綺羅臉頰緋紅地坐起來,“少……少爺!你沒事吧?”少爺的腰好像傷到了。
誠然臉色有些發白,卻笑著道:“綺羅,你還真是重啊!”腰眼一陣刺痛,讓他蹙了下眉,痛嗎?這點兒痛對他已不算什么了!
這時車外兩人已對罵了起來。
只聽奔兒怒道:“我管你是誰!擋我馬車就是不對!”
誠然無奈地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道:“奔兒,不得無禮!
話音未落,只聽一女子輕聲斥道:“紫兒,退下!”雖只有短短四字,但聲音清脆悅耳,宛如珠玉落盤。綺羅又露出癡迷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從窗口向外望去,誠然一把將她拉回。
綺羅掀開車簾,在奔兒的攙扶下跳下馬車。循目望去,見一絕色女子裊裊娉娉地緩步行來,肌膚勝雪,姿態妖嬈,與世家小姐不同,她身穿勁裝,眸光凌厲,應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
上官菱兒也同樣打量著歐陽誠然,萬沒想到由車中下來的年輕男子竟是這般清俊儒雅,在車前一站,那悠然淡定的氣質已奪走了眾人的視線。走至近前方才發現,他的臉色過于蒼白了些,像是身體微恙。但看那清亮的眸光卻又不像。
綺羅也隨后跳下車,站到誠然身后,瞥見上官菱兒及她腰間的佩劍,微微蹙眉,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
“失禮了,適才下人無狀,得罪之處還望見諒!闭\然率先開口道。
“哪里!公子客氣了,是我們的不是……”上官菱兒謙和地說,驀地,語氣一轉,冷聲道:“紫兒,還不過來向公子賠罪!
那丫頭倒也機靈,恭恭敬敬地向誠然施禮告罪,接著又笑嘻嘻地站到上官菱兒身后。
奔兒自然也不能給主子丟臉,雖不甘愿,卻也說了道歉之話,如此雙方又客氣一番,互報了姓名。原來上官菱兒在此歇腳,見有人來,本是打發紫兒問下路而已。卻不想紫兒平日驕縱慣了,遇到的奔兒也是受主人疼的,誰也不讓誰,這才吵嚷起來。
上官菱兒得知誠然來此踏青游玩,便與之同行。誠然倒也欣賞上官菱兒的豪爽,他本是隨性的人,既然女子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拘泥于世俗。
幾人留下馬車,一邊在林中穿行慢步,一邊欣賞著景致,倒也悠閑自在。上官菱兒雖是江湖兒女,然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卻也精通,與誠然相談甚歡。
紫兒是個機靈丫頭,見小姐笑語晏晏、輕聲細語,便已猜到小姐已對這個剛認識的歐陽公子動了心思,不用小姐暗示,她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她一直拖著奔兒與綺羅在后邊走,與小姐拉開一段距離。只是不知為何這個綺羅卻是頻頻出狀況,不是跌倒就是撞樹,惹得歐陽公子時時回頭關注,壞了小姐的興致。
“哎喲!”綺羅又是一聲痛呼!天!她怎么又撞樹了。這下連紫兒都忍不住仰天長嘆了。
“綺羅,沒事吧?”這次誠然聽到聲音不但停下腳步,而且還走了過來,一臉關切地詢問?此t腫的額頭,不禁皺眉,“痛嗎?”環顧一下四周,眉皺得更緊了,“這里的樹的確太多了……去南面吧!再走幾步就能出林子了!
奔兒不由得翻白眼,唉!這里是林子,能沒樹嗎?
歐陽誠然見上官小姐投來疑惑的眸光,逐笑著解釋道:“綺羅的眼睛不是很好!(作者說:八成是近視加弱視加散光加色盲加……好像比瞎子好不了多少的樣子!)
“來,跟我走!闭\然很自然地拉起綺羅的手,又對上官菱兒歉意地道:“上官姑娘不要介意,我這婢女就是這樣,若不管她,又會跌得滿身是傷。”
“哪里!”上官菱兒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強?凑\然那帶著寵溺的溫潤眸光,那無可奈何的表情,哪像是對婢女嘛!她是聽說,一般大戶人家的貼身婢女其實就是侍寢的,特別中意的會收進房中當妾室。
她在江湖上行走,這類事情也不是沒見過,只是此女相貌平凡,與歐陽公子的清俊著實不相配。如此一比較,對自己多了一份信心,于是笑著道:“歐陽公子對下人真是體貼!”
歐陽誠然像是沒聽出她話中的深意,只是淡笑不語,時時提醒著身畔的綺羅別跌倒了。
綺羅低垂著頭,眼神時不時地掃向他們相握的手,嘴角揚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意。不知為何,她就是看別人對少爺說笑不順眼。
走出林子,是一片平整的草坪,綠油抽的,透著新意。誠然吩咐奔兒去溪邊取些水來,拿出茶具,準備與上官菱兒品茗。
誠然本是富家公子,沒中毒前,也是儒雅風流,這些風花雪月的事卻是在行。他一舉手,一投足,無不雅致,淡定從容之間流露出那股男兒的瀟灑豪邁之氣,又不失文雅。這與上官菱兒所接觸的江湖男子完全不同,瞬間便引吸了她的全部心緒,一雙妙目再也離不開他。
綺羅蹙著眉,跟著奔兒一同去取水。來到溪邊,她怔怔地望著清澈的水面發起呆來,看得奔兒心驚肉跳,“喂,小心些!你可別一頭栽下水里!”
綺羅轉頭看著他,嗔笑道:“你真把我當成笨蛋不成?”
奔兒看著綺羅的笑容有些恍惚,不由得說道:“綺羅,你有時笑起來還真是好看,尤其是你不經意笑的時候!”
綺羅瞪他一眼,“你發什么瘋啊……”驀地一屁股坐在溪邊,有些悶悶地道:“你取完水先回去吧!少爺等著呢!”
奔兒取了水,看了看綺羅,覺得此刻的她與平常有些不一樣,究竟哪里不同,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搖了搖頭,兀自回去了。
綺羅見奔兒腳步遠了,干脆仰躺下,瞇著眼,一臉沉思的樣子,耳邊只有潺潺的流水聲,驀地一股輕風拂過臉頰,發絲飛揚,綺羅眨眨眼睛,最后睜開,迎上一雙冰冷略帶不屑的眼眸,是紫兒,那個上官小姐的侍女。
“有事嗎?”綺羅坐起身,疑惑地問道。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嗎?”紫兒坐到綺羅身側,挑釁地道。
“你若向我打聽少爺的事,態度起碼要和藹些嘛!”綺羅撇撇嘴,雙膝支著下頜,靜望著河面。
“你說什么?”紫兒猛地轉過頭瞪她,冷哼道。
綺羅聳聳肩,不置可否。
“你是歐陽公子的侍寢?”紫兒上下打量了綺羅一會兒,直接地問道,語氣中含著鄙視與不屑。
綺羅沒有出聲,像似沉思了許久,方才靜靜地回道:“是又怎樣?”
“那你家公子的眼光未免也……”紫兒故意停頓,余下的話不言自明。
奇怪的是,綺羅竟然不怒不惱,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前方的波光粼粼,忽地笑道:“我不是少爺的侍寢……”語氣一轉,“不過,我突然間覺得偶爾當當也不錯!”
“偶爾?”
“對啊!”綺羅笑了笑,淡淡的,竟讓她淡淡的眉眼,平凡的五官呈現出一股別樣的風情。她從懷中取出一粒石子狀的東西遞給紫微,說:“把它拿給你家小姐,就說:一談一笑鬧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間……我家少爺喜歡安靜!
紫微想要反駁的話哽在喉間,望著綺羅的眼中流露出恐懼,行走江湖誰人不知這十四個字代表的含意,一談一笑鬧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間。她猛地站起,后退幾步,像看怪物似的瞪著她。
就在綺羅懷疑自己是不是頭上長了角時,紫兒身形突然向后飛躍,施展輕功去了。輕功不錯嘛!綺羅瞇著眼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姑姑在江湖中的地位這般可怕啊!難怪一直沒有出嫁,誰敢娶呢?
又過了不久,傳來奔兒的腳步聲,邊走邊說道:“綺羅,還在發呆嗎?少爺說怕你迷路,讓我來接你……真是!少爺干嗎對你那么好啊!”
綺羅抿嘴一笑,起身跟在奔兒后面;厝ズ髤s只見少爺一人,綺羅明知故問地道:“上官小姐呢?”
奔兒道:“上官小姐突然有要事,便走了……你沒看到,她走時臉上那表情,像見鬼了似的!”
綺羅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自覺應該比鬼好看吧!而自己的姑姑可是名副其實的大美人啊!什么時候跟鬼扯上關系了!
誠然見到綺羅,笑著向她揮揮手,示意她過去,“綺羅,來,你瞧這副棋局你可解得開!”
“是上官小姐留下來的?”綺羅看了一眼棋盤問道。
“不是,這是我剛剛擺下的!闭\然笑著道,眸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至于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上官小姐,誠然好似并不在意,也沒一絲好奇。
綺羅挑了下眉,眨眨眼睛說:“少爺,我若解開了,有什么獎賞嗎?”
誠然看著她瞬間迸發出的雪亮眸光,神采耀眼,深深地說道:“你若在一個時辰內解開,我便如你心中所愿!”
“少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誠然淡笑不語,清亮的眸光一閃,道:“現在開始,一個時辰喔!”
奔兒表情疑惑地站在一邊,奇怪!他怎么有點兒聽不懂啊!不但少爺奇怪,連那個平口看起來迷糊的綺羅也變得不一樣,眉眼隱隱有股凌歷之氣,好似上官小姐給人的感覺,卻又不是完全相像。
綺羅靜靜地看向棋盤,忽然抬頭直視誠然道:“不用一個時辰,我現在就能解開!闭f罷,便拿起棋子毫不遲疑地放入中間的位置。
誠然蹙眉,嘆息般地道:“何必!玉石俱焚太殘忍了些!”
“這根本是死局,同歸于盡是惟一的解法!
“棋如人生,綺羅太偏激了!”
“是少爺顧慮太多了才對!”
誠然表情一滯,繼而苦笑著道:“是啊!放不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奔兒,再去取些水回來。”將奔兒打發走,他又說道:“好,算你解開了,你想要什么便說吧!”
“我……”望著誠然悠然淡定的眸光,綺羅遲疑了一下,她究竟想要什么呢?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十年前誠然在她心中只是個模糊的影像,十歲的小姑娘對他能有什么期待?然而,二十歲的女子呢?她有意尋他,卻又有意躲他。姑姑恨意未融的臉,誠然的微笑恬淡,交錯顯現在她眼前。恍恍惚惚!
“少爺,先欠著行嗎?等我想好后再向你討要!”
“好!闭\然看著她,慢慢地點下頭,清亮的眸光靜靜地凝視著她,直到綺羅不自在地垂下頭,心咚咚地跳個不停。
許久,誠然似嘆息般地說道:“綺羅,綺羅,你究竟是誰?”
綺羅一驚,“我以為少爺永遠不會有好奇心呢!”
“我只是一個自知命不久矣的平常之人,會有什么好奇心?”誠然自嘲般地道。
“少爺那晚明明看見我殺了人,卻不動聲色。在五少爺問起時還替我掩飾,就憑少爺的這點兒膽色就是非平常之人所能做得到的!
誠然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道:“我也沒想到我會跑得那般快啊!若知如此,我會慢些趕到!
“少爺是擔心我!
“其實是我多慮了……不過,綺羅夜間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綺羅臉色驀地一紅,想起自己跌倒撞墻的糗事,“其實,我的眼睛是天生的,夜間看不大清楚,白天還好些……呵呵!”干笑兩聲,忽然語氣一轉,“少爺不可以笑話我喔!不然……不然……”她本想說幾句威脅的話,誰知一對上誠然淡笑的眼眸,便覺得腦袋發暈,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然如何?”誠然笑了笑,“綺羅的本領可大著呢!我這個做少爺的還真有些怕啊!”
“少爺連生死都不懼了,怎會怕我!少爺還是別捉弄綺羅了!”
綺羅撇撇嘴,斜睨了誠然一眼,不自覺露出那嬌嗔的眼神,散發出誘人的風情。誠然心中一動,笑聲卻更大了,爽朗清脆,直透林間。
“少爺!”綺羅氣得直跺腳,“我殺了人啊!我身份詭異……少爺,麻煩你不要笑了好不好?”笑得那般好看,明明是想對她用美男計嘛!“少爺,你不怕我混進歐陽府是別有用心,意圖加害你嗎?”
誠然總算止住笑,“我感覺得出,你對我及我家人并無惡意!
“你就那般自信……好,那你說,我是誰?我為什么會進歐陽府?”綺羅瞇著眼睛,氣呼呼地逼問道。
“我也不知你是誰。我只知你棋藝不凡,你會武功,你毀尸滅跡……至于進歐陽府,或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者只是厭了江湖打殺,隱匿遁世。歐陽府對下人向來寬厚,的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而且,我曾聽五弟說過,江湖中有一種易容術,可以改人容貌,或許綺羅已經是七老八十的前輩,到歐陽府只為安度晚年也說不定啊……”
“胡說!什么安度晚年!我才沒那么老呢!”綺羅再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懷疑,爹啊!娘啊!你們是不是把女兒生得太過平凡了!不漂亮也可以忍受,也省去不少麻煩。若經常讓人誤會成嬸嬸、婆婆,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誠然大笑,好久沒這么暢快地笑過了。這丫頭有時聰明得詭異,有時又迷糊得讓人哭笑不得!他歐陽府里竟有這樣有趣的人,回去應該好好賞賜一下管家才是。
等誠然笑夠了,綺羅沒好氣地道:“我若想害你,又怎會讓你看出來?你一直生活在歐陽府里,怎會知道江湖險惡!”其實她也剛入江湖不久啦!大部分時間又在當人家婢女,尤其進了歐陽府,一待就是大半年,竟沒像其他人家那樣被轟出去,也是萬幸。
“是不是害我,待會兒便知!”誠然悠閑地品茗,眼望遠山,眸光悠然,似乎癡了一般。
綺羅呆怔住,瞇著眼睛想了想,她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前后一尋思,便已猜出,忽然大叫一聲,直指著他:“少爺!你……你……你是故意的!”
誠然收回眸光,投向氣急敗的綺羅,溫和地一笑,道:“是啊!”
“少爺!”綺羅氣得跺腳,什么溫文爾雅,什么悠然儒生,明明就是玩世不恭嘛!他竟然用這種方法試探她!他怎么可以視生死為兒戲?“少爺,你一會兒會發病對不對……天啊!你不是昨天剛剛發過嗎?”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清楚?天……怎么又嚴重了?提前到一天發作一次,那你豈不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以自己的生死做賭注來試探她。他發病時,五少爺必在此時用內功護住他的心脈,否則性命不保。然而,現在五少爺不在,會武功的只有她一人,她若不救,他就只有等死;她若救了,自然就證明她無加害之心了。她還從未見過這般大膽自信之人,若說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倒也罷了,可他只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富家公子。
然而,麻煩的是她的真正身份。她若一救,那姑姑……天!非把她生吞活剝了不可。不行,絕對不能心軟!她忽然大呼大叫:“奔兒!奔兒!我們要走了……他到哪取水去了?還不回來?”驀地瞥見誠然噙笑的嘴唇,“又是你對不對?是你把奔兒支走的……哎呀呀!少爺,我被你害慘了!走,我們快走,我扶你回馬車,我們趕快回歐陽府找五少爺!”說罷,綺羅強行拉起少爺。
“綺羅,你確定不會在林中迷路?或者說不會撞到樹干、樹根什么的?”
綺羅驀地頓住腳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精神霎時萎靡下來,慘了!林中綠油油的一片,對她的眼睛來說,跟走夜路沒啥區別。而面前這個能識路的少爺,根本不會帶她出去。
她臉色突然一冷,“少爺,命是你的,你若不珍惜,我也沒辦法。我絕不會對你施手相救的。尤其是在受人威脅之下!”說完,綺羅松開少爺的手,靜靜地直視著誠然。
然而,誠然只是淡淡地一笑,不以為然地坐下,信手捏起幾顆棋子,隨意捻玩著。突然他咳嗽了兩聲,綺羅的心驀地一跳。片刻,綺羅便看到誠然的額間冒出細細的微汗,他卻仍是無所謂的樣子。只是那雙清亮的雪眸,卻越加深邃難懂了。待到誠然咬緊牙關,渾身抑制不住顫栗時,綺羅的心好似也被撕裂了一般,蒼白的臉色與誠然的慘白不相上下。
想不管,想不看,想跑開,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像被點了穴般。她的眼睛只能停留在他慘白的臉上,緊蹙的眉間……看著他痛,看著他掙扎,看著他在生死之間徘徊!他是十年前對她笑的大哥哥啊!她怎能忍心、忍心他死在她面前!
她的心掙扎著,如驚濤駭浪般撕扯著她,最終淹沒了她的理智,顧不得其他了,她憤憤地一跺腳,“好,我救你就是了!”說完,一俯身將誠然扶坐起,一手扶住他的后心,運功護住他的心脈;另一只手被她用牙咬破,放到誠然嘴邊,“快吸!快吸啊……天!這時候你還拒絕什么!你以為我能拿什么救你……都痛成這樣了,竟然還有神志!快點兒吸吧!我的血可以抑制毒性的,我沒有你五弟功力深厚,護不著多長時間的……喂!你,你再不吸,我就真的放下你不管了!”還好,這句威脅的話管用。
誠然喝完血后,痛楚果然漸漸地減輕。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仍是清亮透澈,在看到綺羅手上的傷口時,多了一抹難以言明的懊惱與愧疚,許久,他虛弱地笑著道:“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綺羅滿臉疲倦之色,她雖會武功,但內功卻是有限,加之失血,原本粉嫩的唇色變成一片青紫。驀地,她吃痛地蹙了下眉,從內襟下擺撕下一條布,正要包扎,卻被減然奪去,“我來!”
他細心地為她包好傷口,其間卻因為他此刻手軟乏力而失敗數次。待包好后,他就像做了重活般累得氣喘吁吁,抬起頭,對她一笑,“沒想到會是這樣,很痛嗎?是我的不是了!”他表情誠摯地說道。
綺羅低頭不語,許久,“其實,也……不是很痛。
“少爺……”失蹤多時的奔兒終于淚流滿面地出現了,他的后邊跟著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五少爺,不過,此時他臉上卻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使那張寒氣逼人的臉孔變得柔和俊逸了許多。
看到他們出現,綺羅只是蹙了下眉,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想掙開被誠然握住的手,不料竟被他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