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月心頭雪亮,春娘救她,僅因兩個字,寶藏,往日種種的不解皆已明了,心中,卻是無比難受。
阿疆的聲音微弱地從另一邊傳來:“那……我應是叫你一聲姨娘……是嗎?”
“是。”春娘卻是為這一聲紅了眼睛,“我們費家兩姐妹,秋娘重情,我春娘重財,秋娘說鸞妃待自己有如親姐妹,一定要報答這份情誼,誰知最后為了情,連性命都……”她還未說完,胸口便腥膩上涌,口中一片腥甜。
“奶娘!”曇月驚叫一聲,從雷貉懷中掙脫,驚駭地看著春娘口中不停涌出的鮮血。
雷貉和云墨相視一眼,便知春娘亦是中了毒,阿疆則已經靜靜地沒了氣息。
“巫氏那毒婦……真該死……”春娘咒罵道:“定是在我和阿疆喝的……茶湯里……下了毒……”
“奶娘……奶娘……你不會有事的……”曇月嗚嗚地哭,小手不停地擦拭著她嘴邊的血跡。
雷貉則出手點住春娘幾處穴位,止住她繼續吐血,云墨則朝氈帳外奔去,找那位被丟出去的巫氏,可惜人已經不見。
“傻瓜,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奶娘……”春娘凄然一笑,“不過我告訴你一件事……也算是……對得起你……”
“嗚……奶娘,你別說話……”
“這男人,是你的,殺父仇人……”這句話令曇月整顆心都碎了,又聽春娘道:“可是……你去問他……為何要殺你父親……”
她哭著搖頭。
“你父親為了那些寶藏,一夜之間,用十萬大軍,踏平了他的家,殺了他所有的親人,整個珞族都被滅掉了……”春娘恍然一笑:“你說……他該不該殺你爹……”
那些寶藏,其實是“珞族”的。
第10章(1)
曇月呆呆地坐在地上,前面是春娘和阿疆……他們都沒了氣息。
胸口仿佛被什么東西撕裂開來,泛起錐心的疼痛,痛得她捂住胸口,拼命喘著氣。
“月兒!”
是誰?誰在叫她。
她微微地皺了眉,宛如刀絞的痛席卷了全身,讓她沒有一絲氣息,甚至不想再睜開眼睛……
雷貉此人,自少年起,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從來都只會讓別人感到害怕,何曾有誰能讓他知道什么叫“怕”?
他是鐵石心腸之人,就算是危在旦夕,亦不會懼怕分毫。
可是現在他嘗到了。
當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媳婦兒,痛苦地捂著胸口,唇邊汩汩地淌出鮮紅的血,慢慢地失去知覺時,疼痛、恐懼、驚慌……這些他很久未嘗到的滋味,全部在心頭炸開!
他從來沒有這般恐慌過!
云墨也被這樣的雷貉嚇住了!
那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的男人,緊緊地抱著中了毒的小仙子,兩眸又變得通紅,云墨心中大叫不好,生怕他控制不住要去殺人。
就算即將失控,雷貉也知道現在要緊的,是救他的小媳婦!
他將她抱在懷中,不停地輸送內力給她,以護住她越來越弱的心脈。
“嗯……”看到她虛弱地睜開眼,雷貉欣喜若狂,“小月兒!”
長睫又無力地半垂,見她似又要睡過去,他捧住她的小臉,聲音幾乎是央求了:“別睡!別睡……求你不要睡……小媳婦兒,你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我是你的殺父仇人……等你好了,我讓你殺,你想殺多少次都可以,我絕對不還手,好嗎?好嗎?”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難受嗎?不要怕……小月兒……”他繼續不停地輸內力給她。
“少爺,怎么辦?”管家帶著駐守在玉陵城的瑛王派遣的軍隊,來接應他們,一邊偷眼瞄著滿臉戾氣、像走火入魔了的雷貉,一邊哆嗦著問愁眉苦臉的云墨。
云墨嘆了口氣,聳聳肩。
那毒婦巫氏已經被找到了,卻因為作惡多端,不知道被誰報仇泄憤,身上被扎了十七八個血窟窿,死了!
云墨倒覺得巫氏就這么死了,也算是祖宗積德,否則落到雷貉手里,他不讓你死那就真的死也死不了。
“小侯爺,下官到聽過一個傳言。”瑛王軍隊里,一個姓孫的總兵突然小聲對云墨道。
“是什么傳言?”
“在離平郡三百公里,有一個叫‘無人谷’的地方,那里的谷主醫術高明,連死人都能救活。”
“嚇,真的假的?”云墨咋舌,“有這么神?”
“是,不過那谷主脾氣很古怪,只有擁有‘玄黃令’的人才能入谷!
“這又是為什么?”
“好像是谷主的徒弟不小心把十二支玄黃令弄丟了,他想要重新尋齊,但一個人尋、不如天下人一起幫著尋,所以可想而知,這‘玄黃令’在江湖上有多趨之若鶩了!
“這勞什子谷主也太狡猾了些……”
兩人正說得起勁,突然,剛給曇月送完內力的雷貉,一言不發地將昏迷不醒的小人兒抱起,大步朝外走。
云墨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喂!你這是要去哪里?”
“無人谷!
他聽到了。
玄黃令是嗎?
這一路去無人谷,若是能順便找到拿東西自然是好,若是沒有,他亦要入谷去!
他的小媳婦兒命懸一線,他不會讓她有絲毫差錯。
***
雷貉沒料到的是,這一路,還算順利。
他雖然沒辦法替小媳婦兒解毒,但那毒卻被他用大量的內力控制的很好,而且真碰上了好運,在一對遭人劫殺的夫妻手中,他得到了一塊玄黃令,然后,他們進了無人谷。
無人谷的谷主蕭敖,不是什么好人。
跟一個不怎么樣的人交易,是很吃虧的事情。
但是雷貉不覺得,因為蕭敖真的能救他的小媳婦兒,所以替蕭敖做三件事,也值了。
他帶著曇月回到了斷橫山,每一次接到蕭敖的飛鴿傳書,他就會出山做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然后帶著一身傷回來。
一次比一次傷得重。
第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這一次,他足足躺了四十天。
纖細的小手替他探著額上的汗,淚水一顆顆的滑落,滴在他發燙的胳膊上。
雷貉昏沉沉地想,小媳婦在哭呢,他有點心痛。
快半年了,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小媳婦兒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她總是沉默寡言,像是背負著沉重的包袱,明明和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上,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遠如天涯。
他知道她內心的痛苦和糾結,他們之間是仇人,他沒指望她能很快接受這個事實。
當年與狼群為伍的他,其實也像狼一樣,一生一世,只有一個伴侶。
他喜歡她、認準她,從來不去管他們之間,是不是有血海深仇。
誰說只有情人眼里出西施?
仇人眼里照樣出西施,更何況,他的小媳婦兒本來就是西施。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男子昏沉沉地想,要趕緊好起來……趕緊……
***
冬天的陽光溫暖地映照著樹屋。
大雪將山林染白,白茫茫一片,樹枝上堆著雪,掛著晶瑩剔透的冰冷,近尺厚的積雪使山間平日里的喧鬧安靜下來,飛鳥和獸類都不見了蹤影。
熟睡中的小女人卻覺得很熱,整個人都像被大火爐包圍住,身子似火燒。
白嫩纖巧的玉足,不安分地從厚實的被子里探出來。
男人粗糙的大掌很快抓住溜掉的秀氣小腳,小心翼翼地包在手掌中,輕輕捏著。
……
她沒有拒絕,卻也不迎合。
事實上,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他們是仇人,可是也是最親密的人,她想到那些自己未曾參與到的糾葛仇恨,心里就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或許,這樣就很好了吧……她靜靜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