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郭嬤嬤眼眶也紅了,但她只能暗自感慨命不由人。“好了,不只以前那些糟心事以后在小姐面前少提,還要勸小姐想開些,小姐身子骨弱,只要有煩心事就會惹得身子更虛,你們往后伺候要更小心,至于其他事等小姐醒來再說吧,那也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議論的!
“是的,嬤嬤——”似巧跟細柳乖乖應聲。
“細柳,小姐把藥喝下去了沒?”能吃藥身子就好得快,多養養也就壯實了。
“喝了,喝了,不過一直喊苦,眉頭皺得緊!奔毩皇址鲋倚〗愕募毤缈吭谒砩希皇旨毿牡匾ㄖ鴾,一口一口地吹涼再喂藥,看得出她人如其名,心細如發,是照顧人的一把好手。
細柳七歲就被買入府中從灑掃丫頭做起,后來才貼身伺候主子,如今已過了十個年頭,對她家小姐的喜好知之甚詳,也是主子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比之似巧,細柳的容貌端正妍美,雖不比主子嬌美,卻別有一番韻味,尤其淺淺一笑時,一雙上勾鳳眼媚態橫生,頗有風情。
但之所以這樣容貌的丫頭能留在主子身邊,便是因為細柳跟似巧不同,是賣斷終身,她的賣身契在主子手中,她的美貌只能用在替主子籠絡姑爺,不會出什么亂子。
而不像似巧、細柳兩人的孤苦伶仃,郭嬤嬤是有家人的,偏偏老伴老來風流花心、兒子媳婦只會向她伸手要錢,只有唯一的閨女早嫁做人婦,用不著她操心,是以郭嬤嬤很少回去看家人,反倒更擔心她奶大的小姐。
“嬤嬤的好小姐,不要怕苦,吃了藥才會好,等你有胃口了,嬤嬤燉盅竹笙人參雞湯給你補補,瞧你瘦得不成人樣,嬤嬤瞧了好心疼呀!惫鶍邒哂美C帕輕拭,將粉色小嘴旁的藥漬擦拭干凈。
有雞湯喝?
“我……要喝……”疲憊閉著眼的于濃韻餓得肚子咕嚕叫,一聽見有香濃雞湯可喝,還加了人參和竹笙,嘴饞得快流出口水了,她咂咂嘴,希望入口的是美味的湯,而不是“苦茶”。
“好、好,只要小姐想喝,嬤嬤就想辦法去弄,小姐趕緊把藥喝完了,養好了身子就能去見姑爺了。”
“什么姑爺?”于濃韻眉頭一皺,她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就是小姐的夫婿啊,小姐怎么這么問?”細柳也皺起眉頭。
“夫婿……”很久沒開口說話的于濃韻覺得喉嚨很痛,她要了一杯水喝下,接著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甫一見光,她愕然。
怔忡了好一會兒,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驚愕,目光不曉得該往何處擱。
繪了喜雀登梅的八角琉璃宮燈,薄得透光的青花瓷瓶中插著三枝翠綠垂柳。
七尺高的衣柜竟是罕見的紫檀木,一旁置放白玉雕成的花開富貴牡丹花架子,同是紫檀雕就的三春報喜圈椅成對地擱在一旁,人高的薄胚花瓶繪的是江南的春曉煙雨這……入目的每一樣物品都價值連城,雖然她不是古物監賞家,但是她身為中醫師的父親卻愛收集這些!老東西,他不稱自己玩賞古董,而說是懷古憶舊。
再說他們老家就是有百年歷史的古厝,身在動輒曾曾爺爺時代的舊物當中,耳濡目染之下,她一眼掃過就能大致辨別出器物的好壞和市場價值。
所以她確定,這些全是她當一輩子護士也買不起的昂貴品呀!
她瞬間空白的腦子無法思考,不斷浮出無限的問題,漲得她頭疼。
發生什么事了?她摔下樓時撞傷了大腦,所以產生了幻覺,其實她并未完全清醒?
可她聞得到淡淡薰香味,口中澀澀的苦味是父親常煮來消暑解渴的苦茶味道,有天泡草、水蘭、遠志、鬼芋、葵樹子等藥草,主要功能是清熱解毒,除邪氣。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藥太苦?待會兒嬤嬤煮碗冰糖蓮子給你去去苦!笨醋约倚〗阋荒槾羯档臉幼,郭嬤嬤心疼不已。
于濃韻神情呆滯地看著一身青色斜襟短襖的婦人,舌頭忽然打結。“……你是誰?”
郭嬤嬤一聽,大驚失色地問:“小姐,你不認得嬤嬤了嗎?我是奶大你的郭嬤嬤呀!”
不是忘了,是根本不認識,她哪曉得她是哪個人。于濃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道:“你是郭嬤嬤,我的奶媽……呃!奶娘,那我是誰,我在這里做什么,你們又是我什么人?我……想不起來……”
“你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嗎?”男子看著她,眉頭緊皺。
“想不起來。”于濃韻……不,她現在叫邵小蓉。邵小蓉裝出一臉呆愣樣的對著眼前的男子搖了搖頭,她面前的男子名喚柳公謹,是一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大夫,劍眉入鬢、玉面膚白、眉目清朗,氣質如竹般清逸、似玉般溫潤,聽說是醫術頗佳的神醫,因府中有病人需要他醫治,是以在府中住了約有一年光景,而那病人就是她至今尚未謀面的夫婿。
那天郭嬤嬤瞧她真的一問三不知,便著急的沖出去,沒多久柳公謹就跟著郭嬤嬤進來了,又是替她診脈、又是皺眉寫藥單的,接下來的幾日,都是柳公謹在照顧她這甫進門就昏厥、醒來卻說失憶的新入府沖喜小妾。
郭嬤嬤說這是她夫婿的主意,把她交給柳公謹照顧比較放心,畢竟是神醫。
她聽完倒是暗暗在心里搖頭,說到失憶這個癥頭,她不禁覺得自己愛看小說總算對自己的人生有一丁點幫助了,至少她在確定自己莫名穿越之后,提醒用失憶解決眾多麻煩,而既然這失憶是假的,就算是天上來的醫仙也治不好,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神醫。
當然啦,失憶只能解決她的一問三不知,卻不能解決她的處境。
第1章(2)
聽郭嬤嬤說,這身體原來的名字叫邵小蓉,是南方商戶之女,親爹開的是綢緞莊,雖比不上官宦人家、京城名門,但也算是富裕人家,而她的生母雖是姨娘,但很受她親爹寵愛,讓身為庶女的她也過得不錯,可她生母幾年前走了之后,她爹漸漸不關注她,而向來不喜歡她的嫡母則開始找麻煩,甚至將她“賣”了,以所得聘金為自個兒的女兒添妝。
會用“賣”來形容,是因為她的夫婿趙無眠雖是致遠侯的庶長子,卻病了近一年,如今只怕拖不過一個月,是以要娶個沖喜小妾死馬當活馬醫,當然,誰家愿意讓閨女嫁進侯府守寡,況且是當個身分低下的小妾,因此侯府委托的媒人只好往遠一點的城鎮尋人,終于,他們找到了八字相配且家人愿意的邵家庶女邵小蓉。
她還聽說,侯府當時怕新娘子跑掉,不到三天就另派了一批人來“護送”送親隊伍,不過因為她畢竟是進府當妾的,一切從簡,加上她剛入門便因路途遙遠、體力透支而昏厥,連夫婿的面都沒見到,當然也沒有圓房。
但說到這體力透支昏厥嘛,她心中是存疑的,一是她剛醒來時嘗到的湯藥是清熱解毒之用的,再者她身體的感覺也不對,實在不像單純昏厥,二是,若真是如此,那她怎么有辦法占了這副身體?所謂借尸還魂,總是要人死了才有辦法,且她每每提到此事,總覺得郭嬤嬤跟兩個丫鬟都顧左右而言他,柳公謹更是什么都不說,他們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奇怪……可她對這時空了解不多,也沒法子打聽,此事只能暫且壓下,日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