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曖昧不明的態度,要就說“是”,不要就說“不是”,大家都不會累,也不會浪費彼此時間。
如果人生一切有公式可循,相信會很簡單,不過也大無趣。我喜歡隨興所致,現在,我只想看一看這世界。
或許,看過后,人或有變,我也并不介憊,甚至,有所期待。
或許,我已變,卻無所察覺。
不管怎樣,我還是喜歡我現在的生活,我真的享受每一刻,無論,這里面有沒有愛情。我自私而崇尚享樂,或許,因為這樣,我才快樂;
嘿,誰在乎啊。
秘魯南部,庫斯科,昔日印加帝國的中心,真是個好地方。
吃著鴕鳥肉,啃著烤玉米,嘗嘗千奇百怪的各類馬鈴薯,看看謎一般的巨石城堡。隋意衷心承認。
在這樣令人每一根骨頭都放松的地方,和一個第一次環游世界的大男孩談戀愛是怎樣的心情?
看著眼前羞澀的十八歲英國少年,隋意罪惡地想。但愿他的蔚藍眼睛不是這么純潔元暇,這樣,下手才不會良心不安。
忍痛忽視少年洋溢著愛意的青春笑臉,隋意希望自己不是這么有原則。
“不和善良無欺的真誠人士作戲!贝笾雷约河螒蛉碎g的本事,她才一開始就狠心給自己訂下這么一條戒律。
或許,戒律也不是需百分百遵守的?
暗吞下口水,她毅力十足地從少年身邊走開。
唉,花花世界果然誘惑大多,她道行不夠,還是回日本再修行一段日子好了。
也才離開兩個多月而已,怎么好像已物是人非?
她住的別墅內陽光明媚;溫室里原來栽種著她以前從世界各地搜刮來的各色新奇植物,現己換上了柔媚的玫瑰;各仆傭臉上輕松恣意,喜氣洋洋。
不過,看到她,有必要這么驚駭嗎?
第一次,隋意懷疑自己做人失敗。
“秋人哥哥,是秋人哥哥回來了嗎?”銀鈴般的聲音隨著妙人兒從樓上飄下。
畸,哪來的天使?!
巴掌大的小臉蛋,五官都是精雕細琢而成,柔順長發,輕紗白衣,真的是我見憂憐。
“啊,你是——”美少女見著隋意,驚恐地停站在樓梯口。
“槿小姐。”
兩三個仆傭保護性地圍住了少女,面有難色地望向隋意。
莫非印加的陽光將自己變成了老巫婆,若非還有之前吸引美少年的經歷,隋意懷疑自己需要自卑了。
“不好意思,我走錯房子。”
不想招惹麻煩,眼前的勢態也明白幾分,自己的身份可能會給這位溫柔的美少女帶來困擾,隋意識趣地拎起行李,毫不猶豫地向外走去。
可惜,這樁婚姻的福利實在很好。
還有,心中那分不自在的感覺是什么?
正是賞楓的季節,自認無家可歸的隋意去了一趟京都。
小游了一周后,隋意整理好心情回到了東京。
也好笑,其實她在東京待的日子并不長,說到“回家”之類的字眼,卻總是指它。
算著晚上八點,羽山秋人應當在那棟別墅里陪著那位被稱為“槿小姐”的美少女,隋意在一家小旅店里安頓好自己后,就前往那里。唉,她現在也得開始習慣由奢至儉的日子了。
按了門鈴,被仆傭恭敬地請進,隋意感覺自己由家人變由了客人。
小姑娘在彈鋼琴,羽山秋人靠在沙發上傾聽,真的是很溫馨感人。
直到一曲告終后,隋意才識趣地出現在他們面剛。
呵,小姑娘一臉警戒,顯然,故事中的壞心女人出現了。
“小槿,你先去休息!庇鹕角锶顺林卣酒饋恚豢此逡,擁著女孩離開。
“麻煩給我一杯橙汁。”隋意聳聳肩,在沙發上坐下。
本來,應該給羽山秋人一通“律師樓見”的電話就可輕松將事情了結的,但,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她不想讓這么簡單的離婚事宜假借人手。
還好,她為人一向實際,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作了不少準備!吧岬没貋砹?”
一刻鐘后,羽山秋人回到了客廳,原本輕松恣意的
表情見到她后,換了一幅高深莫測的模樣。
這個人長得真好看,游歷了這些日子,慢慢地,隋意也懂得欣賞各種類型的男子。
羽山秋人身材修長,五官清峻,尤其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真的很引人注目。
“看夠了沒?!”羽山秋人不耐地斥道,臉上似乎涌上了一抹暗紅。
“抱歉!睕]什么誠意地欠了欠身,隋意一口將手中的果汁飲盡。
“那么,我們簡單把事情了結了吧。我名下的財產在我們婚后有所增加,不過,同羽山家沒有關系,是我寫作所得,相信你也不會爭什么夫妻共同財產……”
“你在鬼扯什么!”羽山秋人不敢置信地大吼。
隋意心中一驚,“不會吧,這點錢你也要和我爭?”
“你給我閉嘴!”羽山秋人上前一步。額頭青筋暴起,那惡狠狠的樣子,讓隋意有幾乎被他扼死的錯覺。
兩人僵持在原地。
隋意愣愣地看著他狂怒的樣子——胸膛迅速地起伏著,呼吸聲愈來愈大,臉色鐵青。
“羽山秋人!”
隋意驚覺他的不正常,快步走向他。
“拜托你,說句話?”她慌了,又因著他抗拒的眼神不敢靠近。
羽山秋人慢慢地使自己平靜下來,卻不放松地盯著她。
隋意無法反應地注視著。
漸漸地,羽山秋人平靜下來。
“你要離婚,為什么,你舍得這些榮華富貴?”羽山秋人遠遠地坐下,譏消地看著她發問。
“是舍不得,”隋意老實承認。
羽山秋人臉色一變,隨后,臉上譏消的意味更濃。
“不過,我以為你會需要。”隋意接著說。
“為什么?”
“你尋得真愛了呀!
“小槿?”
隋意沉默,有點暗惱局面的出乎意料。“呵!庇鹕角锶死湫σ宦暎盀榱宋业男枰菃幔俊
隋意低頭不語。
“你什么時候會為了我的需要而行事了?”他的聲音慢慢加大,近乎指責了。
“不需要離婚,那個小女孩怎么辦?”隋意有些茫然了。她不想困在一對相愛的人中當第三者也錯了?
“小謹的事你不用管!庇鹕角锶艘徽终f。
她是管不著,問題是她的存在似乎已成了一種尷尬,她不想再看著自己的丈夫愛著另一個女人,自己卻無能為力了!
隋意有些惱他了。
“你們不介意嗎,畢竟……”隋意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該怎么說服自己的丈夫與別人相愛,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做來還是不適應。
“我們不介意!庇鹕角锶松驳卮驍。
“我介意!比齻字說出口,隋意自己也吃了一驚。
羽山秋人的眼神一變,盯著隋意,又是不說話。
隋意覺得好累。奇怪,她是做慣兩面三刀應付場面的,可是,和羽山秋人之間,似乎從一開始,就展現這樣
的自己,從沒隱藏過哪一面。
只是現在,再做含蓄進退有禮的隋意,在他面前,她有些堅持不下去了。
“我介意,不過也只是介意而已。我承認我可能對你有了感情!彼逡忸D了一下,看了看羽山秋人突然有了光芒的眼神,她幾乎不忍心說下去。
“但也僅此而已,我恐怕無法付出更多,我大愛自己,給不了你什么感情。而你太需要人愛你,而且是全心全意。我給不了這個,我也無法負擔你的期望。所以,我們最好是分開,在一起,也只是折磨。”
每說一句,隋意都驚訝自己的殘忍,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她有時會想,如果在一開始,江風起就痛快地給她一刀,她會不會絕望得更痛苦,更徹底?
是當初他放的感情太輕淺了吧。
因為不在意,所以可以放任一切在曖昧不明中進行,因為最痛的不是自己,這樣想來,自己對羽山秋人的殘忍是否也是一種慈悲呢?
隋意隨即在心中諷笑自己,她沒打算背負什么十字架,可也不值得為自己戴什么光環!澳銤L!”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般,羽山秋人沉沉地丟下兩個字,不再看她。
“你和那個小女孩會很幸福的,她天真未涉世,又很善良,會全心全意待你。”隋意站起身,走開幾步,又回頭說道。
她不是在諷刺,她覺得這話多余,可還是違背自己的禮節要求,開了口,她真心希望這能成為祝福。
“所以,你可以無憂無慮地遠走高飛,是不是?”低沉的質問從羽山秋人喉問傳來,聽著,有幾分悲涼。
隋意一低頭,無聲地離去。
他有了屬于自己的愛情,終將把自己忘去。
最終,兩人還是沒有離婚,什么手續也沒辦,因為羽山秋人不肯出面。不過,隋意認為一切已告結束,她
申請恢復了中國國籍,很快取得了律師執照,憑著在羽山家那些歷練,她處理國際貿易糾紛得心應手。
畢竟,專業好,外文又通透,自然是游刃有余。
同時又以筆名接著寫了一些游記散文,都是回憶性質的。
脫離了羽山家,她也僅是靠薪水吃飯的職業女性,目前的旅行目標是西藏。偶爾接受幾位優雅男士的邀請,聽聽音樂會,吃吃飯,說些微妙的情話,玩玩有趣的社交小把戲,過的還是被奮迸青年不恥的頹廢日子。
不過,她喜歡,省心省力,輕松元負擔,真的是皆大歡喜。
晃晃悠悠地過了兩年多,隋意已成為圈內極受青睞的女律師,能干是不必說,搞國際貿易這一塊的人本來就少,她更是個中翹楚;人又進退有禮,頗有風范。幾年下來,女人味道更濃,耐看的精致女人一認識的人對她一致這樣評價。
就這樣,當她以為過去只是過去時,又被人找到了,是羽山秋人的貼身侍從吉村。理由只有一個:羽山雅人少爺快不行了。
隋意的反應,只是收拾好兩件衣物,拿起護照就跟他走。
羽山雅人的生命之火隨時可能熄滅,她早知道,而羽山秋人會因此而崩潰,她也清楚,所以只有盡力而為。
半夜匆匆趕到,正好羽山秋人在羽山雅人房內發狂,她靜靜地待他發泄一陣子,最后只好命侍從將他打暈帶走。
當時,正好遇上羽山正人和另一名女子出現,來不及應酬,就只好匆匆地帶人走了。
睡夢中,羽山秋人正發出種種吃語,身體不安地轉動著,隋意只好斜靠在床上,抱著他,跟著他含混不清的聲音應和著,漸漸地,他也慢慢平息下來,孩子般睡去。
隋意卻是一夜元眠。
第二天待羽山秋人醒來,兩人尚未來得及打招呼,
他就因聽到小槿失蹤的消息匆匆趕出去了。
別墅里一片混亂。
隋意事不關己地坐在餐桌前喝咖啡,閑閑地注視著仆傭們人心惶惶的樣子。
看來,那個天使般的小女孩很得人心。打過一次照面,再看看四周人的反應,隋意很容易得出對那女孩的印象:純潔可愛,天真活潑,未經世事,偶爾搞些元傷大雅的小惡作劇,全心全意地依賴和熱愛著四周的人,對羽山秋人一片純純的少女愛。
這樣無害又可愛的人,怎不招人喜歡?
隋意微諷地一笑,她自己就是那個飽經世故、自私冷漠,別心機的橫刀奪愛者。啊,純情少女,她都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的日子,大抵,她也只是俗人一個,做不來純潔的天使,現在若給她機會選,她還是會選做這樣的自己。
也奇怪,從小她便討厭那種天真純潔如安淇兒似的事物,那需靠著別人建筑的童話城堡才能生存的生命。在她看來那太脆弱,她不要別人的負擔,也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她只是喜歡這樣生活著。
深夜,羽山秋人臉色蒼白地抱著小女孩回來了,小心呵護著她安睡后,自己便咯地暈倒在隋意面前。一如既往地,隋意照料他。
很多時候,隋意懷疑自己嫁給他只是為了學習做護士的技巧。
微嘆一口氣,換上另一個冰枕,第一次,隋意靜下心來看他的睡臉。
睡夢中也不忘緊鎖著的雙眉,是擔心心愛的女孩嗎,他的唇很有立體感,平時抿得緊緊的,現在微張著,像個小孩子,很可愛。不過,她不喜歡小孩,也不會親吻一個小孩的唇,隋意不自禁地俯下身,輕輕吮吸他微啟的唇瓣。
“哇!你要干什么!”
小女孩又驚又怒的指責聲突然在耳邊響起,隋意突地一驚,回頭一看,白衣少女欲哭無淚站在房門處。
很好,一下子,羽山秋人被驚醒了,一大群仆傭擁了上來,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在:她,隋意,強吻了一個毫無抵抗力的男人。
時間有一刻凍結。
小女孩第一個有了反應,受傷地轉頭就跑,仆傭們立即追了出去,羽山秋人的眼神也很奇怪。
隋意下意識地舔舔嘴唇,隨即又暗惱這個動作。
“需要我解釋嗎?”她只有無厘頭地突然冒出一句。
“說。”羽山秋人的嗓子因發燒而顯得有些嘶啞。天,真的要她說啊,這白癡分不清什么叫場面話嗎?
“你,最好先去安撫一下那個小女孩!彼⑽⒂行┩丝s,想轉移他關心的焦點。
“我現在只想聽你的解釋!庇鹕角锶藷岬冒l燙的手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天!情不自禁而已!哪來這么多解釋!”逼急了,隋意不經大腦地把話說了出來。
羽山秋人的眼神變得更幽深了。“情不自禁?你也會有情不自禁的時候?”他的話有著濃濃的諷刺。
“當然,你以為我六根清凈啊!彼逡馕赖叵氤榭谧约旱氖。
羽山秋人緊緊地握住,“不,你只是殘忍。”他直視著她的眼睛。
是控訴她嗎?
隋意不甘示弱地回視。
“我不以為我對你很殘忍!彼淅涞鼗鼐!鞍!”羽山秋人冷冷一笑,有些苦澀,“是嗎?沒心沒肺果然會活得好!
“我承諾過你什么嗎?我欺騙過你什么嗎,我背叛過你什么嗎?”幾乎有些為他心酸了,隋意還是狠下心來撇清。
羽山秋人靜靜地聽著,垂下眼眸,“不,你只是對我置之不理!
這就算我的錯嗎?
隋意再也喊不出口,一直不肯面對他的那么濃的悲傷,就這么毫無保留地浸到了她心里,好久不會為誰心痛了,此刻卻痛得想流淚。
恨,是太浪費的情緒,遠不如置之不理來得有效。
她一直懂得,所以可以漫不經心地和任何人打交道,也懂得不費吹灰之力地用這招去傷一個人。但對羽山秋人,她真的不是有意,她沒想到,會傷到他,以為,他的要求得不到回應后,就會轉移目標了。
他真的,還這么介意嗎?
“對不起!钡偷偷兀逡獾穆曇袅髀冻鲆恍┬奶邸
如果羽山秋人留心,會懂得她已開始表現露出一點感情了。
可惜,他還不懂得愛情,也太過絕望和悲哀。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庇鹕角锶怂砷_手,躺回去,
不再看她!澳愣,是不是,你卻不愿給!
有一剎那,隋意覺得當年的自己又回到了面前,靜
靜地看著江風起,不說話,卻也在心里凄凄地自問:“你懂的,是不是?你卻不愿給!
那時候,江風起的心情也和自己一樣嗎?也是這么無措而惶恐,感受著對方的傷痛卻又無能為力?
有嗎?他有自己的心情的十分之一嗎?哪怕是這么少,她當年也愿意再爭取一下啊。
恍惚了,隋意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你想什么,江風起嗎?”羽山秋人淡淡的問話將她拉了回來。
他好像已經平靜了,是終于對她絕望了嗎?隋意愣
愣地看著羽山秋人緩緩換好衣服,走了出去。是去安撫
小女孩受傷的心靈吧?那她算什么?什么也不是啊。
隋意發出一聲苦笑。
如果,人沒有感情該有多好。那就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了吧,隋意立即斥責自己的想法。
伸一伸懶腰,她站起身,打算收拾行李立即回去。
羽山秋人的生命中已有了關心的對象,現在,就算羽山雅人不在了,他也不會真的崩潰了吧。
整理好簡單的行李,卻又無所依地坐在自己的客房內,隋意還是有些不安。
他需要支撐的人,那誰來支撐他,愛人的心是否足以使他無所畏懼呢,
怎么辦啊,想好不問不理的,怎么,現在真的有些放不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