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娘親出現在了面前,這代表著什么呢?如今的她,身為仇人的夫人,她是被迫的,還是她自愿委身下嫁?亦或是……當年的事情,她也參與了一份?
趙飛英緩緩離去,謝玉擔心地看著兩人,趙飛英以及章夫人。
不會吧?
妒忌,沖昏了頭,即使是看見趙飛英一臉落寞地回到客棧,冷雁智也只是冷冷瞪著。
謝玉說了,自從知道那位美貌無雙的女子是章夫人之后,趙飛英就頭也不回地回到了客棧。
章夫人。哼,多么可笑,到了最后,這無情的師兄、這無心的師兄、這瞎了眼的師兄,迷戀上的是仇人的妻子!
“抱歉,雁智,我累了,我回房休息!壁w飛英緩緩上了樓。
只是一眼,怎么可能真的愛上了?八成是那張皮相罷了!
只是,若是他真愛上了……冷雁智咬著牙,忍著即將滿溢的熱淚。
夜里,冷雁智敲開了趙飛英的房門。
趙飛英正坐在桌旁,撐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略略抬起了眼,卻只露出個凄涼至極的微笑,冷雁智心里一痛。
“你在想誰?想到連晚飯都不吃?”冷雁智冰冷的聲音,讓趙飛英微微一愣。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是章夫人,對不對?”冷雁智低沉的、無情的語調,讓趙飛英皺起眉。
“你怎么了?雁智!
“我怎么了?我才要問你怎么了!你……氣死我了,為了個老女人,竟然茶飯不思……你你你……”冷雁智指著趙飛英的鼻子,氣得語無倫次。
“什么老女人?”趙飛英看著反常的冷雁智只覺得莫名其妙。
“雁智,有事坐下來,慢慢說!
冷雁智卻仍是站著,他大口地喘著氣。
“雁智?”
“我問你,你的仇還報不報?”冷雁智冷冷說著。
沉默,趙飛英沉默了。
“不報了?為了個章夫人,就把血海深仇都丟到了腦后?”
趙飛英頓悟。
低著頭輕輕笑了。
“是啊,不管是誰,該報的,就是要報的。誰也不能阻止。”
冷雁智看著趙飛英。
“今晚動手,省得夜長夢多!彼α碎T,重重的一聲。冷雁智離去了。
趙飛英又輕輕笑了。
就連師弟也看不過我這窩囊樣。趙飛英啊,趙飛英,你發的毒誓去那兒了?看到了那個委身仇人的女人就失了心?娘,若是你是被迫的,就讓孩兒救你出來吧?自此供養您天年,承歡膝下。然而……若是您出賣了爹爹……
趙飛英重重捶了木桌一拳。
即使是您,我也不輕饒!就讓我徹底做個復仇之鬼,即使以后直下十八層地獄,身受刀剮油鍋之苦,我也甘心!
夜里,兩人潛進了章府。
章府不愧是杭州城第一大富,府里燈火通明、雕龍畫棟、美不勝收。
然而,無心欣賞的兩人,只是沿著陰暗的角落來到了前廳。
幾個歌伎正在翩翩起舞,樂師端身而坐,奏著輕雅的古音。
一個中年男子摟著章夫人,斜躺在由厚厚一層動物皮毛鋪成的軟榻上,恩愛逾恒的樣子,讓趙飛英眼神一黯。
“城里的人說,盡管結縭多年膝下無子,章大商人從未動過娶妾的念頭。兩人的情深意重,你可看見了!彼裕闼佬陌。這是冷雁智的言下之意。
然而,聽在趙飛英耳里,卻又是另一種的心思。
“看夠了?動手吧。殺了這兩人,我們就能回莊了,你的大仇也就報完了!崩溲阒窃谮w飛英耳邊說著。
然而,趙飛英還是定定看著章夫人。
“師兄,別再猶豫了。只要兩劍,事情就能解決的了。”冷雁智有點急了,難道師兄還是不能放下嗎?
趙飛英一動也沒動,然而看著章夫人的眼中,已經有著淚光。
“師兄!你不動手,我來!”冷雁智想要拔刀,卻被趙飛英一把按下。
“師兄!”冷雁智低聲喊著。
“讓我想想。”趙飛英沉重地說著。
“師兄,你……”
“雁智,讓我想想,算我求你!壁w飛英轉頭就走,不愿讓冷雁智見到他那已微微泛紅的雙眼。
冷雁智在原地呆了片刻,不只一次想拔刀,殺了這一對男女。然而,趙飛英那有些凄苦的聲音,又叫他為之心痛。
師兄……師兄……你真的……
整整三天,趙飛英沒有出房門一步。其他三人想進去看看究竟,但是趙飛英栓起了門,也沒應過一聲。
“這……趙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方容完全不了解始末。
“你問我,我問誰?”謝玉氣呼呼的。就連應該是唯一知道怎么回事的冷雁智,也是一逕喝著悶酒,對于兩人的一再詢問不理不睬。
“八成是章府的事吧?”謝玉突然說著,南方容一愣。
“章府?”
“是啊,這次要下手的對象吧。其實,我也不清楚。”謝玉兩手一攤。
南方容目瞪口呆,現在是怎么回事?難道……爹爹他……
一夜,冷雁智喝得微醺,看了趙飛英那依舊緊閉的房門一眼,一股氣上了來,踹破了門。
趙飛英正坐在床緣,靜靜瞧著怒氣沖天的冷雁智。
冷雁智從未見過如此憔悴的趙飛英。
滿腹的氣憤,登時化成了心疼、不舍,以及繞指的柔情。
緩緩走了過去,坐在趙飛英身邊。
“你又是何必?你已經整整五天沒出房門了!崩溲阒菑奈聪脒^自己的語調也可以如此的溫柔。
趙飛英只是輕輕一嘆。
冷雁智伸手過去,輕輕抱著趙飛英的肩膀。
“師兄……”
“雁智,讓我靜靜!壁w飛英低聲說著。
“我知道……我知道……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冷雁智喃喃說著,而趙飛英沒有聽得清。
“師兄,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以后,就沒事的了!
趙飛英只靜靜瞧了冷雁智一眼,然而,卻瞧不見冷雁智的心。
深夜,冷雁智蒙了面潛進了章府。
章大商人和章夫人正并頭睡著,發出淺淺的呼吸聲。
冷雁智用刀把掀開了床簾,床上的兩人衣衫不整,顯然是剛剛才盡了魚水之歡。
冷雁智眼神一沉。
點了兩人的穴道,拍醒了兩人。
“你,章夫人,穿上了衣服,跟我走!
既然門都開了,觀望已久的南方容也吞了口水,推門而入。
趙飛英正坐在床邊,低著頭沉思著。
“趙兄弟,我有事跟你談談,你現在方便嗎?”
“請說!
“嗯……我是想……這世上嘛,誰沒做錯事,這一時的糊涂,也沒這么嚴重……嗯……更何況這冤冤相報何時了……如果,如果對方認錯了,是不是讓他認個錯,你給一點責罰,就這么算了……”南方容支支吾吾地說著。
“南方兄何出此言。”趙飛英緩緩說著。
“我……我是想……趙兄弟,你跟章府有什么過往,跟我說一下,好不好?我想知道!蹦戏饺菥o張地直冒汗。
“這不關南方兄的事,請你別插手!壁w飛英淡淡說了。
“這……哪不關我的事!”南方容提高了聲音,然后立刻后悔。
“為什么這么激動?”趙飛英輕輕問著。
“因為……因為……因為你是我的結義兄弟!”
冷雁智持刀相逼,章夫人畏顫顫地穿上了衣服。
“壯士,您要帶我夫人去哪兒?”章大商人憂心如焚。
章夫人回頭望了章大商人一眼,章大商人心里一痛。
“壯士,您要什么,盡管拿了去,求您了,別傷害我的妻子!币菦]被封了穴道,也許章大商人就跪了下來。
章夫人兩眼汪汪。
“我不會傷她。此后,只要你們斷了夫妻的情分,我就不會再插手。”冷雁智的心里絞著。
“你……難不成你……想要我的身子?”章夫人慌了,臉色也蒼白了。
冷雁智冷哼了一聲。
“就憑你,也想叫我動心?”
可是,他,就是動心了……冷雁智咬著唇。
“那你為何?……你究竟要我做什么?”章夫人看著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要你陪一個男人幾夜,如果他膩了,我就放你回來!崩溲阒菐缀蹩煲滩蛔M腔的淚水了。
咬著牙。
“還沒穿好衣服?你再拖,也沒人救得了你!”
什么?叫她陪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過夜?章夫人臉上的血色盡褪,踉蹌地退了幾步。
看著章大商人。“夫君……救我啊……”章夫人哭得梨花帶雨。
“別指望他了,要不是有人想親手……我現在就替他了帳!崩溲阒呛莺菘戳藘扇艘谎。
章夫人驚呼一聲,撲上了床,抱住了章大商人。
“走!如果你服侍的好,也許就饒了你一命。”冷雁智眼眶已然盡是淚水,他狠狠扯著章夫人,想把她拖走。
夫妻對看了一眼,眼中盡是哀戚之意。
章夫人默默看著章大商人,章大商人雙目一閉,卻也無能為力。
章夫人無力地讓冷雁智在地上拖著。
“你這女人,連走路也不會的嗎!”冷雁智氣極,回過了頭就是破口大罵。
章夫人嘴角流著鮮血。
“你!”冷雁智沖了上前,想扳開她的嘴,然而女子卻死命咬著。
眼中盡是凄厲的恨意。
冷雁智一呆,章夫人開口就噴了一口鮮血在冷雁智臉上。
冷雁智站起了身,緩緩退了幾步。
女子瞪視著,直到斷了氣,雙目依然沒有閉起。
章大商人哭得肝腸寸斷,哭聲傳了出去,幾個家丁急急奔了來。
冷雁智咬著唇,飛身過了墻,章大商人撕心掏肺的哭喊猶然響著,在這已然不寧靜的夜。
使盡全力跑著,在逃些什么呢?章夫人臨死之前的怨毒讓他心驚,然而……然而……他怕的是,另一個男子的憤恨,一個他癡心所系的男子的憤恨……
一輩子……真會落個一輩子的仇恨?
無力再奔。就著一條小溪,冷雁智跪了下來,汲著冰涼透骨的清水,洗去臉上的血腥。
溪水映著他絕世的容顏,一張比章夫人更為秀麗的容貌。然而,他卻連一個男子的心都得不到。因為,他自己也是個男子。
就因為是個男子,所以注定了一世的苦戀?
就因為是個男子……
“她可以,我就不行嗎?”凄涼地、喃喃自語著。
“她能陪你,我也能的。只要你愿意要我,我也可以的……”
癡心一片,甚至愿意為他奪來癡戀的女子,豈知……豈知……
冷雁智雙手捂著臉,從剛開始的低低啜泣,到幾乎嚎啕大哭著。
可是,即使效那杜鵑啼出了血淚,女子也不能復生。而他,也不敢見到趙飛英絕決的臉……
縱然挖出了自己赤裸裸的心,也永永遠遠也得不到他的眷戀。冷雁智不斷地哭著,哭著,直到天明。
半夜盜匪進了章府,章夫人為保名節自盡而死。
全城轟動。
議論紛紛,這八成又是鬼面干的好事。
冷雁智三日未歸,而趙飛英竟然不聞不問。
謝玉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就算對冷雁智沒有那種情感,至少也好歹是師兄弟一場。他這樣到底配不配做人師兄!
“趙飛英!你知道冷雁智一直沒有回來嗎?”叉著手,謝玉指著趙飛英的鼻子罵。
趙飛英只是靜靜看著她。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本小姐問話你沒聽見?”謝玉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
“他不會有事的!壁w飛英淡淡說了。
“三天沒回來,怎么可能沒事?你是做人師兄的,還不去找?”
“姑且不論他是不想回來還是不敢回來,現在我見不到他,也是好的!壁w飛英的目光冰冷。
“你……你說的是什么話?”
“我說,他最好再躲幾天,否則,見到他,我不知道會對他做出什么事來!
當天灰蒙蒙亮了的時候,南方容悄悄出了客棧,往章府走去。
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當年確是爹爹不對在先。
如今,章夫人遇害,是不是正表示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章大商人了?
敲了敲門環,同樣的一個小廝應了門。
“這位爺,咱家老爺已經說過了,請您回去的。”小廝一大早就被吵醒,正一肚子怨氣。
“我有事要找您家老爺,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我家老爺不見您!辈荒蜔┑仃P門。
“等等!”南方容使力抵住了門,小廝睜大了眼,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人。
“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我要跟他談談鬼面的事情!
“你有鬼面的消息?”章大商人高高坐在廳堂的大椅上,劈頭就是一句。
南方容站在大廳中央,不勝唏噓。
將近十一年沒見的兒子,竟然連客套話也沒問一句。
無奈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是的。”南方容說著。要叫爹爹還是章老爺?南方容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略去了這明顯會使氣氛變僵的稱謂。
“他在哪里?”
“讓我先問吧,當年趙家村的事!
章大商人明顯變了臉色。
“鬼面是趙家的人?”
“當年趙家村的事,您有參與嗎?”
“有又如何?”章大商人冷冷說著!爱斈,要不是我們果斷行事,今日,這三個村子的人還能幸存嗎?”
“若真是如此,爹爹,您當日送到趙家村的人,又該怎么解釋?”南方容義憤填膺、咬牙切齒。
“你……你又怎會知道?”章大商人下意識地抓著椅子,臉色變得蒼白。
“是鬼面說的。他說,當年,從我們村子送去一個病人,在趙家村養病幾天之后,才發現是瘟疫。然后,你們就封死了趙家村,害死了全村的人!蹦戏饺菥従徴f著。
“那又如何?我就算曾是個大夫,但是我們村里這么窮,連診金都收不到,又哪來的藥材治他?再說,這瘟疫只有薛神醫有解的,那時她根本還沒到村,我又哪來的辦法治?”章大商人沉聲說著。
“是的,連您也承認您當時知道他是瘟疫的病,卻又為何不說!
“我說了,那就是我們村子被封了。你今日還能站在這兒教訓你爹我?”章大商人動怒。
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搬出父親的身分。南方容真不知該哭該笑。
“那我問您,您之所以休棄娘,是不是為了趙家夫人!
章大商人又變了臉色。
“你到底知道多少?”
“夠多了!”南方容沉重地說。
“現在,趁一切還來得及,請您帶著趙家夫人的骨灰,去跟鬼面請罪吧!蹦戏饺輲缀蹩梢哉f是哀求著。
“請罪?有用嗎?他既然連宋家、黃家都殺了,我跟他請罪,他就會饒了我?”
“會的,會的,他的良知未泯,只是任仇恨蒙了心,只要您認錯了,他會原諒您的。”南方容著急地說著。
“你又是他什么人,你怎知他會原諒我?”對于南方容一再地為鬼面說話,章大商人的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
“我……我是他拜把的兄弟,我自認我很了解他!蹦戏饺萦謬@了氣!暗フJ個錯吧,我會替您求情的。看在我的面子,他至少也會給個三分情面。”
“既然你是他結義的兄弟,想必你也知道他在哪兒了?”從廳旁走進一個老人,目光炯炯。
南方容退了一步。
“這位是章大俠,前任的武林盟主,我夫人的父親!闭麓笊倘死淅湔f著。
“什么?”南方容瞪大了眼。
“可是,她不是趙家的夫人?”
“誰在說的渾話!我家千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哪做過什么趙家夫人!”老人大怒。
繼冷雁智消失之后,現在連南方容也不見人影?
謝玉覺得自己快抓狂了。
“趙飛英,你想想辦法!”
“有什么辦法可想?”趙飛英淡淡笑著。
“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要不是你,我就不信他們現在會不見。”
趙飛英別過了頭去。
“你別躲。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們都逼走了?”謝玉怒極。
“我做了什么?我自己也想知道!壁w飛英喃喃說著。
不久,就聽聞了南方容被捉的消息。
城里貼滿了告示,要鬼面獨自一人去城東換人。
“怎么?你要去?”謝玉瞪大了眼。
趙飛英正緩緩拭著劍,一把五彩流光、炫麗奪目的劍。
“我不去是不成的,這事,遲早得做個了斷!壁w飛英緩緩說著。
“了斷?這擺明了是個陷阱!你要了斷什么?你自己。俊敝x玉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哪來的笨男人。
“你不用管,待在這里!壁w飛英拭完了劍,帶上了面具,就要出門了。
“不準去!”謝玉擋著門。
“謝姑娘……”趙飛英沉聲說著,配上那丑惡的臉,直讓謝玉在心中發毛。
“不……不準去……除非讓我跟著……”謝玉顫聲說著。
“別跟。見了你,南方容會沒命的。”趙飛英低聲說著。
“我……我管他去死!敝x玉的臉突然飛紅。
“他是我兄弟,你要是害死了他,我第一個要你填命!壁w飛英用力一扯,謝玉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無情的男人。
“你只是這么說說對不對?你不會真的對我怎么樣的!敝x玉顫著唇。
“你可以試試。”趙飛英頭也不回地走了。
遠遠地,低低的聲音傳了來。
“見到雁智,跟他一起回去,我要是明天以前回不來,就不會回來了。不要等我!.
趙飛英走了,頭也不回。謝玉抱著膝蓋,坐在趙飛英房里。
很久很久,天色也暗了,直到一聲輕響,是悄悄開了一縫窗的聲音。
是誰,謝玉當然知道。
“進來吧,你師兄不在。”悶著頭說了。
窗外傳來一聲輕囈。
遲疑了一會兒,輕輕的,冷雁智翻身而入。
“師兄呢?”冷雁智焦急地問著。
室內昏暗,沒有點燈,謝玉坐倒在地,顯得十分凄涼。
“我不管他了。什么嘛,把別人的心盡踩著。他要死,就去死吧。死了干凈,少騙一些人的心。”謝玉嗚咽地說著。
“什么!?你說什么!師兄到底去哪兒了!”冷雁智搖著謝玉的肩膀。
“別動我!”謝玉吼著冷雁智!澳悴皇敲髦蕟!你怎么肯回來的,他就是這么走了的!”
“他真的去了?”冷雁智的嘴唇蒼白。
“對!
“你怎么……怎么可以讓他去!他……這是個陷阱!整個城里的武林人都在等他!你……你……”冷雁智急到都快掉淚了。
“不然呢?他要去,誰擋得住他?”謝玉抬起了頭,雙眼紅腫。
“你……”
“他不肯讓我陪著去,說是怕南方容有危險?墒,誰管南方容……”謝玉低聲啜泣著。
冷雁智看著她,不知為了什么,反倒沒了妒恨。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
蹲低了身子,柔聲安慰著。
“沒關系,師兄的武功好,他不會有事的!
“他叫我們明天就走,如果他沒回來,就不用等他了!敝x玉哭出了聲。
什么?冷雁智大驚失色。
孤身一人到了城東,一路上,細雨飄著,幾百幾千雙眼睛沿路盯著他。
風也瀟瀟、雨也瀟瀟,趙飛英緩緩走著,夜風吹著他的衣袍。沿路站了兩排人,手舉著火炬,目光炯炯,大有將他立即生吞活剝之意。
不禁失笑。這倒是不錯,武林盟主都沒這么大排場。
“鬼面,你來了。”森森的聲音。
趙飛英仰頭一望,章大商人高高站著,一旁的人拿著刀,壓著南方容。
南方容被打得遍體的傷,奄奄一息。
趙飛英一痛。
“他不會武,你們也能下此毒手?”
“他是你拜把的兄弟,想必也是作惡多端的。吃點皮肉痛,算得了什么!闭麓笊倘顺谅曊f著。
“他……是無辜的……”
“那我夫人呢?她也是無辜的!”章大商人咬牙切齒。
看了章大商人一眼。
罷罷罷,就全由我擔了去吧。
趙飛英陰沉沉地笑了,在場的人連忙抽出了兵刃。
一瞬間,映著火焰,兵器的閃光讓在場的人都瞇起了眼。
“那么,趙家村總共一千多條命,在場的也夠了這個數。全部拿來抵吧!
趙飛英緩緩拔出了劍,燦爛輝煌,眾人退了一步。
“我習劍多年,為了就是這一刻,要送命的,就一起來吧!壁w飛英面無表情。
人山人海的車輪戰,卻反而正中趙飛英的下懷。如果全部的人都輪流上,他不可能撐得下去,如此一來,無形中省了他不少力氣。
五彩流光,他的愛劍,施展了劍法,招招奪人心魄。
凡兵俗鐵無法抵擋,趙飛英一個揮劍就削去了周圍之人的兵器。
再個反手直刺,身后之人胸膛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身。
趁著劍還插在別人的胸膛里,眾人趁機往趙飛英頭上砍下,欺他兵器不能取出。
趙飛英橫劍,破了敵人的胸膛,又連斬了三人。
六段尸身,再加上一個心臟都露了出的尸首,鮮血噴得滿天,眾人一驚,紛紛退了開去。
難怪戰場上的人多是拿刀的,趙飛英輕笑,像這般多的人圍了上來,他使劍都像是在使刀了。
雁智……
莫名的,想起了他。幸好他不在這兒,不是嗎?否則……
眼看又是一波的攻勢,趙飛英卻是淡淡的笑容。
看了不遠處小丘上的章大商人一眼。
別急……別急……就算命喪于此,也會拖他一起的。恩恩怨怨,都在今天了結吧。
眼見已然尸陳遍野,章姓老人喝退了眾人。
十年之期已到,他也已退任了,但是眾人敬他年高德邵,再加痛失獨生女兒,仍是由他主持了這一次圍剿鬼面的行動。
“鬼面,你殺我愛女,今日叫你抵命,你可心服。”章姓老人喝著。
什么?趙飛英一愣。
“你的女兒?我何時殺了你的女兒?”
“叫你裝傻不成!我女兒招南方葉為婿十年,杭州城里何人不知!”
“她?”趙飛英微微呆了。
不是嗎?不是娘嗎?是了,是了,自是有著相似面貌的女子。太好了……太好了……
趁著趙飛英一時分神,章姓老人抄起了劍,便往趙飛英狂風暴雨地襲去。
“叫你這黃口孺子,見識我浸淫了五十年的劍法!”
不愧是高手,回過了神來的趙飛英見他拚命,不敢硬接,采著守勢,他刺一劍、便擋一劍。
即使如此,章姓老人一口氣刺了一千多劍,招招都被趙飛英化去。
鏘的一聲,遍是缺口的劍斷折了。
章姓老人一愣,而趙飛英卻不進擊,退開了去。
“我不想跟你打,今日是我跟那位章大商人的事,你別插手!
誤以為是恥笑,章姓老人怒極。
“小賊手上拿的是寶劍!誰有寶劍,借我一使!”向身旁的人喊著。
趙飛英輕笑。
“道我用寶劍欺你?這把劍就借了你!”扔過了劍,章姓老人一抄,便知這把劍的來歷不小。
鋒芒萬丈,長短、重量想來是經過大匠精心打造,隨手使了幾劍,輕盈靈動而更具威力,是習劍之人夢寐以求的寶劍。
贊嘆地撫著劍身。
“看夠了?”趙飛英輕笑。隨手從地上拾了把劍。
“看你年長,不愿削你老臉,你卻一再咄咄逼人。”
趙飛英起了個劍招。
“來吧,叫我教教你,什么才叫使劍!
“找死!”章姓老人一上前,就又是迅雷急電的招式,以這把五彩流光使來,更是絢爛無比。
眾人驚嘆之聲不絕于耳。
章姓老人不禁有些陶陶然,今日擊斃了這小子,得想個辦法留下了這把劍。這劍,實在是使得太順手了。
相形之下,趙飛英的劍式卻是極緩、極慢,看來毫無章法可循,然而……眾人之中,略有見識的人,漸漸噤聲了。
趙飛英的每一招,俱是毫無破綻可循,趙飛英的每一劍,都瀟灑流暢地有如行云流水。雨,漸漸停了,月亮,也漸漸探了頭出來。趙飛英的衣袍揚著,藉著自己飽滿的真氣,飄逸如仙。
相形之下,章姓老人就像個瘋子,一心求勝的瘋子。
“三招之內,叫你棄劍!壁w飛英在劍影之中,帶著淡淡的微笑。
“大話少說!”章姓老人喝著。換了劍招,盡往趙飛英的劍上打去,要藉著神兵利器,斷他兵刃。
“可恥。”趙飛英低聲說著。
“勝者為王!”章姓老人一劍揮來。
趙飛英偏轉了劍身,沿著劍勢帶去,章姓老人只覺大力一黏,劍便撤了手。
睜大了老眼,趙飛英原本持著的劍也因這交擊之力而斷成兩截,趙飛英左手一抄,奪回了五彩流光,右手一揚,斷裂的劍尖遠遠飛了去。
“不要!”南方容一聲驚呼,往章大商人身前撲去,原本押著的人一愣,刀鋒劃破了南方容的頸子帶出了洶涌的鮮血。
然而,那透胸直過的斷劍才是致命傷。
來得太快、太急了,斷劍,穿透了南方容的胸膛,也只有緩了一緩,轉身急奔的章大商人只邁了兩步,也被透背而過的劍,釘死在兩步遠的樹上。
口中、胸前、頸項涌著血,南方容跪倒在地。
“南方兄!”大驚失色的趙飛英飛身而來。眾人為他的武功所攝,一路上,遠遠退了開。
扶起南方容,南方容只剩一口氣,點了各大穴道,趙飛英替他注著真氣,卻只是加速了洶涌的血勢。
“嘿,別浪費力氣了!蹦戏饺菪Φ美仟N!拔液么跻彩谴蠓颍@樣的傷患送了來……咳咳……我也沒辦法。”
“你……你又是為何……”趙飛英慌了。
“他……他是我父親……父債子償,求你就饒了他吧。”南方容哀求著。
“就算他是你父親,他這么對你,你還替他舍命!”趙飛英大喊。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的,啊……真是痛啊……”雖然說得輕松,南方容的臉忍得有些扭曲了。
“你……怎么盡是這種傻勁……”趙飛英低下了頭,不讓男兒淚掉了下來。
“對不住了,趙兄弟,不管他怎么對我,爹還是爹啊,至少,他也生了我、還養了我十來年!
“抱歉!壁w飛英沉重說著。
“算了,兄弟一場,就這么算了吧。正……正像我說的……人嘛,都會做錯事的,看開點吧,別把自己也賠進去了。”南方容一口氣說完,喘了幾口。
“天,我……”南方容只覺眼前一黑。
趙飛英加催著內力,然而已經運不進南方容體內。
“南方兄!”趙飛英喊著。
“別忘了,放……放過我爹吧……這是我最后的請求了……”
看著后頭章大商人的尸體,趙飛英掉了淚。
“好不好……好不……”南方容拉著趙飛英的衣襟,想再求個情,然而一口氣再也接不上,閉上了眼,在趙飛英面前漸漸斷了氣。
“鬼面!你還是人嗎!連自己兄弟都動手!”章姓老人怒罵著。
看了南方容最后一眼,放下了遺體,趙飛英緩緩站了起身。
“看不過,就上吧,別只動嘴。”趙飛英冷冷看著章姓老人。
章姓老人有點氣短,悄悄退了一步。
“別囂張,贏了我一招又如何?在場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豹q自叫囂著。
趙飛英彎腰撿起了五彩流光。
“那么,上來吧!本馑纳涞难凵,看到哪,哪兒的人就連忙退了幾步。
回頭看了南方容父子的尸首一眼,趙飛英仰天狂笑。
“老天有眼,叫我大仇得報!”挾著真氣而去的聲音,整整三里遠的飛鳥走獸都從睡夢里驚醒、四處逃竄。眾人退得更遠了。
趙飛英低著頭輕聲說著!坝谐饒蟪穑卸鲌蠖,我趙飛英又豈是恩將仇報之人……”
一會兒的沉默過后,趙飛英抬起頭瞪視著丘下的眾人。
居高臨下,凜凜然有如天神降世。
“誰!上來!”大喝著。
眾人鴉雀無聲。
“是嗎……既然沒人敢上,我就自個兒動手!
仰天一笑。
“看著吧,今日,我替我南方兄弟報仇,所有的恩恩怨怨,一次了結!”
一揚劍,趙飛英反手就往頸項抹去!
“不要!”紅光閃過,一把閃電也似的刀擊落了五彩流光,劍,遠遠地飛了出去。
若是要問世上有誰能擊得落趙飛英的劍,也只有冷雁智的快刀了。
冷雁智嚇得肝膽俱裂。才擊落了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地。
拉著趙飛英衣袍的下擺,冷雁智痛哭失聲。
“師兄……不要……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