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宮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奇怪,平常無憂無慮的宮女們都換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但任她怎么問也沒有人肯告訴她。
“公主,不好了!”她的貼身宮女小柳兒匆忙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叫道。
“怎么了?”若若嚇了一跳,沾滿墨汁的筆就往臉上畫了長長的一條。
小柳兒看見她的臉蛋,不由得楞了愣,“公主,你的臉上……”
“不礙事。你方才要跟我說什么?”她顧不得擦拭,瑩亮大眼里閃著好奇。
“邊關告急,聽說遼國大軍已經越過邊界了!
若若一怔,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噢,咱們該準備收拾細軟逃難了嗎?”
“呃!公主,別緊張、別緊張,事情沒有那么嚴重。”小柳兒安撫她。
若若穩穩端坐在椅子上,“我沒有緊張,只是問你是不是該收拾細軟了!
“公主您真是愛說笑。”小柳兒眨眨眼,“事情也沒有那么嚴重,聽說皇上已經和遼國大王——”
“父皇一定又是跟對方談條件了,這次又要送多少財帛銀兩給遼國?”她真是受不了父皇,若把內政與軍力搞好,又豈需擔心外邦異族的興兵來犯?
父皇的性子過于溫順軟弱,實在不適合當個皇帝,尤其外族日益壯大,他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這樣混一天過一天的,唉!
再加上百姓們早習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安樂,壓根不想振作朝綱士氣,每每有敵人來襲,就只靠駐守前方的倒楣士兵;如何打得了勝仗呢?
盡管她平時愛搗蛋,可是對一些事還是看得很透徹。
“公主!您在想什么?”
“沒事!比羧綦p眉微蹙,揮揮手道:“我剛剛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這次又要送多少錢財給遼國?”
小柳兒憂心地看著她,“不,這次是要和親。”
“和親?”若若噗哧笑了出來,“那好哇!不用打仗也不用送錢,只要一個女子就可以擺平所有的戰事,這法子倒經濟實惠!
“公主,您正經點,這事很嚴重的。您仔細想想,皇上說了要和親,對象又是遼國的大王……”
“所以人選必定非尊即貴啰?”若若眼兒一轉,“我猜猜!這和親的人選一定是從諸位公主里挑一個,對不對?”
“是呀!可是其他公主死也不肯嫁到塞北,更不肯嫁給那個聽說很恐怖、很粗野的遼國大王。”小柳兒自己也打了個寒顫。
若若杏眸放射出晶光閃閃的好奇色彩,“咦?塞北?”
她立刻聯想到黃沙漫天的壯觀景象,夕陽照在駱駝上,影子拖得長長的,還有許多曾在書上看過和聽太傅描述過的神秘地帶。
“!”她不禁發出向往的驚嘆聲。
“所以這幾天皇上大發雷霆,現在宮里頭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更觸怒皇上。”小柳兒自顧自地道。
“我想去!
“。俊毙×鴥貉劬咳淮蟊,征愕的看著她。
若若興奮地抓住她的手,“我成天在宮里頭悶都悶死了,每天看見的不是唯唯諾諾的宮女侍從,就是油嘴滑舌、極盡諂媚之能事的王公大臣們,如果可以脫離這一切,不
知該有多好。”
“公主,您……沒事吧?”小柳兒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我很好,你別吵!我得好好想一想,該怎么跟父皇討這椿差事才好!闭f完,若若認真地低頭想著。
她的話讓小柳兒嚇得腿都軟了,“公主,您是在說笑吧?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差事,而是婚姻大事,還是攸關生死的大事哪!”
“不過是嫁人,又不是要上斷頭臺,擔心什么?”若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可是……可是您真的想嫁給那個野蠻人?”
“不嫁給他,我又怎么逃出這座皇宮去見識大漠風光呢?”她笑瞇瞇地說,好似自由已在眼前。
“可是……”小柳兒還想勸她改變主意。
“放心,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就算那個耶律大王再怎么野蠻,也不至于會對我怎么樣的,再說娶了我是他比較倒楣!
更何況這樁婚姻還能夠帶給她奔向自由的機會呢!光想到可以坐在沙漠看星星,還可以騎著馬馳騁在沙漠上,她就迫不及待想立刻上路。
“就這么說定,我這就去找父皇。”她興奮的跳起身。
小柳兒死命拉住她,“公主,您別想不開呀!”
“皇上駕到!”
外頭傳來的高喊,嚇了小柳兒一跳,趕緊松開若若的衣袖。
“哎呀,皇上來了!
在一群宮女與公公的簇擁下,身穿龍袍卻一臉煩惱的皇帝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若若輕拉著淡紅的衣裙,行了個宮廷禮。
皇帝揮揮手要所有人退下,打算與女兒說些體己話。
“起來、起來,父皇這幾日煩透了,幾次都想來找你解悶,可是都被一些繁瑣的事絆住!彼忍@地扶起她,坐到雕鳳鏤花的大椅上,“若兒,你最近好嗎?怎么不見你
長肉?”
若若捏捏臉蛋,“是嗎?我怎么覺得自己好像胖了。”
“胡說,你還是太瘦了,得再多吃點!彼蹛鄣嘏呐乃念^,“雖然你平常調皮得不得了,可是在這些姊妹里頭,你是最聰明份俐的,父皇最疼的也是你!
“若若知道!彼а奂毧椿实燮v蒼老的臉龐,不禁低嘆,“父皇,您最近很煩惱,對不對?”
“你怎么會知道?”
“遼軍興兵犯邊,這等大事兒臣怎么會不知道?”
“你別擔心,朕已經與耶律宿談好了,他會退兵的。”他安撫道。
“兒臣不是在擔心這個,事實上兒臣有件事想跟父皇商量!
“喔?該不會又是悶得發慌,要朕準你出宮去吧?”他愛憐地問道。
“呃,也不全是這個意思。父皇,您不是要采和親的法子平息戰事嗎?兒臣是想,何不就讓我代姊姊們出嫁,這樣您也不用頭疼了!
“你?”皇上嚇了一跳。
“不行嗎?”若若見她父皇驚訝的模樣,自尊有點受損,“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家,雖然平時野了點,但還不至于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皇帝忙不迭地搖頭,“父皇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讓你嫁去遼國受苦,父皇怎么舍得?”
她斜睨著他,“那父皇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這……你怎么會有這個瘋狂念頭的?你那些姊姊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我下旨要她們出嫁和番,可你怎么……”
“反正在宮里閑著也是閑著,兒臣一直對沒能為咱們大宋做點什么覺得很愧疚,現在正好有這機會,我也能乘機去塞北看看風光景色,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若若的笑容天真爛漫。
皇帝愣了半天,又是舍不得又是心酸。他這些天為了人選的事煩惱不已,每個女兒都哭哭啼啼的請命,請他別降旨挑她們去和親,沒想到若若居然自愿要去和番。
理智告訴他,這是最好的法子,既可以解決戰事又可以把頑皮的小女兒丟給別人去頭疼,可是情感上,他卻舍不得若若離開身邊。
在眾多兒女中,若若是最特別的一個,會與他吵嘴又敢挑戰他的權威,時常與他唇槍舌箭,老氣得他吹胡子瞪眼的,要是她走了,他的日子該怎么過。
望著她父皇復雜神色頻閃的臉,若若不難想見他的矛盾。
“父皇,您別擔心兒臣,嫁人又不會少一塊肉,頂多只要陪那個耶律什么的大王吃吃飯,過過宮廷無聊的日子,又不會有什么其他的損失!毙乃紗渭兊娜羧籼煺娴恼f。
皇帝猛然嗆了起來,“呃,咳咳咳……”
她連忙伸手輕拍他的背,滿臉莫名其妙,“兒臣說錯什么了嗎?”
“這……”這教他該怎么解釋?
他雖是一國之君,但怎能與女兒談論行周公之禮的細節呢?
“父皇,您考慮得如何?”
“若兒,你真的想仔細了嗎?畢竟這是你的終身大事,草率不得呀!”他警告道。
這事一旦決定,就不容她再反悔了。
“放心,兒臣很能自得其樂的,就算那個耶律大王沒有好好款待我,我自己也能玩得很開心的!
那倒是,若若天生就有那種堅韌的生命力,到哪兒都能怡然自得。
皇帝開始認真考慮起這個可能性。
“您慢慢想,兒臣讓人沏壺好茶給您喝,順道吃點松糖梅子糕,挺好吃的呢!”
片刻后,皇帝只得滿心不舍地答應若若。不過,不可否認的,他心里松了口氣并有些竊喜。
若若是出了名的刁鉆古怪,耶律宿這下子將麻煩不斷,只能自求多福了。
也許他很快就會深感后侮,實在不該舉兵來犯中原的。
☆☆☆
半個月后,若若帶著全國上下的期望,與幾十大車由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的嫁妝,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關外前進。
耶律宿并沒有親自來迎娶,只派了朝中大將與人馬沿途護送,因此盡管灑脫如若若,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著。
最主要是沒人來與她說話,害她悶得難受極了。
“什么玩意兒嘛!”坐在寬敞氣派的鳳輦車內,若若不耐煩地踢著軟綿綿的湘繡靠枕。
同坐在車內服侍她的小柳兒不禁驚跳了一下,倒是派來保護若若的女護衛,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她叫蘇艷,是皇帝特別從大內高手中挑選出來保護公主的。
蘇艷長得美若天仙卻冷若寒露,不少人私底下都喚她“冰美人”,可是她的武藝令人不敢小覷,能夠躋身大內高手之流的女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若若雖然一開始不太習慣她的冷漠,但是她開朗的性格還是立時將蘇艷納為心腹,成天纏著她逗著她玩。
只不過蘇艷冷漠得完全激不起一絲漣漪。
“公主!您息怒,究竟怎么了?”小柳兒陪著笑臉問道。
若若沒氣質地趴倒在綾羅床褥上,有氣無力地說:“遼國的人是不是都不擅言詞只會打仗?離開京城到現在已經五天了,他們只會在固定時間過來請安問好,其他的問了
也不說,簡直悶死人了!
“這……恐怕他們還是把咱們當敵人吧!毙×鴥翰聹y著。
唉,起初她也不想跟隨公主到塞北的蠻荒之地的,可是她從小服侍公主,怎么也舍不得離開她,所以只好硬著頭皮跟來了。
皇上這次派了數十名宮女陪嫁,唯有她小柳兒才是公主最信任的人,因此她再怎么害怕,也不能棄公主于不顧。
若若百無聊賴地玩著一枚梨子,“不是已經結成親家了嗎?他們不可能再視我為敵人的!
蘇艷眸光一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天真!
“什么?”蘇艷難得開口說話,若若興奮不已地望向她,“蘇姊姊,你說什么?”
蘇艷柳眉微蹙,“屬下不敢,請公主還是直呼屬下名字!
“哎呀,我們已經離開皇宮了,尊卑有別那一套說法就收起來吧!比羧魮]了揮手,厭倦道:“一樣是人生父母養,誰又比誰高貴?還不都一樣。你再這么貶低自己,我就
要生氣了!
蘇艷眼底閃過一絲訝異,臉上神情依舊淡然,“是,公主。”
“嗯!現在你可以說說你的看法了!
“公主當真要聽?”
若若微笑地點頭,“是呀,多聽聽意見總是好的。”
“遼國大王不是簡單的人物,這樁婚事雖擺明了是政治聯姻,其實背后卻暗潮洶涌,公主身處其中,想法怎么還如此天真?”蘇艷老實不客氣地說。
小柳兒忍不住斥道:“蘇護衛,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公主說話?”
“小柳兒!別插嘴,蘇護衛說得沒錯!比羧糁币曀蝺裘髁恋捻永镅σ。
“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生性愛自由、愛玩耍,懶得把事情想得太復雜。所以我寧可相信兩國和親都是出于誠心,我父皇別玩花樣,遼國大王也別多心!
蘇艷聞言,微撇下嘴角,“果然是出自錦繡閨閣中,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你把事情想太復雜了,這樣很累的!比羧籼鹛鹨恍Γ瑢λ恼f法不以為意。
蘇艷沒有回答,在她心底早已認定若若不過是個善尊處優的公主,根本不知民間疾苦。
若若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卻也明白蘇艷不愿跟她多談,因此她轉向小柳兒說起笑來,逗得小柳兒笑聲不斷。
而蘇艷還是那副無表情的面孔。
鑲金佩玉的鳳輦寶車跟隨著無數輛的馬車風塵仆仆地往北前進,若若逐漸離開中原,
漸漸走入一個未知的神秘世界。
☆☆☆
若若的心愿果然沒有落空,沙漠正如她想像中的一望無際、粗擴迷人,狂風陣陣席
卷著他們的車子,人與馬都必須蒙上巾帕才得以繼續前進。
她非但不以為苦,甚至還興高采烈地蒙上絲帕,硬是要坐在車夫身旁的位子。
在漫天的黃沙里,車夫還是瞧出身旁人就是公主,險些嚇得掉下車去。
“公、公……”
“哇,好刺激!”若若緊抓著車邊的橫條,興奮地尖叫好幾聲,感受著那撲面襲身
的狂野大風。
好像會把她整個人吹到天空一樣,這種感覺既瘋狂又暢快。若若覺得自己好似飛鷹
一般,自由自在地飛上天際云端,俯視著這片廣闊大地。
直到這陣狂風沙消失后,她才開心地坐下來,拍了拍身畔嚇得手腳發抖的車夫。
“真刺激,對不對?”她咧嘴笑著。
“。俊避嚪蝮@駭地瞪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真的是堂堂的一國公主嗎?
就在車夫驚魂甫定的時候,幾名壯漢策馬來到車邊,與車子緩緩并行。
為首的人身著黑衣,黝黑英俊的臉上有著淡淡的關切,“屬下拓跋剛參見公主。不
知方才那陣狂風沙是否驚嚇了公主?”
若若揭開絲帕,嫣然一笑,“沒事,事實上我還覺得這風吹得不過癮呢!”
拓跋剛一楞,“再大些就是風暴了。”
“喔?那會怎樣?整個人都會被吹到天空上嗎?”她眼睛倏亮,興奮莫名的追問。
拓跋剛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微笑,“公主,您指的是放紙鳶吧?沙漠風暴是很可怕的,
它能在一瞬間移山走石,極為可怕!
她低呼一聲,“那你們住在這兒不是很危險嗎?遼國子民若遇上風暴該怎么辦呢?”
“多謝公主關心,大漠民族自有一番應對方法,多少可以減少傷害。再說遼國領土
廣大,不單單只有沙漠而已,國境內也有高山河流,等公主到了后就會知道,遼國自有
一番蒼闊之美!
“真的?”她笑問,“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凈是我在皇宮未曾見過的,真的很吸引
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一輩子都住在這兒!
聞言,拓跋剛臉龐閃過古怪之色,“南方物資豐富,山河壯麗,公主難道不想念?”
若若側著頭.臉蛋浮現一抹深思,“不瞞你說,我當然會想念祖國家鄉,可是山河
雖美,人心卻不堪……啊,我是不是不該對你訴苦?大家都說我們是敵對的國家。”
“公主奉圣命嫁入遼國,成為遼國王妃,怎么還會與遼國敵對呢?”拓跋剛話說得
極為巧妙,既表明立場也提醒了她,如今她的身分與地位和以往已不同。
若她籍和親之名,卻在遼國從事間諜之實,那么恐怕她的下場將會很慘。
大王深沉內斂,機智聰穎,凡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若這位大宋公主真的想玩什么
花樣,那只是自找苦吃。
若若斜睨他一眼,笑意盈盈地說:“說得沒錯,宋遼兩國已結成親家,將來應該不
會再有戰事了吧?”
“當然!毕M绱恕K谛睦镅a上一句。
“那就太好了!比羧粜臐M意足地伸展著雙臂,小腳懸空前后晃著!爸绬?我
覺得我一點也不像是新娘!”
看到她天真的模樣,拓跋剛不禁啞然失笑,“公主何出此言?”
“沒敲鑼打鼓、吹笙奏樂的,也沒有一堆人來跟我要喜糖、喜果,這些我都不介意,
可是連新郎都不見蹤影……”她瞥著他,“你說我像是成親的人嗎?我倒覺得像是被人
擄走的戰俘!
“公主言重了,大王未能親自前來迎娶是因為……”他欲言又止。
“因為什么?”她雙眸一亮,好奇極了。
拓跋剛微微一笑,四兩撥千金地岔開話題,“待公主到了京城便可知曉。對了,這
一路上不知公主還有什么需要?屬下可以吩咐下去。”
若若搖頭,“我很好,只是悶了點!
而且她也不習慣坐這么久的車,晃得頭都暈了,如果可能的話,她想要匹馬來騎騎
看,不過她敢打賭他們絕對不會讓她這么做的。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宮里每個人都不讓她做事,害她成天只能像個白癡一樣地撲蝶
戲鸚鵡,無趣之至,幸虧她挺能找樂子的,否則豈不悶死了?
所以這一次和親對她來說是個大好機會,她可以不用再關在那座金碧輝煌的籠子里,
能自由自在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倘若她夫婿也很開明的話,那么事情就太完美了。
“公主,您好好休息,再兩天的路程便可進京,屆時大王會親自來迎接的。”拓跋
剛黝黑的臉上微露笑意,在馬上恭敬地行了個禮后,即和其他幾名護衛策馬離去。
若若對那幾名悍勇武士的行禮視而不見,因為她心里正在編織著到遼國后的自在快
活。
所謂“天高皇帝遠”,離開悶死人的皇宮,從今以后她可以享受愛做什么就做什么
的自由了。
嗯,首先她要先學騎馬,然后是逛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