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邊走邊說,我已經耽擱夠多時間了!背F擰眉,轉身快步往前走去。
才一達成共識,她就開始操控大局了,谷允臣輕笑,邁步跟了上去。
“你知道你家少爺很……風流嗎?”走了一段路后,朝霧開口。
谷允臣聞言眼中掠過一抹沉凝的光芒。她聽到了什么傳聞?
沒聽到他的回答,朝霧以為他是不便批評自家主子,也就不以為意地續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禹逍、禹遙兩兄妹的事?”
沒想到該是深居簡出的她,竟然也知道此事,就連名字都一清二楚。谷允臣雙眸略微瞇起,開口道:“他們三年前曾到過谷府作客。”
“那禹遙姑娘……”有孕二字到了喉頭又咽了回去,朝霧臉一紅,頓時啞口。這種事谷允臣做得出,她卻是連提都覺得羞愧,更別說對象是個剛剛認識的陌生男子了!八湍慵疑贍斨g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支吾了半晌,她深吸口氣,尷尬地含糊帶過。
當事人的他怎么可能不知?谷允臣唇邊噙著自嘲的笑,輕應了聲!班!
“在成親的前一天……”那日的畫面又浮現腦海,朝霧輕含下唇,努力將心頭的沉窒抑下,才又說道:“有人闖入了我的房里,他將夕顏誤認成我,把她擄走,臨走前,丟下了一段話。”
“什么話?”谷允臣擰眉。依據她剛才說的話,他已大概猜想到那名闖入者是誰,只是,印象中的他并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轉告谷允臣,若要他的未婚妻平安歸來,叫他親自上歧山和禹逍作一個了斷!”把那段話重述了次,心頭的怒氣又被撩起,朝霧不悅地沉下臉來!叭绻皇枪仍食,夕顏根本就不會受到這種拖累!
谷允臣聞言沉默不語,仰首望天,良久,才輕吐口氣!澳阕咤e方向了!
“走錯方向?”這突然的話讓朝霧一愣,隨即會意他說的是歧山的方向。“可是一路上,人家都說歧山是往這個方向!”她懷疑地看著他。他該不會是為了把她帶回谷府而故意騙她吧?
看出她的疑慮,谷允臣不語,只是從路旁拾起樹枝,在地上畫了三個點,又在兩個點上分別寫下祁、歧二字。
“中間這點是京城,禹逍位于北方的祁山,你一路接近的,卻是南方的歧山。”他指著地上的點緩緩說道。“祁山,不是歧山!
那她豈不是愈走愈遠?朝霧愣住,表情變得僵硬。天!她浪費了多少時間?!
“幸好你之前腳程較慢,并沒有走太遠,接下來以馬代步,趕著點——”考慮到她的體力,谷允臣估算著時間!叭绻麤]有意外,大概四、五天就可以到了!
“還要四、五天?”朝霧失聲驚喊,著急不已。“要是那個禹逍等不了這么久,直接對夕顏不利怎么辦?”
“據我對他的了解,不會的!惫仍食加媚_抹去地上的字跡,輕托了下她的手肘,帶她往回頭路走去。
心里盈滿了慌亂,朝霧沒發覺他已破壞了第一項約定,只是緊跟著他的腳步,急急問出一連串的問題。“你認識禹逍?他是什么樣的人?你又怎能這么肯定?”
“有過幾面之緣!辈煊X到她追得辛苦,谷允臣不著痕跡地放慢了腳步。“他的個性嫉惡如仇,有所為有所不為!
“為什么嫉惡如仇還會擄走夕顏?你對他根本認識不深!”禁不住內心的焦急,朝霧有些遷怒,不料,他卻倏地停下腳步,她連忙頓住疾走的勢子,才沒整個人撞了上去。“你做什么?!”這突來的動作,讓她更生氣了。
谷允臣回頭,對她的惱怒不以為許,淡淡地望進她的眸子!爱斢H近的人受到了傷害,人總是容易失去理智。就像你,即使明知路程陌生危險,為了救你妹妹,還是選擇只身前往!
那低沉的語調,透著一股安撫人心的沉穩。朝霧一怔,在他的注視下,奇異地,胸口那把灼熱的怒火,剎那間降了溫度。
他聽起來不像在責怪她的擅自行動……偷偷覷了他一眼,她突然發覺,他好像并沒有那么地討人厭。
谷允臣微微一笑,回頭繼續往前走!拔蚁嘈庞礤袝蟹执绲摹!
“希望如此!背F不以為然地努了努唇,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后。
“為什么不等谷允臣回府,把這件事交給他處理?”谷允臣又問,聽她腳步走得紊亂,朝她伸出手!鞍寻そo我!
看著他修長的指掌,朝霧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拔易约耗镁秃谩!奔词箖扇艘堰_成協議,她還是不大能夠信任他,尤其是方才在鎮上被他用那種曖昧的方法“逼問”過之后。
對她的防備,谷允臣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挑動了眉梢,繼續往前走。
“時間緊迫,我沒時間等。”朝霧把微微滑下肩頭的包袱重又甩回肩上,想到自己走錯方向所浪費的時間,強烈的自責就啃噬著心扉。
“這不是個好理由!惫仍食嫉恍Α!霸僭趺淳o迫,應該不差一個晚上的時間。更何況,直接由谷允臣帶人前往,再怎么說都會比你的速度快上數倍,這你應該知道才是。”
他的話,讓朝霧抿緊了唇。這道理,她何嘗不知?但,她若費了時間等著,卻得到一個讓她失望的答案,那她多等一晚的時間又有何意義?
遲遲沒聽到回應,谷允臣稍微放慢腳步,正想回頭時,她的聲音自后傳來!肮仍食加H自上祁山的可能性會有多高?他若不肯,反而限制不讓我離開,那夕顏又該怎么辦?要她等死嗎?有人做得到,我可沒法子如此狠心!
那故作平靜的語音,卻透著一股難掩的傷痛。谷允臣察覺有異,微側著頭不著痕跡地睨了她一眼,卻見到她眼眶泛紅,他不禁微微一怔。
“為什么你認定谷允臣不會答應?”到底是誰灌輸她這些惡劣印象的?“你從不曾見過他,不是嗎?”
“連我爹都想若無其事地不了了之,更何況是和夕顏連面也沒有見過的谷允臣?”朝霧嘲諷一笑,氣憤的淚,忍不住滑落臉龐。
若要說,這世上有什么事曾讓她感到寒心,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了——
在夕顏被擄走后,她急忙沖到大廳,把這件事告訴了司徒誠。
“怎么辦……怎么辦……”聞言司徒誠瞠大了眼,口中喃喃自語,不住在廳上來回踱步,卻突然腳步一頓,欣喜地用力一拍掌!坝辛耍≈軏!”他朝廳外大喊。
原本驚慌得白了臉的朝霧見狀一喜,以為司徒誠已有救出夕顏的法子。
“周嬸!”見周嬸進到大廳,司徒誠急問!拔液头蛉艘郧俺捎H的東西收在哪兒!”
“和夫人的遺物一起收在倉庫里。”周嬸回答。
爹問這個做什么?朝霧驚訝地看著司徒誠。
“快去把鳳冠霞帔找出來,整理一下,讓大小姐明日成親用,快呀!”司徒誠揮手催促,周嬸立刻奔出廳外。“太好了,這樣就好辦了!”他開心拊掌。
朝霧愣在原地,看著笑容重現的司徒誠,強烈的震驚讓地說不出話來。爹的著急,只是怕沒有嫁衣讓她成親?誰來告訴她,只是她誤會了,爹并沒有棄夕顏于不顧的意思……
“爹……”朝霧顫抖著手,拉住司徒誠的手臂。“夕顏被擄走了!”她用力強調,怕爹沒聽清楚。
司徒誠拍了拍她的手!靶液么跬綋镥e人,要是你被擄的話,明天的婚禮可就糟了!
幸好?朝霧渾身一震。難道,爹覺得夕顏被擄是件幸好的事?
“您……不打算派人去救夕顏?”她看向司徒誠,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那種歹徒兇惡得緊,你以為夕顏還有命等我們去救嗎?派人去只是徒花人力和錢財而已。”司徒誠搖了搖頭,嘆道:“只能算夕顏命薄,她身子那么差,能早點解脫也是件好事吧!”
憶起那時的心痛,朝霧用力咬唇,怕難掩的哽咽會沖出喉頭。
解脫的是夕顏,還是他的荷包?她以為,為了拉攏生意上的靠山而把她嫁給花名遠播的谷允臣,已是爹無情的極致表現。沒想到,爹為了自己,不僅可以犧牲女兒的幸福,就連女兒的生命都可以不顧!
看著她低頭流淚的模樣,谷允臣只覺有股莫名的沉窒荷在胸口。“為什么司徒誠完全沒有提起此事?”不自覺地,他的語氣因忿怒而緊繃。
“我爹怕谷允臣會為了撇清關系而取消婚約,叮嚀所有的人不準說!背F深吸一口氣,用力抹去眼淚。
谷允臣眼眸略微瞇起,眼中閃過一抹冷銳的光芒。司徒誠的貪財,他早有耳聞,卻不知竟到了如此病態的地步。
“我本來想告訴谷允臣的,但他連拜堂都不見人影,可知我這個妻子在他心中根本無足輕重,更何況是夕顏?”朝霧譏誚一笑!八趺纯赡苣米约荷掀钌綋Q夕顏回來?”
“那一夜,港口發生大火,谷允臣幫忙去救火了。”不想她繼續對他產生誤解,谷允臣道!皼]人告訴你嗎?”
“沒有!背F睨他一眼,輕哼了聲!罢l知道你是不是在替自家主子說話?”
對她的當面質疑,谷允臣搖頭一笑。他忘了,她的防心可重得很呢!“若你對谷允臣真的無足輕重,我又怎么會在這里?”
“說不定他只是想拿回被偷的財寶而已。”小巧的鼻頭皺了起來,朝霧再次否決了他。
她對他的成見可真深。谷允臣無奈地輕嘆口氣,笑意卻飛上了眼眸。他不禁要慶幸一開始就沒讓她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否則他哪還能護著她上祁山?
看來這段路程,救回夕顏是主要目的,而化解她對他的心結,也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一回到小鎮,谷允臣在最短的時間內買了四匹駿駒、一輛馬車和一些水糧,即刻駕車上路。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馬車呢!”緊抓著坐板穩住身子,即使疾風拂亂了發,朝霧依然好奇地睜著眼,難掩驚喜地看著兩旁飛逝的景物。
谷允臣聞言一笑,握著韁繩的手輕輕一振,即使速度極快,那高超的駕馭技巧卻使得困難的操控變得得心應手,一派地優雅從容。
“真的不進去車廂?”見她半個身子幾乎探出了車外,谷允臣伸手將她拉回!巴饷骘L大,也危險。”
“我喜歡在外頭。”壓著狂飛的發辮,朝霧搖搖頭。
“用馬車代步,比你用走的還快上許多吧?”閃過了一個坑洞,谷允臣問?礃幼,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嗯!彪m然有些不甘心,朝霧還是不得不承認。一想到之前五天的狼狽,她不禁輕嘆。“男人與女人,真的有很大的差別。你有本事駕車,我連上車都要人幫忙;地痞流氓找我麻煩,卻被你打得落花流水;還有當鋪掌柜,每個見了我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可你上門,卻是一臉的畢恭畢敬,真是不公平!闭f到后來,她輕輕地嘟起了嘴。
她以為每個男人都能像他這般嗎?谷允臣不由得莞爾!耙彩怯惺譄o縛雞之力的男人,只是你沒遇見過而已!
“像谷允臣?”朝霧嗤哼道,先入為主的偏見讓她以為他是那種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八运判枰衲氵@種身懷武功的護衛來保護他?”
叫他怎么回答?一應是,既是貶了自己,同時亦是捧了自己。谷允臣笑笑,轉移了話題!斑@些天你當了多少東西?”
聞言,朝霧的表情變得尷尬。“一支玉簪、一塊玉珮還有一些金飾!钡偷驼f出,她悄悄地吐舌。這要是讓谷允臣知道了,不曉得會不會氣得當場休妻?
才五天,需要這么大的花費嗎?谷允臣微微擰眉,隨即明白了原因!坝耵⑹巧项^雕了雙蝶的那支嗎?”見她點頭,他無聲低嘆口氣。“當了多少?”
“三十兩!鄙斐鋈啄鄣氖种,朝霧晶亮的眸中難掩得意!澳莻掌柜本來只肯給二十兩,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到三十兩的價格!
她的話讓他感到哭笑不得!巴醌樐兀渴悄囊粔K?”
“墨綠色,刻了菩薩的!背F回憶道!澳鞘俏业谝淮萎敄|西,不知道可以說價,掌柜說十五兩,我就直接賣了!
十五兩?谷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地下有知,可能會激動得當場跳出墳墓吧?
“你真會挑,賣出去的都是最具價值的。”谷允臣苦笑!肮馐悄侵в耵ⅲ退隳情g當鋪規模再大,也絕對抵不上那支玉簪的一半價值。”
朝霧聞言怔愣,突然車身一個晃動,她連忙抓住一旁的扶手,臉色變白,一半是因為他的話,一半是因為差點被震下車。
“而我……才賣了三十兩?”而且還沾沾自喜?
“沒錯!惫仍食季従忺c頭!叭畠桑瑢σ粋初次還價的人,算是不錯了!彼枰再澝,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語里的暗諷,她非常清楚,但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反諷回去。“天……”朝霧不禁掩面呻吟。她甚至不敢再問其他東西的價值!
看到她的頹喪樣,谷允臣不忍再捉弄她!胺判陌,你當掉的那些東西已經都買回來了!彼龅降慕洑v,也夠她受了。
“真的?”朝霧驚訝地抬頭。
“嗯!惫仍食嫉托Γ菢O富變化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極了。“否則你以為我是怎么追上你的?”
“單憑我當掉的東西就可以找出我的行蹤?”朝霧低道,輕輕吐了口氣。難怪爹想盡方法定要將她嫁進谷家!罢媸翘豢伤甲h了!
“有跡可尋的當鋪還好找些,但那些流入黑市的贓品,若要全數找回可就得費一番功夫了。”微微揚起嘴角,谷允巨手腕一抖,馬車的速度又加快了些。“應該……不多吧?”他看向她。
朝霧的表情瞬間變得怪異,她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悄悄地低下頭來。
“幾次?”谷允臣聰明地不去問她扔了什么東西,怕會得到一個令他喪氣的答案。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重新買回那些古物得花多少錢,唯一讓他覺得心煩的,是為了找到那些失物所必須耗費的心力。
“兩次。”她應道,頓了下,才又低低補充了句:“被搶成功的!
這表示他出手相助的那次不算了?谷允臣又無聲低嘆口氣。該稱贊歹徒的慧眼獨具,還是該怪她一身涉世未深的純真氣質?
“你獨自一人,五天內被搶了三次,難道你不怕嗎?你應該明白,你可能被奪的,不只是財物而已!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朝霧半羞半惱地紅了臉。可惡,她居然得在這兒跟一個之前調戲她的人討論這個話題!若不是因為他處理事情的利落手法,讓她對他稍稍改觀,否則憑他之前的過分舉止,她早就厲聲斥喝了。
“反正之前沒事,以后有你跟著,也沒什么好擔心了。”不想再膠著于這個尷尬的話題,她連忙含糊帶過。
真的不用擔心嗎?照了她一眼,谷允臣揚起詭譎一笑。她是他經過正式媒說、下聘的妻子,只差未拜堂而已,若是時機成熟,他可不打算這整段路都得過著苦行僧的禁欲生活。
“你沒想過要改變外表?”這是另一個令他好奇的問題。“你完全不擔心谷家會派人來尋嗎?”
“我……想過。 背F絞扭著手指,低嘆口氣!拔冶緛硐胍缒醒b的,結果一裝扮起來很怪,只好放棄,用原來的相貌上路,反正谷家應該也沒幾個人認得我長什么樣子。”
腦海中浮現她穿男裝的模樣,谷允臣不禁低笑。細致的五官、纖細的身材,她穿上男裝哪有什么說服力?只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那模樣一定很……”忍住了笑,谷允臣給了個很仁慈的形容!八刮摹!
聽出他話里的揶揄,朝霧訕訕地撇了撇唇。“要笑盡管笑好了,那樣子很滑稽,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我知道!
那時,乍見鏡中衣擺拖地的自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把身上的長衫剝下,那不倫不類的德行嚇著了她。
她只是個純真的千金小姐不能那么苛求她。谷允臣溫和一笑!安贿^,你還滿聰明的,沒以那身打扮行走江湖。”
他的語氣不像是暗諷,反而像是在……稱贊她。她原本以為他會乘機嘲笑她一番的。悄悄地覷了他一眼,那溫柔的表情,讓她沒來由地微微紅了臉。
“是嗎?”壓下心頭的悸動,朝霧別開頭,不置可否地低哼了聲。
他人……還不壞,不是嗎?
看著兩旁不住倒退的風景,因連番不順利而問了一天的壞心情,瞬間消散,小巧的菱后不自覺地微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