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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明珠有淚(下) page 11 作者:王璟
    封天涯,你會記得我嗎,哪怕只有一個瞬間?

    算了,不記得也沒關系……一切都結束了。

    我告訴了你絕殺令的秘密,違背了與死神定下的契約,所以我要付出代價——

    以吾之靈魂永祭彼岸之花!

    第十四章問題(1)

    今冬的第一場雪,飄飄灑灑,迷蒙了天地,荼蘼山便越發的空靜了。

    早感受了魂斷崖的徹骨之寒,如今倒也不覺得冷,只是漫山遍野的白,單調得空曠,看得人有些心慌。

    一朵玉色之花,漸漸地壓滿雪,花徑不堪重負,些微地彎,她便小心翼翼地吹去花瓣上的雪,看那花徑重新挺立起來——心頭的雪拂不去,沉甸甸的,壓得她想嘆息。她陪著一支早該逝去的白色荼蘼,在雪中孤零零地等待。

    一雙腳停在她身旁,纖塵不染的鞋面比這荼蘼花色更潔凈,似乎紅塵中的一切蕪雜在其上留不得半點痕跡——一個不染輕塵的男子啊,除了沈星河,還能有誰?

    嘆息聲就不由自主地從嘴里逸出來,仿佛是因為有了傾聽的人而終于有了力氣,“沈星河,你說這朵花撐得過這場冬雪嗎?”

    一柄油紙傘替她撐起一方無雪的天空,她聽到那個男子清冷淡定的聲音:“撐不撐得過又有什么關系?你要等的人不是已經等到了嗎?”

    “可是……唉……”又一聲嘆息——不知何時,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已習慣了愁腸百結的心境,“他都不肯和我好好說話……是因為他是夜修羅了嗎?所以不大愿意理我了?其實,別人都怕他,我卻不怕的,我想問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我看他那樣子,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低著頭在荼蘼花周圍的雪地上輕輕畫著圈,墨色的長發上有星星落雪,一直披瀉下來,垂到地上,小小的身子在空曠的天地間顯得格外單薄。

    “你說許言哥哥同我定下的是末路之約,那么,現在都開始下雪了,只剩了最后一朵荼蘼花,許言哥哥為什么不來赴約呢?”

    “末路之約……”片刻的靜默后,她聽到涼薄的淺笑,“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嗎?”

    畫圈的手指便停了下來,“最開始,我討厭你說的‘末路’這兩個字,可是,現在想想,末路也沒什么……真的,那至少代表兩個人終于有機會站在一起,那么,就算死也沒什么……只要許言哥哥能像以前那樣牽住我的手,同我講話,不要不理睬我,哪怕只有一會兒,我都會很開心的……”

    “傻子!

    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帶著一些不甚分明的情緒,幾乎不像是那個不染輕塵的男子會說出的話。寧凈雪便有些怔忡,仰起頭,看著青油紙傘下青衫幽幽、眉目如畫的男子——雪光中,一時辨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悲憫,還是冷漠……然而,終究是比雪溫暖。

    “沈星河,你蹲下來行嗎?”

    青衫男子眼中有不解,然而還是依言蹲在女孩兒身旁。那個睫毛上都帶了霜色的女孩兒便輕輕靠過來,頭倚在他肩上。

    沈星河一僵,聽到那個女孩兒輕聲哀求:“就一會兒,一會兒我就不會這么冷、這么累了,求求你了!

    她的聲音疲憊而倦怠,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怕他把她推開。

    沈星河清寒的眸子黯了一下,漸漸地有了溫度。然而,他還是從她手中抽出手臂,卻輕輕地攬在她肩頭,把她帶進自己懷里。

    寧凈雪像只小貓一樣滿足地嘆了口氣——這么清冷的男子,胸膛卻那么溫暖堅實,靠上去,似乎連心都被捂熱了,眼里被冰雪凍住的東西就漸漸凝結成水汽。

    “沈星河,你說許言哥哥會來找我嗎?”

    “會的。”

    “我們會像小時候一樣要好嗎?”

    “會的!

    “他還會給我摘花編花環、會陪我看星星、會買好吃的藥糖給我吃的,是嗎?”

    “是的!

    “他說我是最可愛最漂亮的小鏡子,他一生一世只陪小鏡子一個人玩兒,會嗎?”

    “會的!

    “我真的是最可愛最漂亮的小鏡子嗎?”

    “當然是!

    “沈星河……”

    “嗯?”

    “你知不知道你說謊話的聲音特別真誠?”

    沈星河像是被人在心上猝不及防地戳了一刀,那種痛得想把身體蜷縮起來的感覺,便是連青崖少君失蹤,幽篁師傅離世時都不曾有過。

    “寧凈雪,其實……”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平復那種陌生的疼痛,沒有意識到他要做的是他從來就不屑一顧的解釋。

    然而女孩兒以一只八爪章魚的姿態打斷他的意圖。她抓著他,膩在他懷中,不肯離開半分,他只聽到她埋首在他懷中,悶悶的聲音:“你騙我我也高興,真的。我覺得心里很踏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像你以前說的‘水月鏡花’、‘末路之約’,我其實知道那是真的,可是我就是不肯相信,我拼命地想找證據證明你是騙子,拼命地說服自己不要相信你,因為我害怕,害怕許言哥哥也不要我了……一個一個的都不要我了,我被拋在雪地上,只有我一個……”

    沈星河輕撫著她,她柔軟的長發讓他心痛,“傻丫頭,怎么會呢,就算……就算許言不能赴約,你也不會被拋在雪地上啊,你還有爹,你還有娘,怎么會只有一個?”

    “是真的啊……”寧凈雪的鼻音更重,以至于沈星河要費一點力才能聽清她在說什么,“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一個還在襁褓的小嬰兒被拋在冰天雪地中,聲嘶力竭地哭,那個時候還是鎮遠將軍的北靖王從雪地上經過,看到了那個沒人要的小嬰兒,北靖王很心疼,就說可憐的孩子,既然你爹娘都不要你了,你就跟我回家吧,看,我是在干干凈凈的雪地上把你撿到的,從今以后,你就叫‘凈雪’吧……”

    沈星河猛地拉開懷中的女孩兒,眼中滿是驚詫,“你是說……”

    “是,母妃不是親生母妃,父王也不是親生父王……”寧凈雪的翦水雙瞳被眼淚模糊著,看起來如此憂傷,“以前,我只知道上官云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的親生母親是父王的側妃,很早就過世了,直到八歲那年,我不小心聽到下人的議論,才知道原來父王也不是親生父王,我根本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當時,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又傷心又難過,一直哭,一直哭,許言哥哥一直哄我,可是,這一次,他用什么辦法也哄不好我了。我要去找我親生爹娘,問問他們為什么不要我?許言哥哥就陪著我,我們從府里溜了出來。沒想到,后來碰上了和父王作對的那些壞人,他們要抓我威脅父王,許言哥哥讓我先跑,他在后面保護我,他讓我去有荼蘼花的地方等他,說荼蘼花開他就會回來,可是,可是……”

    女孩兒想起那夢魘般的往事,瑟縮著雙肩,把自己抱成一團。沈星河淡漠從容的心境就被一種憐惜所取代,他擁住她,用連自己都陌生的溫暖令懷中的女孩兒放松。

    寧凈雪是第二次貼近這個胸膛,清晰可聞的心跳聲平復了身體的顫抖。她忍不住想——這樣的感覺,真是讓人眷戀。

    她伸出手去,輕輕環住他的腰——不再是那般八爪章魚的動作,反而下意識里試探地輕柔。

    “沈星河,我是不是特別壞?我當時根本就不該丟下許言哥哥跑開的,是不是?”

    “又說傻話!鄙蛐呛虞p斥,“許言拼了命地救你,你若不走,才是踐踏了他的情誼,讓他為你所做的事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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