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繼續等?還是出去找?
秦鉞心亂如麻。
耳聽得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秦鉞一驚,寶劍出鞘,藏身門后。
然后門被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封天涯!
他似乎回到了初見的模樣,衣衫襤褸,胡子拉碴,落拓潦倒——甚至還不如從前。那凌亂迷茫的眼神,渾身染血的衣衫讓秦鉞驚駭地丟下劍,沖上前扶住他,“天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封天涯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摟住她,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依憑,用一種能把她揉進身軀里的力量,讓她不得不隨著他一起顫抖。
許久,那力量才慢慢松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秦鉞慢慢環住他,傾盡一個女子所有的溫柔與體貼——她已經感受到了,封天涯身上一種近乎崩潰的情緒。
她柔聲道:“天涯,告訴我,出了什么事?”
沒有回答,那頸邊濕涼的是他的淚嗎?很長時間之后,她才聽到他低啞的聲音:“他死了!
“誰?”
“幽篁師傅……”
一直支撐的力量倏地散盡,他在一片黑暗中天旋地轉地跌下去。
封天涯再醒過來,已經是兩天之后的事了。睜開眼,看到一雙溫柔擔憂的眸子。
“你終于醒了!
她輕撫著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他便捉住那小手,放在唇邊細細吻著,“我睡了多久?”
“兩天!
“兩天……”他嘆息地笑著,眼神遙遠起來。
兩天,是夢境?還是靈魂穿越了時間與空間?他分不清,只知道在那虛幻的世界中感覺卻如此真實,原以為忘記的、放棄的、不在乎的,原來自始至終刻骨銘心。于是吶喊、宣泄、撕扯、滂沱地哭、血淋淋地疼,直到看到那個英俊高大的雪袍男子,穿過浮云流光向他走來,把手輕輕地覆在他頭上,溫和地笑,我的孩子,別哭,無論你做什么,幽篁師傅都會疼你寵你……
幽篁師傅,其實我做了什么,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我能躲得過所有人的眼睛,卻躲不過你的眼睛,是不是……那為、為什么不怪我?
秦鉞安靜地依偎進他懷里,頭枕著他的胸口,沒有刨根究底地追問,只有簡單的四個字:“你,好了嗎?”
從那種近乎崩潰的情緒中好轉起來,讓刻骨銘心的傷口愈合。看慣了你玩世不恭的樣子,如今才發覺,其實那看似輕松率性的笑容背后,掩蓋著試圖忘記的疼痛與傷感吧。
“我想……是的!
懷中女子的善解人意讓他的心暖起來,熟悉的笑容又回到臉上,盡管有些淡,有些疲倦,然而……終究是慢慢好了吧。
得到的要珍惜,失去的就放棄——這些話,他不僅拿來教訓沈星河。
他撫著那一頭柔順的長發,心也跟著柔軟起來,“當時我把你嚇壞了吧?”
滿身是血地沖進來,一句話沒說完就倒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駭然。
“還好我給你找到了大夫,大夫說你只是太疲憊了,心力憔悴,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她的淺笑讓他心驚,“你去找大夫……這么說你出去了?”
“是……不過我很小心的,應該沒有被日尊堂的人發現……”
封天涯猛地扶她起身——就這一瞬間,那些柔軟惆悵的情緒都遠去了,他整個人又全副武裝起來。
“這地方你不能呆了,趕快走,日尊堂那些人是附骨之蛆,被他們嗅著蛛絲馬跡,能把你啃得骨頭都不剩……”
片刻之間他已有了對策,“沿小路去荼蘼山武將軍府,找那個算命的沈星河,寧凈雪也在那里,就說我讓你去的,他有辦法保護你們!
他的全身戒備讓秦鉞心中惴惴不安,“天涯,我是不是給你惹了大麻煩?對不起,我當時太著急了……”
封天涯回身摟了她一下,沒有責備,反而笑了,“不,你沒給我惹麻煩,你只不過給游戲增加了一個小插曲……商衍那邊是麻煩了點兒,但是我想應付那個笨蛋應該還不是太難!
秦鉞一驚,“你還要回日尊堂?難道彼岸花還沒有拿到?”她還以為,這一次,她可以和封天涯一起離開,走得遠遠的,把一切都拋在風中……原來,原來只是她的奢望吧。
“不,拿到了,現在來不及和你細說,等你見到寧凈雪,那丫頭會告訴你當晚有多么精彩!
封天涯開始檢查身上的弩箭裝備,但是秦鉞猛地沖上前按住他的手,“那為什么還要回去?”
她的語氣讓封天涯忍不住端詳她——她眼中不僅僅是擔心和牽掛,似乎還有一些別的什么。
“當然要回去,難道你想一輩子在東躲西藏之中——更何況,游戲才剛剛開始,豈有中途退場之理?”
游戲?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僅僅是一場游戲?
難怪每一次強敵環伺之時,他眼中的興奮更甚于緊張——那完全是獵人面對獵物的表情。
秦鉞慢慢放開手,她想起被天刃四衛追殺躲在密林中那一次,她抱歉封天涯因為她而惹了大麻煩,封天涯卻說惹了大麻煩的是軒轅宮——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那種鋒銳的光,而那道光,除了“野心勃勃”,她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
原來,從一開始,他已經做了野心勃勃的獵人,羽破天驕,他要做的是一切盡歸囊中——那么她呢?他狩獵游戲中的意外收獲?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獵物?
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你當初救我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那只是你引起商衍注意的手段?”
她眼中的遙遠與飄忽讓封天涯笑不出來,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拉進懷里,“我承認最初我把你當成一個機會,接近商衍、接近軒轅宮的機會,可是后來不一樣了,你看不出來嗎,我在拼了命地保護你呀?”
溫暖的懷抱讓秦鉞繃著的東西一下子斷了,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摟住面前的男子,哭喊著:“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墒,你又知不知道,你的游戲恰恰是我的夢魘啊,讓你興奮的一切,只會讓我拼命地想逃離……天涯,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離開這里的一切人和事,好不好?求求你……”
那樣絕望得似乎生離死別的哭聲包含了太多沉重的東西,封天涯不甚明了,心卻不由自主地沉下去。他想他應該問一個問題了——
“秦鉞,商衍為什么追殺你?”
哭聲漸漸停了,懷中的女子以一個僵硬的姿勢離開他的懷抱。她沒有看他,他在她臉上看到一片死灰的顏色。
“因為他想取代夜修羅!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以為我若死了,他就可以對夜修羅取而代之,成為新的絕殺令主人!
“為什么?你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我是南嶺秦家的大小姐!
“南嶺秦家?”
封天涯一愣——這名字好熟悉。然后下一個瞬間,他忽然想到,就是兩個月前在酒肆中聽聞,風耀堂收到絕殺令一夕滅門——而風耀堂,當年為了一本劍譜滅了南嶺秦家一門!
他想起那個江湖漢子的疑問:這一次,是什么人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才求得軒轅宮絕殺令?
現在,他知道了答案。
“是你,是你求得軒轅絕殺令,令風耀堂一夕滅門!
“是!
秦鉞的目光穿過他,落在一個遙遠的未知的地方,“當年我一家人都死在風耀堂手中,我在江湖中輾轉,始終報仇無門,無計可施之下便上了未央山,以生命為代價去求軒轅絕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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