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雪……”
“哈……”一聲涼薄的笑聲突兀地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至在場的每個人耳中。
“末路之花能帶來什么希望?你可真是個傻姑娘!甭曇羟謇识崎e,卻淡漠得讓人心寒。
寧凈雪心一沉——這語氣,這聲音,她太熟悉了,雖然只聽過一次,卻讓人刻骨銘心。
天衣神相沈星河!
她倏地轉身,身后三丈處果然站著那個長身玉立的邪異男子。英俊的面孔,清寒的眸子,看著她,臉上是淺淺的笑容,溫和卻毫無溫度,有篤定般的從容,也有讖語般的冷漠。
滿腔怒火忽然就不可抑制地爆發了,她沖到他面前,大吼:“你們這些算命的除了靠嘴皮子故弄玄虛、騙人錢財,還會什么?你對我的事了解多少,憑什么在這里大放厥詞?你真的以為你是天神嗎?大騙子!”
“凈雪,休得放肆!”武嘯寒臉色一變,上前喝止她。他是不想女孩徒惹麻煩,以他的識人能力,這個自稱天衣神相的男子神秘非常,正邪難辨,深不可測。
“沈先生是我請來的客人,為你說過的話道歉!”
然而寧凈雪又怎么會了解他的良苦用心?憤怒、委屈、失望、不解、傷心……莫可名狀的情緒糾纏在一起,一起化成新仇舊恨砸向沈星河。
“我憑什么道歉?我哪里說錯了?要說道歉,也應該是這個貪心不足的大騙子。沈星河,一錠金子還封不住你的嘴嗎?你告訴那些江湖人我是假的夜修羅,又得了多少好處?你裝神弄鬼,四處騙錢,留著給自己買棺材嗎?”
“夠了,把她給我拉走!”
武嘯寒怒喝,兩個士兵上前拖走寧凈雪。他轉過身去,對旁邊面不改色的男子抱拳道:“小孩子不懂事,沈先生萬勿見怪!”
沈星河微笑頷首,“我想郡主對在下是有點誤會,不如讓在下解釋清楚!
他都如此說了,武嘯寒只能讓人放開那個暴怒的女孩兒。
寧凈雪一得自由,又怒氣沖沖地上前,然而正待爆發的一腔怒火被沈星河一句話化作驚疑不定。
“郡主殿下不相信沈某的天算之術,難道也不相信你的許言哥哥?”
“你……什么意思?”
天衣神相伸出手去,落在地上的一支荼蘼就像受了什么力量的牽引,奇跡般地飛入他的掌心。
他不理眾人的驚詫之色,只是將白色花朵放在鼻端,輕輕嗅著,“荼蘼花開,我就會回來……郡主真的不明白嗎?”
“把話說清楚!”
沈星河移開花朵,淡淡一笑,“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荼蘼花開,諸芳謝盡,所以荼蘼花代表末路,你的許言哥哥對你許下的……是末路之約!
荼蘼花代表末路!
你的許言哥哥對你許下的是末路之約!
一記又一記炸雷響在耳邊,炸得寧凈雪魂飛魄散。她怔怔地望著沈星河的嘴一張一合,過了好一會兒,才把那破碎的靈魂凝聚成怒吼:“我不信,你胡說!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自然會知道。”
天衣神相悠然一笑,將那白色花朵放在唇邊輕輕一吻,隨之往外一送,那花便像被一陣風托著,蕩悠悠地飛了出去,緩緩落在地上——而后,便如生根一般,花枝立了起來,委頓的花瓣也重新豐盈。
圍觀的士兵忍不住發出驚嘆之聲,看向沈星河的目光充滿敬畏。寧凈雪想做出蔑視的表情,然而她的聲音顯得色厲內荏:“你想以此證明什么?”
“證明這一場末路之約!鄙蛐呛迂撌侄,“潛英之石對武將軍極其重要,非找不可。對你,對這些花,我只能說抱歉。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你保留這最后一朵……祝你等到那個向你發出末路之約的人!
他向寧凈雪微微躬身示意,算是結束他們的談話。而后,無視女孩兒蒼白的臉色,轉身看著武嘯寒,“武將軍,午后會有一場大雨,挖掘潛英之石還是在暴雨來臨之前結束比較好,請繼續吧!
武嘯寒擔心地看著寧凈雪,“沈先生,這……”
沈星河只是微笑著搖搖頭,“請繼續。”
寧凈雪真的沒再阻攔——她已沒力氣阻攔。她拼命告訴自己沈星河是在信口開河,可卻不能抑制恐懼在心底蔓延。她想起那朵染血的荼蘼花,想起那個從陰影中走來的青衣人。雖然他不承認,說不認識她,可是,當看見他御風而來,青色的衣袂拂動白色的荼蘼花,她知道,那就是許言。
許言回來了,名字變了,聲音變了,樣貌變了,甚至連眼神都變了——她在他眼中,見到的是陰郁和死亡。
沈星河說,那是末路。
遠處傳來歡呼之聲,遙遠飄忽,是那些士兵挖到了潛英之石。
她聽到武嘯寒問:“沈先生,有了潛英之石,是不是可以招魂了?”
她聽到沈星河答:“如將軍所愿!
第五章末路之約(2)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仿佛一句咒語,陡然便起呼嘯的風,掀動衣襟,獵獵作響。
“沈先生……”
他的話不知如何繼續下去,只有眉宇間的神色顯示心中的驚詫——話落風起,什么人能有這樣呼風喚雨的力量?擁有這樣的力量,豈非是……神?
他偷眼打量身側的年輕人——斜倚樓欄,對陡然而起的風無動于衷,唇邊依然是涼薄的、事不關己的笑容;然而那清寒異常的眼中,細看之下,竟有風云變化,光芒莫測。
風中有凄厲的呼喚時斷時續地傳來:“起風了……清曉……我的孩子……回來吧……清曉……”
“清曉……”
他猝然捂住胸口,那一波一波的痛仿佛要將他的身體四分五裂。
英俊邪異的年輕人終于直起身子,淡淡開口:“吉時到了!
天,完全暗了下來,像夜一樣。
風,依然在呼嘯。
風滿樓上,空曠的廳中,層層紗縵隨風而起,模糊了夜的顏色,仿佛無數幽靈在糾纏,在游蕩。
紗縵中有影影綽綽的人形,是沈星河、武嘯寒以及一個石像。
沈星河端著一支燭臺,燭光照在石像身上——那是個男孩兒的刻像,十二三歲的年紀,眉清目秀,正微微笑著,唇邊甚至有個小酒窩,栩栩如生。
“令公子長得真是清俊!
“是啊!痹浛v橫沙場的鐵血將軍,如今聲音中浸透著疲倦與哀痛,“清曉這孩子從小就人見人愛,漂亮不說,又乖巧懂事,讀書習武也樣樣努力,常纏著我讓我給他講打仗的事,還說男兒就該金戈鐵馬,建功立業……”
武嘯寒捂著胸口說不下去了——心被人剜去該有多痛?
沈星河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別人的痛,于他,不過是一場云淡風輕的景色。他慢慢轉過身,“時辰到了,將軍,把夫人請出來吧!
“清曉,我的清曉!”
也曾云鬢花顏的女子,如今卻憔悴得如風中落葉。消瘦的身材無力挑起衣裙,空空蕩蕩的,仿佛隨時會隨風逝去。見到石像,岳冰心灰暗的眸子有了一抹亮光,踉蹌著撲過去。
石像因為質輕如羽,被她一撲,竟晃了兩晃,幸而被她僅僅摟在懷里,不曾倒下。
“我的清曉,娘在這里……”
淚潸然而下。
“冰心!蔽鋰[寒上前想拉開妻子,然而她仍死死地摟著石像,不肯松開。
武嘯寒攬著她的肩,輕聲道:“冰心,你忘了,咱們找到了潛英之石,這是用潛英之石刻的清曉的像,沈先生今夜要用這刻像為清曉招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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