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請問彭先生在嗎?”
“我是,哪位?蘭思是不?”
“我要向你道歉,歐洲我決定不去了!
“怎么呢?白天我們談得很好嘛。發生了什么事呀?有事的話,我們商量商量嘛!
“抱歉,實在很對不起。我想,你趕快另外找人,免得耽誤了,那我真會是個罪人了!
“噯噯,蘭思,我看這樣好不好?我再把時間挪后點,隨時,你能去了,就通知我一聲。我實在不愿意找別人,不是我夸你,我沒辦法找到比你更行的。幫幫忙,蘭思。我們就這么說定了,隨時能走了,就通知我!
沙蘭思沒再說什么了。放下電話,雙手一攤,馬上又撥了一個電話。
“老五嗎?拒絕掉了!
***
晚上喬克塵公司的老板請客吃飯,對象是國外一位建筑商。喬克塵是公司的王牌,理所當然的,他推辭不掉。
既沒有節目需要錄,新唱片也剛灌好,這個沒有老五的晚上,沙蘭思沒事可干了。
事情也有這么巧,正想晚上如何打發,制作人說,有個客戶希望沙蘭思主持一個節目。制作人不太有把握地問。他清楚這個跟別的歌星不同的女孩,從前有好些節目請她主持,她總是興致不濃地搖頭。
“蘭思,我看可以考慮。這個客戶很奇怪,他跟別的客戶完全不同。他不干涉,不加意見,你愛怎么搞就怎么搞。反正,這個節目交到你手上,就任你安排了。怎么樣?是不是有點興趣了?”
“干嘛?這個人想賠錢哪?”
“誰知道。怎么樣?愿不愿接?”
“蠻好玩的!鄙程m思有點興趣了。
“愿意嘍?”
沙蘭思想了想,點頭了。
“OK,我馬上打電話,你們談一下。”
“還談什么。”沙蘭思的眉皺了皺:“主持人還包括這項工作嗎?”
“話不是這么說,就算認識一下,將來工作上也比較方便嘛,是不?”
換了平時,沙蘭思就不干了。今天,一個沒有老五的晚上,一個沒事干的晚上,沙蘭思又反常地點頭了。
客戶請吃晚飯,沙蘭思去了。
因為,無聊。差點沒叫沙蘭思笑出來。客戶?我的天!
猜是誰?曹述威,唐吉的老板。
貼身的米色西裝,梳理整齊的頭發,咖啡色的領帶上還別了相當考究的銀質領帶夾。三十來歲,卻有四十幾歲男人才有的紳士味道。
“你有心的!
坐下來,這是沙蘭思的第一句話。那張紳士臉,一時不知道擺什么表情。
“你很厲害!
半天,曹述威笑笑。
“要不要坦白你的居心?”沙蘭思不放松地捉弄著。
曹述威好尷尬,點煙的手都不對勁了。
“香煙點倒了!
是點倒了,濾嘴燒得焦黑。曹述威笑也不是地搖搖頭,換了一根。
“要不要我替你坦白?”
遇事不亂,一向穩重得一塌糊涂的曹述威,前所未有地遭遇到勁敵。更慘的是,這個人就是自己見過一次后,偷偷動了心的女孩。
“讓我自己坦白好了。”
這回,煙點對了,慌亂也稍為鎮定了。
“我要有機會接近你……,這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
“你那么有把握嗎?你是廣告界的,你應該聽過,我對主持節目不很耐煩。”
“所以你們那位制作人說我是個奇怪的客戶。”
“你不曉得我很能拒絕人的?縱使你不惜下工夫。”
“我只是在冒險!
沙蘭思哈哈一笑,雙手一攤。
“現在宣布你的結局,你冒險失敗。”
曹述威不可否認地難過了,而且,寫在臉上。當然,不是難看地扭起一張臉,只是,那么遺憾,那么傷感的。
“這個結局比我想象的更糟,還沒冒險就失敗了!
沙蘭思拍著額頭又笑了。
“不要一副悲苦無告的倒霉相嘛。你知道嗎?我正在戀愛中,而且是熱戀。這樣吧,哪天我失戀了,被人甩掉了,你就來追我,F在我正愛得……”
沙蘭思張著的口,突然不再跑出言語。笑眼凝固了,朝另一個方向,搜尋著。
沙蘭思在搜尋一對男女。女的纖纖細細,穿著連身白色洋裝。男的個子相當高,而且還一本正經穿起三件頭的西裝。
兩個人跟一對相處得很和諧的情侶似的,步伐一致地走進來。服務生禮貌地問過后,帶他們到一張已擺置好的大桌前。顯然,這是預先訂好的。
兩個人坐下來了。男的遞了條冰毛巾給女的,女的秀氣地輕擦兩只算是蠻白的手。
然后,他們開始交談了,面帶著春風般的微笑。
沙蘭思的半個蒙古血統,已經開始爆炸了。如果有一把火的話,沙蘭思全身的血液,即刻可以燃燒。
沙蘭思怎么了?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進飯店吃飯,惹了沙蘭思什么了?
喬克塵——因為那個遞毛巾,面帶春風微笑的男人,就是叫沙蘭思今天晚上沒事干的喬克塵,就是今天晚上陪老板請外國建筑商吃飯的喬克塵。
“對不起!
就是這么三個字,沙蘭思站起來了,把弄得莫名其妙的曹述威丟在一邊。
沙蘭思倒底是沙蘭思。
她沒有怒氣沖天,也沒有窘曹述威時用的那句一臉悲苦無告的樣子,更沒有興師問罪的氣勢。
沙蘭思好自然地緩緩走過去,輕輕地,自在地,完全是偶然遇到好久沒見的朋友那種驚喜的味道。
“嗨!”
先是驚,后是喜,喬克塵一臉意料不到,好高興地正要站起來,沙蘭思坐下了。
“可以坐下嗎?”
沙蘭思的表情太自然了,喬克塵開心得眼睛都亮了,還以為沙蘭思正跟自己一樣樂。
“好久不見,喬先生,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
喬克塵有點納悶了,但,那神情,又找不出什么不對來。
“這位是陳愛云小姐,這位……”
不等喬克塵介紹自己,沙蘭思伸出手,帶著笑容。
“你好。對不起,我那邊有朋友,我得過去了。喬先生,再見!”
這在搞什么?喬克塵真是弄得一頭霧水,難道……,難道陳愛云惹起了她女性嫉妒心?可是,又不象。她笑得象平常那樣開朗,尤其那聲“嗨”,完全跟自己一樣,又驚又喜又意外。但,她在開什么玩笑嗎?連續地叫喬先生。
“蘭思……”
沙蘭思沒有到“朋友那邊”,曹述威象一個被遺忘的人,愣愣地坐著等。沙蘭思直接走出飯店大門。喬克塵追了出去,他知道,事情一定不對了,沙蘭思的笑容與開朗使自己上了當。
“蘭思……”
沙蘭思已經走到她那輛小跑車前了,喬克塵緊追了上去,他真擔心沙蘭思跳上車就跑了。誰想到沙蘭思反過身,背貼著車門,而且,帶著剛才那種開朗而自然的笑容,喬克塵真是完全被弄傻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過去跟你打招呼嗎?”
“蘭思,你倒底在搞什么鬼嘛?”
“并不是沒有你的時候,我就一定要忠貞不二地關起房門來想念你,懂嗎?”
“蘭思,剛才那位陳小姐是公司里的秘書,我跟她先……”
“閉上你的嘴,我們都是現代人,不要表演那種老故事。沒有誰規定談戀愛的時候,眼睛里只有對方。新的戀愛觀念是彼此都可以有私生活,這點觀念我還夠!
“不準走!”
喬克塵一把捉住沙蘭思的手臂。沙蘭思冷冷地睨視著喬克塵,輕輕地拿掉喬克塵的手。
“當街被別人強捉我的手,不是我喜歡的事。而且,那容易叫不認識的人造成很壞的誤會,這點,我也很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喬克塵叫了:“那個認識我的,跟我在談戀愛的人正在誤會我!”
“別激動!鄙程m思開朗而自然地保持著笑容:“你還記得從前的電影嗎?永遠有一個內容:男的誤會女的,或是女的誤會男的,但始終陰差陽錯,沒機會解釋,然后其中一個含悲離去,最后真相大白,可惜已經是悲劇了。喬克塵,你有沒有覺得很惡心?一九七七年你還在迷戀著這個老劇情?”
“沙蘭思……”
喬克塵一臉忍無可忍的,是憤怒,是疲于應付,是想狠狠地摑出一巴掌。
“你會是這么不可理喻的人嗎?”
“多好笑!你居然認識我這么晚?”
“蘭思……”喬克塵讓步了:“好吧!就算這是個老故事,老電影,老劇情,請你懂事一點,花十分鐘的時間給我。我對那種真相大白的悲劇不欣賞,我不愿意這么莫名其妙平白無辜地犧牲掉!
“想解釋什么是不?離我遠點,沒興趣!”
喬克塵再也忍不下去了。
“沙蘭思!不要太驕寵你自己的個性,遲早你的遺憾會懲罰你自己!”
“我等著!”
沙蘭思打開車門,身子鉆進去了,引擎也發動了。喬克塵恨得滿臉爆青筋,但,仍做最后的一次努力。喬克塵手按著車窗,低下頭,彎著腰。
“下車,蘭思。這種無知的事不是我們這種年齡該做的,下車我們談談!
“你認為我會下車嗎?”
喬克塵彎下的腰挺直了,他真的很疲倦這種刁蠻的游戲。
“如果你今天走了,你再也沒有機會要我給你解釋了。”
“非常好,再見!”
沙蘭思真的把車開走了。
筆直地站了有十分鐘,喬克塵才走回給他帶來麻煩的飯店。
老板和外國建筑商已經到了。陳愛云焦慮地望著喬克塵。不是焦慮老板和外國建筑商對喬克塵的印象,大家都清楚,喬克塵走到哪,都是建筑公司爭寵的。
陳愛云焦慮什么?
那個笑得很開朗的女孩是誰?象極了唱歌的沙蘭思。
為什么出去跟進來,喬克塵象變了一個人?
陳愛云一直留意喬克塵,這個男孩平常對酒很節制的,今天……
陳愛云看到了,已經兩瓶紹興酒的空瓶子擱在喬克塵的椅腳下了。
那個女孩是誰?沙蘭思?她跟喬克塵有著什么關系?
整個飯局,陳愛云思索著。
三
“喬工程師,你要到工地去是不是?”
喬克塵從老板的董事長室出來,陳愛云輕柔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對,我過去看看!
“一塊兒走好嗎?我也有點事要過去。”
這時候,老板出來了,還有那位外國建筑商。聽到喬克塵要過去,馬上笑瞇瞇地說:
“我的車現在不用,叫老吳送你們過去好了!
喬克塵也懶得拒絕,禮貌地讓陳愛云先上了車。
“喬工程師,你設計的這個綠野山莊,廣告才打出去,已經被訂掉三分之二了。難怪我們老板出那么高的待遇,跟你訂長期的合約。”
顯然陳愛云在找話題。喬克塵笑笑,沒說什么。
“這次老板跟那位外國人合作的高原別墅,聽老板說,那個人指定由你設計,否則就不投資!
喬克塵又是笑笑,他沒心情去回答那些沒什么意思的話題。昨天,沙蘭思走掉后,敲門不開,打電話不接,這個壞脾氣的家伙,她倒底要怎樣?莫名其妙!
喬克塵看了陳愛云一眼,笑笑,搖搖頭,點了根煙。
“沒什么!
“是昨天那個女孩?”
喬克塵又看了陳愛云一眼,連抽了兩口煙。
“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陳愛云有幾分意外。昨天那種打招呼的方式,那種講話的口氣,是女朋友嗎?
除了意外,坦白地說,陳愛云的心底有一絲絲的難過。喬克塵有女朋友?遠從喬克塵第一次被老板邀請到公司,簽上合約的時候開始,陳愛云就欣賞這個男孩。甚至,暗暗地在盼望,盼望一杯咖啡,一場電影,盼望幾句不是工作上的交談。
陳愛云不是愛說話的女孩,可以說還十分內向,文文靜近的?墒,誰能知道,這個不愛說話的女孩,心底有多少言語在等待一個機會來到。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是那個沙蘭思?
那一絲絲的難過,不曉得什么時候開始,一層層凝重了起來。
車子已經開到了工地,這是陽明山專蓋高級別墅的地方。
喬克塵下了車,查看了一會兒開始埋鋼筋的工地,又跟他的幾個助理工程師談了話,前后約耽擱了二十分鐘。
“喬工程師,前面有家咖啡店,請我喝杯咖啡好嗎?”
喬克塵這才發覺,陳愛云似乎并不是真的有事而一塊兒上山的。從下車后,只見陳愛云在工地的辦公室來回地走了幾趟。
“幾步路就到了,并不遠!
很難拒絕,喬克塵心里并不怎么愿意,但臉上很友善的表示同意了。
“我上回跟老板和助理工程師來過,這兒的咖啡煮得相當不錯!币丝Х龋悙墼谱詣拥叵日伊藗話題。
“老板對你很信任,我看他什么事都放心交給你!眴炭藟m敷衍地說了一句。
“我很幸運,遇到了一個正直的老板。沒有做這個工作前,我一直擔心秘書會是一個不太單純的工作!
“既然擔心為什么會選擇它呢?”
“學校畢業后,這是我應征工作中比較好的!
喬克塵實在沒什么話跟陳愛云談。一根煙中,飄滿的全是沙蘭思。今天該去找她嗎?增加她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