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呀,你在搞什么。俊
喬媽媽頭一個問了。
喬克塵雙手一攤,朝離門口最近的沙發一坐。
“跟樓上的女孩聊天!
喬媽媽的嘴是O字形的。這可是老擔心會不會得憂郁癥的老五?
“老五,你在流星里寫了什么?”喬克漢代表了所有人的疑問。
“我告訴她上帝祝福心胸寬大的人。”
喬媽媽首先皺眉叫了。
“什么意思呀?沒頭沒腦的!
“噯,媽,你別打岔嘛,這是人家的默契。”喬克漢緊追著問:“還寫什么?”
喬克塵沒回答,也沒任何一個人發問了。喬家上下都停止手邊的動作,每一雙目光都朝門外屏息地看著:一個竹籃順著一根繩子緩緩地從二樓的陽臺滑下來,然后,竹籃停了,停在半空中,里面有張紙條,壓了塊小石子。
全家沒有一個人的動作比這時候的喬克塵更矯健。竹籃一停,就看他手一撐,整個身子跳過沙發背。
喬家這輩子就沒這么安靜過。沒有一個人講話,大概呼吸聲都沒了。看著喬克塵從竹籃中取出紙條,看著喬克塵拿著紙條進臥房,又看著喬克塵從臥房出來,平平整整地把一張新的紙條放在竹籃里壓上石子。
半空中的竹籃緩緩朝空離去,喬家每一個人象目送火星人似的,一直等到竹籃消失了最后一點蹤影,七嘴八舌的聲音才象火山爆發一樣轟向喬克塵。
“請問二十七歲的人是不是可以保有一點私人的秘密?”
這是喬克塵的回答,唯一的回答。
這一晚,喬家上下就看著喬克塵每隔個幾分鐘去接緩緩滑下的竹籃。
***
這個竹籃游戲,沙蘭思跟喬克塵都玩上癮了。
一到太陽漸漸偏西,二樓的陽臺一定坐著穿著大睡衣,套著大拖鞋的沙蘭思,一樓的喬克塵準時無比地仰著腦袋接竹籃。
***
為了一張新唱片的封套,花了沙蘭思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攝影師笨得叫沙蘭思幾次想摔掉手上白色的野蘭花。不怪沙蘭思生氣,下午一點開始,已經用掉三個鐘頭了。
“好了,這次認真一點,最后一張。”
攝影師鴨舌帽下的額頭,象午后的陣雨,淅瀝嘩啦地落了汗。
結果,又來了最后一次。
“這回是真的最后一次了。野蘭花要不經意地放在裙擺邊,眼神要望向遠方,左邊的頭發稍微往后……”
攝影師張著口停了。坐在草地上的沙蘭思好象忘了自己穿著長裙,大跨步地捉著那把白色的野蘭花,眼神也沒望向遠方,十分冷漠地走向正想發脾氣的攝影師。
“你跑過來干什么?這是最后一張了,你怎么……”
“一張唱片封套用掉三個小時。”沙蘭思皺著眉頭搖了搖手上快枯萎的野蘭花:“它已經疲倦了,我也累了!
說完,沙蘭思把那束白色的野蘭花用力一拋,跳上了停在旁邊的紅色跑車。
“從你那三個小時的杰作里隨便選一張吧!”
四點鐘要錄一個節目,去遲了,排在后面,誰曉得輪到自己已是什么時候了。
沙蘭思不能對自己否認,這么匆忙地趕是為了那竹籃游戲,為了樓下那個開始覺得可愛的男孩。
到了電視臺,匆匆進到攝影棚,已經有好多位先到的歌星在等了。沙蘭思跑到制作人旁,一把拉到角落。
“我有急事,麻煩你跟導播講一聲,把我排前面!
“這個……”制作人為難的指指其他幾位歌星:“她們都來了好久,人家歌廳還要趕場。幫幫忙,蘭思,等下罵起我來可是好幾張嘴哩!
“你的意思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沙蘭思不高興地皺起了眉。
“話不是這么說嘛,實在是……,她們也趕時間!
沙蘭思看了看表,抱歉地笑了笑。
“這樣好了,你跟導播說一聲,我今天有事,補個人上去!
“噯噯!敝谱魅思绷耍骸疤m思,拜托拜托,千萬拜托,節目表都發了,再說,你一走,這個節目誰看?”
“實在不行,我真的有事!
制作人低頭了。
“好吧,你等等,我去跟她們商量商量!
沙蘭思看到幾雙憤怒的目光已經1開始射過來了。就如制作人說的,她們也要趕時間,憑什么自己要優先?沙蘭思沒等制作人開口,一把抓回制作人。
“對不起,我大概提前錄也來不及,還是麻煩你跟導播換人,代我向導播道個歉!
“噯噯,蘭思……,蘭思……”
在制作人的叫喊中,沙蘭思聽到幾個歌星嘀嘀咕咕的私語。
“她媽媽是蒙古人,沒辦法,野蠻民族,不跟人講道理的。”
沙蘭思很想回頭去修正那些滑稽的觀念,又擔心被制作人拉住,搖搖頭,只覺得一陣好笑。
趕回公寓,陽臺下早站著喬克塵。
換掉了全是汗濕的長裙,沙蘭思提了瓶可樂,咕嚕咕嚕地站在陽臺上灌。
“嗨!”
喬克塵揚著手,好開心的一跳。
沙蘭思看一眼,繼續灌可樂。
“嗨!你今天遲到!
一瓶可樂喝光了,沙蘭思噓了口氣,往搖椅一坐。
“誰規定我非得準時坐在這?”
雙手往胸前環抱,喬克塵仰著臉。
“嗨!我們把距離拉近點講話好不好?”
沙蘭思兩腿打著拍子。
“多近?”
“譬如說……,譬如說……”喬克塵把在胸前的手比呀比的:“喝杯咖啡,或者……吃個晚餐怎么樣?”
“面對面?”
“對,面對面。”喬克塵好開心:“你不需要往下看,我也不必老仰著脖子往上看!
“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你很方便看到我,我也很方便看到你!
“眼睛看眼睛?”
“對,眼睛看眼睛!眴炭藟m開心透了。
“眼睛看眼睛?看成斗雞眼了!”
開心到了極點,沙蘭思這么一兇,喬克塵象被頑童扎了一針的氣球。
“我們不能……距離……距離近點……”
“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喬克塵樂昏了,氣球又被吹脹了。
“你是說……馬上?”
“干嘛?你等人有癮呀?”
“沒有,我沒這習慣。那你,就穿,就穿那身降落傘下來?”
“我要修正你,這是睡衣!”
還好喬克塵躲得快,不然,可樂瓶足以在那個腦袋上敲出一個大洞。
廚房里的喬媽媽聞聲跑出來,看到兒子腳邊打碎的瓶子,再看著兒子笑得跟個傻子似的,頭一搖什么話也懶得說,又跑了進去。
這就是面對面的沙蘭思?喬克漢說的:兇巴巴,邋邋遢遢的女孩?喬克塵一動不動愣直地看著。
橡皮筋沒了,柔軟烏黑的長發,垂在肩上。
降落傘沒了,棉質恤衫,上面印了個骷髏頭。
熊掌沒了,牛仔褲,褲管繡了只茶壺。
眼睛明亮而大,自信中閃著毫不在乎。
鼻子挺直娟秀,驕傲而不容易搭訕。
她是誰?
喬克塵迷惑極了,他記起電視上的沙蘭思。
沙蘭思?這就是電視上的沙蘭思!
是嗎?
“你是……?”喬克塵朝二樓陽臺指了指:“我約的是你嗎?”
“廢話!”
“那個穿降落傘的?”
“可樂的瓶子沒打到你,你不過癮是不?”
喬克塵呆呆的看著。從巷子口進來的喬克漢走到后面了都不知道,直到肩膀挨了一拳。
“老五!你可真有本事……”
喬克漢也呆了,驚奇地張著口,看看喬克塵,然后眼皮眨也不眨地盯著沙蘭思。
“老五……”
喬克漢眼珠盯著沙蘭思,手肘撞著喬克塵。
“她是……她是不是……?”
“二樓那個!眴炭藟m低聲地說。
“我的天!”
喬克漢怪聲大叫,一掌打在自己額頭上,又是不敢置信,又是驚奇。半天,指指喬克塵:“老五!他真是沙蘭思!我的天呀!她就是那個自己作曲,自己彈吉它的沙蘭思!我的天!她居然……”
站了半天沒開口,沙蘭思不耐煩了,兩手往腰上一插,對著喬克塵。
“喂,我今天忙了一天,餓得要命,你到底還請不請我吃晚飯了?”
沒等喬克塵回話,沙蘭思就跳上了那輛紅色的小跑車,順手把左邊的車門打開。
“上來呀!你站那邊干嘛!”
不曉得換了別的男孩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那句上來呀,帶著命令,帶著新女性主義的輕蔑。喬克塵開心的臉,略略皺起了眉,站著沒動。
喬克漢見老五動也不動,好為他擔心失掉交沙蘭思這樣一個名人的機會,焦急地撞了撞他。
“老五,快去嘛!你怎么呆了?去呀!”
喬克塵突然轉身沖進大門,沙蘭思氣得正想下車罵人,只見他推了輛摩托車出來,騎到沙蘭思身旁:
“你想在哪兒吃飯?”
“你推輛車出來干什么?”
喬克塵嘴角輕輕牽了絲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總不能走路去吧?”
沙蘭思明白了,一個過分在乎自尊的男孩叫自己撞上了。
“你想請我在哪兒吃?”
“我不知道你要吃什么?”
“我不吃西餐的。”
“你要吃哪家的中餐?”
沙蘭思瞄了喬克塵一眼,發動了引擎。
“跟著我走!”
喬克塵真想摩托車一摔不去了。什么玩意兒,這時候從哪兒跑來的女孩?
一路,喬克塵后悔請這個偷采大木瓜的女孩吃飯。
坐進了餐館,沙蘭思好象一個人吃飯似的,拿過菜單就點起來,完全沒有半點征求同意的意思。
點完了,沙蘭思喝了口服務生送上來的茶。
“我點的這些菜你可以吃吧?”
“我沒有什么惡疾,不忌任何食物。”
喬克塵看了沙蘭思一眼,掏出香煙,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沙蘭思突然哈哈地笑起來。喬克塵既不對她的笑驚訝,也不表示好奇,只是看了一眼,又繼續抽煙。
沙蘭思笑了一會兒,見喬克塵一點反應都沒有,又開始笑了。
“喂,你怎么那么穩得。课倚α税胩,你不想問問我為什么笑?”
“一陣莫名其妙的笑,需要你對面的人問為什么嗎?”
“那當然,快問呀!”
喬克塵無奈地把半截煙擰熄。
“好吧!你為什么笑?”
“認真想問的?”
“你叫我問的!
“那你并不認真要知道我笑的原因啦?”
“是沒興趣。”
“哈!你愈沒興趣我愈想告訴你。”
“那你說吧!
“聽好哦!”沙蘭思身子往前湊近:“我對心理學稍有研究:你是個過分重視自尊的人。你這輩子除掉碰到一個白癡,否則啊,我跟你打賭,你沒有交女朋友的命!
“就算我沒有交女朋友的命,這也不算是個笑話,你笑半天干嘛?”
“奇怪了,我話沒講完,你插什么嘴?”
喬克塵恨恨地雙手一攤。
“你繼續說吧!”
“我笑呀!我笑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在我面前表現你的自尊心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