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沈如衣,硬是把沈如衣看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洛織錦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一笑,“唐門中人?”
那年輕男子這才收回目光,挑眉,“你怎么知道?”
洛織錦一笑,再看向他的時候,目光一掃,隨即開口:“那你到底是與不是?”
“是。”對面的年輕男子倒也沒有再否認,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么這人中的毒,你是否能解?”洛織錦讓開一步,指著那中毒的男人問他。
年輕男子看了那人一眼,不在意地一笑,“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請幫忙救人吧。”洛織錦再退后了一步,將位置讓了出來。
“一個條件!蹦悄凶泳尤桓憙r還價。
“說來聽聽!甭蹇楀\的目光再次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隨即彎眉開口。
這年輕男子之前一直是很正經的神色,但是此刻卻仿佛突然變臉一般,雙眼內閃動著可疑的光芒,興奮不已地指著沈如衣,“我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芳齡幾何,愛好如何……”
眾人看向他的目光頓時全數無語。
洛織錦也頗感意外,但是回過神后看著他那模樣,卻覺得相當好笑,“你問這個做什么?”
年輕男子依舊處于興奮之中,大步走過來之后,一雙眼內熱切的神采依舊牢牢落在沈如衣的身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如衣終于從驚嚇中回神,見他如此不免板起面孔,故意冷冷開口:“抱歉,你嚇到我女兒了!
這男子居然如此魯莽,既如此,那她倒不如直接一個理由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已經有女兒了?”男子頗感驚訝地低呼,但是隨即卻想到她依舊是閨中打扮,又怎么可能已嫁為人婦,所以便笑了一笑,故意問她,“敢問夫家何方?”
“與你何干?”沈如衣惱他出言輕浮,所以也不給他好臉色看。
那人無奈,只好看向洛織錦,洛織錦卻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這人,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年輕男子看一眼那中毒的人,隨即又依依不舍地看一眼沈如衣,突然湊近洛織錦低聲開口:“我有什么好處?”
洛織錦失笑,挑眉反問他:“你想要什么好處?”
“我要的,好說!彼恍,神色間蘊藉風流。
洛織錦便也一笑,目光與他相觸,兩人心照不宣。
年輕男子滿意地微笑起來,點頭,“既如此,這人我自然是要救的!
說著他便矮下身去,伸指壓在那中毒的人脈搏之上,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這才一笑開口:“沒事!
眾人也沒有看到他如何出手,只感覺到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彈了彈指甲,再看那中毒的人,面色居然已有好轉,嘔吐的癥狀也抑制住了。
洛織錦看向那粥鋪老板,發現他已經嚇得雙腿發軟,于是便朝沈如衣略點一點頭,“放了他吧,不是他下的毒。”
“那會是誰?”沈如衣疑惑地皺眉,實在想不通怎么會這樣。
洛織錦心下卻猶如明鏡,看一眼粥鍋所在位置,再朝粥鍋正對的房頂看去,果然發現那里有一絲微光。她身形霍然而動,飛掠出門。房頂上那個下毒的人卻嬉笑一聲,驀地飛身而起,身上的寬大青衫頓時隨風拂動。隨即只見他轉身站穩,洛織錦正好與他打個照面,卻見他面上戴著張古怪至極的面具,一張臉顯得死板板的毫無生氣,偏生發上簪著一簇野花,手中捏著根綠色玉笛,整個人更顯古里古怪之極。
“你到底是誰?”洛織錦見他樣貌古怪,此刻下了毒也不走人,仿佛氣定神閑般等著她似的,也不敢小覷,便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穩住了身子。
那人卻又一笑,身子一歪,側躺在房頂之上,一派狂生作態,“美麗的姑娘,既然你我相逢,又何必曾相識?”
“為什么要下毒?”洛織錦見他行事荒唐,說話舉動都顛三倒四,心下不由凝神戒備。
“反正這里有人能解毒,又有什么關系?”那人卻說得云淡風輕。
洛織錦見他一副罔顧人命的模樣,心下頓時有些負氣,隨即并指化掌向那男人襲去,但是到底留了三分功力。
那人卻只一笑,“來得好!
說著便驀然翻身而起,“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接下了洛織錦那一掌。
他掌力一吐,洛織錦驀地心下一動,脫口而出:“是你?”
這人分明就是昨晚在火場中與她交手的人!
“可不就是我?”那人朗朗一笑,長袖一揚,身形突然后退數步,隨即看向她,“今日尚且有事,他日相逢,再來討教!
“不許走!”洛織錦追了上去,只是身形交錯間,那人卻突然一笑,憑空退后數丈之遠,手指之中,分明地拈著一枚木簪。
洛織錦頓時大怒,“把東西還給我!”
“如此難得才能拿到,我怎么舍得還你?”那人一笑,身形一轉,徑自去了。
洛織錦只追了兩步,便已經知道追他不上,心下更是吃驚,雖然說在內力上她與這人不相上下,但是這人的輕功步法如此精妙,只怕她有所不及,最后只得憤然躍下房頂。
沈如衣見她面色不善,忙上前詢問:“你還好吧?”
“我沒事。”洛織錦應了她一聲,隨即又開口:“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也該趕路了!
舒夜閣卻走上前來,“洛姑娘……”
洛織錦心下惦記著剛才的事,也不知道那人是好是壞,所以沒什么心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淡淡開口:“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閣下請自便!
舒夜閣只好讓了一讓,看著她們離去。
只是那身屬唐門的男子卻一笑,隨即便跟了上去。
沈如衣只擔心洛織錦神色不善,是以邊走邊同她說話:“可曾認出那男人是誰?”
洛織錦搖頭,“從來不曾見過!
“這樣好的身手,居然你都不曾見過,”沈如衣微微蹙眉,“若是你擔心的話,就去查查他吧,眼看已經快入蜀了,你不用擔心我的……”
只是沈如衣的話還沒說完,那跟在后面的唐門男子卻笑著插話進去:“正好我也要去蜀地,不如就由我唐隱一路保護如何?”
“你?”洛織錦回頭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即輕笑,“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唐隱鳳眼流波,似笑非笑,“這話未免也太打擊我了,錦姑娘!
洛織錦倒沒覺得意外,“你認識我?”
“青絲藍衣洛織錦,即便以前不曾見過,現在看到再認不出來的話,那我也未免蠢得像豬一樣了!碧齐[說完話后呵呵一笑。
只是他看起來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很難想象他會說那句“未免蠢得像豬一樣”,沈如衣聽他那么一說,頓時朝他看去,想象他那般模樣卻突兀地長出一只豬鼻子的模樣時忍不住失笑出聲。
唐隱頓時眉開眼笑,“姑娘是對我笑嗎?”
沈如衣頓時繃住了臉,洛織錦一笑開口幫她解圍:“既已知道我是誰,可想而知我們不需要你的保護!
“不需要保護……”唐隱的臉略微垮了一下,但是隨即再接再厲,“那多個旅伴如何?”
臉皮真厚……
洛織錦看沈如衣的眉毛已經打結了,于是看向唐隱,莞爾一笑,“我們也不需要旅伴,所以看來你要失望了!
唐隱再度被重重打擊,看一眼沈如衣,他甚是戀戀不舍,只是洛織錦和沈如衣不再理他,只顧頭前走路,所以他也只好悶聲不吭地跟在她們身后,直到她們坐上馬車,看準方向,他便跟著一起騎馬離去。
回身看去,卻又有數輛馬車跟了上來,唐隱微微挑眉,心下大是好奇,他回蜀這一路上,倒遇到不少人,真是奇怪,蜀地何時變成了旅游勝地?
如此路上倒暫且算是平安無事,又行了一日,終于到了目的地,馬車自東城城門而入,沿著石板路慢慢行去,不過半日工夫,便到了沈家。
沈如衣抱著菀菀走了過去叩門,開門的老管家驀地看到她,頓時驚喜莫名,“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沈如衣點了點頭,眼中淚光盈盈,“伍叔,我回來了。”
老管家眼中也隱有淚意,忙忙地將大門打開,“小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沈如衣心下激動,一時也忘記了招呼洛織錦,抱著菀菀自顧自走了進去,洛織錦看著老管家微笑,“伍叔叔,我又來串門子了!
伍管家看著她笑了,“錦姑娘,沈家的大門隨時對你開放。”
洛織錦輕輕一笑,隨即指著那車夫跟他說:“這人脾氣古怪,勞煩伍叔叔帶他進去,找地方休息吧!
“放心吧,你趕緊進去,我怕老爺生氣會責備小姐呢。”伍管家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些擔心。
“那我去了。”洛織錦對他點一點頭,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小廊回合曲欄斜,雖然沈家院落頗大,但是洛織錦已來往無數次,所以完全不需要他人帶路,片刻后就到了沈家主宅。
沈如衣已經走了進去,洛織錦隔窗看去,就見她抱著菀菀緊張不已地站在客廳之內,秀眉微蹙,神色忐忑,然后就聽到內堂傳來腳步聲,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人腳步稍顯不穩地快步走了出來。
沈如衣朝那老人看去,隨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爹……”
這位老人,正是沈如衣的父親。
眼見離家許久的女兒終于歸來,念及當年她無論如何都不顧他老夫妻二人的舉動,老人面孔一板正想生氣,卻有一個顫顫而氣息虛弱的女子聲音響起:“衣兒,我的衣兒呢?”
“娘!”沈如衣見丫環扶著母親出現,頓時淚落如珠,傷心不已,“是女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
沈父一聽火氣頓時涌上來,“你終于知道回來了?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沈大叔,”洛織錦適時出現,一臉笑意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如衣剛回來,大叔就不心疼她一路車馬勞累嗎?”
“錦丫頭,你怎么來了?”沈父雖然依舊想對沈如衣發脾氣,但是礙著洛織錦突然出現在這里,只好作罷。
誰讓他是圣武令的侍令人?
如今圣武令的主人是洛織錦,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以下犯上。
那邊沈母看著如衣手中抱的孩子吃驚不已,“這是……”
沈如衣黯然神傷,“羅大哥的女兒!
“他……怎么了?”沈父遲疑地開口。
沈如衣含淚默然,緊緊地抱著菀菀。
沈父嘆了口氣,不想再惹她傷心,走過去看了她許久,終于嘆氣開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洛織錦含笑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過了片刻之后,沈父終于勉強收拾心神,在沈如衣肩上輕輕一拍,“回房先歇息片刻吧,帶錦丫頭一起去,然后收拾一下,爹讓廚房多做幾道你喜歡的小菜,今天咱們家好好聚一聚!
“那我先回房了!鄙蛉缫卤е逸覍χ改刚J真地拜了一拜,隨即自有丫環從她手中接過了菀菀,帶著她朝她以前住的房間走去。
洛織錦對沈父沈母一笑,“大叔,嬸嬸,我也一起過去了!
隨即便追上了沈如衣,跟著那丫頭去了沈如衣以前住的房間。
開了房門,沈如衣微微一怔,隨即緩緩走了進去,卻半天沒有說話。
洛織錦含笑開口:“如衣,你看大叔和嬸嬸一直掛念著你呢,這房間里的一切,每天都會叫人打掃,你一走三年,他們……沒少擔心你!
沈如衣以袖遮面,淚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自責不已,“是我當日任性,連累父母操心。”
洛織錦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喜歡羅宣,但是羅宣已經過世,在這世上,你最親的人無非父母,若在加上菀菀,那么自今日起,你當為他們好好活著……忘記那個喜歡羅宣的如衣,好嗎?”
沈如衣默然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她不可以再自私地只為成全自己。
父母年事已高,如今菀菀又少不更事……即便不為了別的,她也該承歡父母膝前。
織錦說得對,她應該忘記那個喜歡羅宣的沈如衣。
死去的人一定希望活著的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羅大嫂早年因病亡故,羅大哥只菀菀一個女兒,那日他既將女兒托付于她,那么她和菀菀一定要好好地繼續活下去。
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