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年暗自納悶,心想自己的女兒不過回來三個星期,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就與唐氏企業的總裁認識了呢。
將近一個月來的煩悶和焦急終于告一段落,壓聚在心底的不安此刻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出口。
心中的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地,唐天長長地舒一口氣,回復一貫的冷靜與平和,“對,是我!
顧臨悅有個壞習慣,一旦心存疑惑,就會習慣性地去抓自己的頭發——她忘了自己的頭發剛剛上過發膠,一手覆上去,弄了滿手的發油。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嘻嘻,你怎么知道我在紐約大學讀書呀?”
任憑外界東南西北風,唐天穩坐釣魚臺,“我未卜先知!
“怎么可能?我知道你在騙我。”
唐天的眼睛直直看向她,“你這次與之前很不一樣。”
顧臨悅順著他的眼神看看自己的衣服,擠眉弄眼一番,口氣有些埋怨:“就是為了要見你們才弄成這樣呀。我媽媽說這是社交禮貌。哼,我的那些牛仔褲、運動裝啊,在她眼中通通是不禮貌的表現。問你一件事情,穿成那樣是不是真的很不禮貌?”
唐天想了想,“若是在這樣的場合,的確不禮貌!
“真的?”
“對。”
“可是我很喜歡呀。”顧臨悅噘著小嘴,“很舒服呀。穿成這樣我都不敢大步走路。”
兩個人一來一回幾個回合,倒把周圍幾個人晾在了一邊。最可憐的就是咖啡店的侍者,剛剛已經被顧臨悅搶白了一次,為防止她再度開玩笑,只好立在旁邊看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聊那些超沒營養的話,兩個人對話頻率相當密集,一點空都插不上,除了耐心等待別無他法。
終于,嚴之述開口了:“我們還是先點東西喝吧,侍者在等!
侍者差一點感激涕零,當即向嚴之述投去感謝的目光。
唐天將自己的Menu推到顧臨悅面前,說:“這個給你。”
嚴之述看著這張淡藍色的Menu從桌子的一端做直線運動滑到另一端,眼神飄向唐天。
唐天不看他,對著侍者叫了他經年不變的飲品:“小姐,一杯卡布奇諾。”
顧臨悅不看Menu,只看唐天,“咦,你喜歡卡布奇諾呀?”
心中有個泡泡冒了出來,唐天突覺自己的胃口被她吊了起來,脫口問:“你也喜歡嗎?”
顧臨悅在他滿含期待的眼神中果敢搖頭,“不,我從來不喝咖啡。我只是覺得很少有男生喜歡卡布奇諾,它太甜了。”
“他?”嚴之述總算可以插一嘴了,“還算男生嗎?”
顧臨悅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將唐天從頭到腳巡視了幾分鐘,一本正經道:“嗯,我錯了。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英俊帥氣散發著成熟味道的男人。”說罷,她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呵呵,第一次用男人這個詞,怪怪的。”
唐天一顆冷然的心被顧臨悅可愛的笑容點燃,溫溫和和的。嘴角稍稍上彎,仿佛月初懸掛在天空的上弦月,“顧小姐,你很健談!
“啊,你不用這么含蓄,直接說我話多就好了。我不介意!
唐天心生詫異,不明白自己怎么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任由顧臨悅主導著談話的主題。他習慣主控,喜歡別人循著他的思維行事。可是,現在他卻把主控權雙手奉于顧臨悅面前,沒有一絲一毫遺憾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覺。
可憐的侍者,再一次被他們晾在了一邊。堂堂顧氏企業的總經理、顧臨悅的爸爸——顧元年先生,連帶他的秘書,從開始到現在沒說上半句話。好端端的一個關于企業合并的見面會談,因為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閑雜事件討論會。
他這個老人家不得不開口將主題帶回來:“悅悅,點你的飲料。一會兒你要好好向唐總裁和嚴特助學習!
顧元年的一句話驚醒了唐天。他不由自主愣了幾秒鐘,心想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與她閑談至可以忘記此行的目的?開拓電子信息產業,合并顧氏企業,是公司今年來最重要的一項決策,關乎著唐氏企業能否成功奠定在金融、貿易、信息三大支柱產業的霸主地位。他怎么可以因為顧臨悅的幾個笑容忘了呢?
嚴之述呵呵一笑,打了個圓場:“顧總,您的女兒很健談,又可愛,我們一聊就忘了時間。沒對您接下來的行程造成什么影響吧?”
“不會,不會。”顧元年連連擺手,“是我心急,我太關心自己的公司了。畢竟這間公司是我一手創辦起來的,它對我很重要!
唐天定定心神,幾分鐘就從一個聊咖啡的人轉變為指揮千軍萬馬的成功商人。他看一眼嚴之述,示意其進入主題。
嚴之述對他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抽出一疊文件,推到顧元年面前,口氣客氣卻直接:“顧總,這是我們所了解的顧氏企業的資產和運行狀況。請您看一下。如果您承認這份文件,我們再往下談!
顧元年反問:“如果我不承認呢?”
唐天沉靜開口,聲調不高,卻蘊含著強大的氣勢:“顧總,您一定會承認。”
顧元年倒吸一口冷氣。當情勢所逼需要與唐天接觸時,與他相熟的一些金融貿易業老板曾善意地提醒他:顧總呀,唐天絕對是一個厲害角色?此破胶,其實十分強硬;看似謙卑,實則極其自信。他生來是一個王,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均在他的掌控與預料中。
顧元年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反駁唐天的話呀,多么希望看到唐天臉上出現挫敗神情呀?墒,他拿起文件,只看了開始的幾頁就明白大勢已去。他多年的心血,多年的汗水,有可能在一夕之間付之東流。現在,他只寄希望于身邊的這個女兒,發揮所學專長,力挽狂瀾,挽救顧氏于水深火熱之中。
顧元年把文件交到顧臨悅手中,心底認定這是最后一絲希望,“悅悅,你看看!
這份文件對于顧臨悅而言無異于一個燙手山芋。她本不想接,但是,唐天口氣中的肯定令她有些許的不快?粗约旱陌职衷谝粋比自己年輕二十歲的人面前氣勢全無,以往的驕傲灰飛煙滅,心中的不平因子一下子全部竄了出來。她在爸爸滿含希望的眼神中接過文件,挺著后背,佯裝內行,一頁頁看下去。
這份文件足足有五十頁,一會兒一個趨勢圖,一會兒列出一張復雜到令人想吐的表格,其間充斥著亂七八糟的符號和專業術語,看得她一個頭無數個大,看一頁都想趕緊死掉去投胎,何況是四五十頁!
顧臨悅裝模作樣看了半小時,之間沒有喝一口果汁。久久,她抬起頭,對著唐天說了一句話,神情十分嚴肅,姿態極其莊重:“唐總,我需要幾天時間研究這份文件。至于你的提議我看要等我看完之后才能給你答復!
三十六計拖為上策,先把這份文件拿回家,傳真一份給在大洋彼岸每份作業拿A的優秀學生——沈曉白小姐,實在不行還可以請大胡子幫幫忙,她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應對策略!哼,一定要殺殺這個唐天的氣焰!
顧元年差點當場灑淚,激動的心情如潮水一般起伏,久久不能平復。老天有眼,自己的女兒竟然可以對人人聞風喪膽的唐天說不!顧氏可能有救,他顧元年一定有救了啊!
唐天心中閃過一絲驚詫,但是并沒有表現出來。
倒是一旁的嚴之述忍不住問:“顧小姐,你確定?”
“對。唐總不會不給我時間吧?”
唐天看了她幾分鐘,“好。我給你時間。無限期。但是,我要先提醒你,唐氏等得起,顧氏卻等不起。相信顧小姐不愿意看到它破產吧?”
顧臨悅決定硬撐到底,強硬的態度與唐天相差無幾,“我明白。一個星期內我會給你答復。”
“好。”唐天伸出右手,“我耐心等待顧小姐的決定!
顧臨悅亦伸出右手與之相握。
他的手寬大厚實,掌心之中積聚強大力量。
她的手柔弱無骨,掌心之中堆積些許汗珠。
在返回唐氏企業的路上,嚴之述一邊開車,一邊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唐天道:“唐總,剛看到顧臨悅的時候我可真是嚇了一跳。世界上怎么會有兩個人長得這么像呢,像是從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她們兩個不會是雙胞胎吧?”
唐天不假思索回答:“不會。顧臨悅比她小了好幾歲。只是巧合吧,長得那么像。”
“不過細細觀察,她們還是不同的。顧臨悅太活潑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不在動。不過,這小妮子還真是不簡單,我們十幾個人花了一個月調查出來的權威報告,她看了幾眼竟然有想否定的趨向。搞不好她還是一個商業奇才呢!”
“或許!碧铺煸贋g覽一遍手中的文件,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又或許她只是想拖。之述,幫我請私家偵探查她在紐約大學的學習情況!
“什么時候要報告?”
“越快越好!碧铺觳粶蕚涫刂甏,也不想令這張美麗容顏再次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我要做好完全準備應對她。”
“唐總,你不會是——”嚴之述心有所想,但這個想法太奇特,他不敢確定。
唐天卻難得笑了,“對,之述,你的猜測沒有錯。我要顧臨悅留在我身邊,我不想放開她!
呵,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顧臨悅。
等著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