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吸了口氣,經歷了漫長的雨季,世間的一切都像給洗過了似的,連暗夜的天空都那么清澈。
今晚很奇怪,耿大勇說是來找他喝酒的,可被灌醉的那個卻是楊帆,這不像耿大勇的性格,耿大勇向來是認為不喝到趴下就是沒有喝好的人。更何況今晚他的笑容占怪。還有,為他擋酒時的那句話:“今天二少爺少喝點兒就是助助興!
助助興?助什么興?
他甩甩頭,試圖甩去泛上來的醉意。
他的腳步略有些不穩,搖搖擺擺地走進自己的院落,卻聽見男女調笑的聲音。是誰這么大膽?
他笑了一下,隨即就感覺出有些奇怪。
耿大勇絕不會派這么不規矩的人來服待他的,那么在他房里的會是誰呢?
一陣風吹過.他只覺得酒力又向上泛。頭一暈,他伸手扶住花墻,“叭,嘩啦……”他一個不小心推倒了一只小花盆。
“呀!”房內一聲驚呼。
“砰”的一聲,門開’了,一男一女卷著被子,抱著衣服沖了出去。他們沖得那么急,他沒有看清是誰。
他扯動嘴角笑廠一下?辞宄腔从帜茉鯓幽?
別人的家務事還是少管為妙。
他一腳低一腳高地走進屋里帶上門,仰面栽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進入夢鄉。
“砰……砰……砰……砰砰砰……”怯怯的敲門聲不識趣地鉆入他的耳朵。
“該死,、”他咕噥著掩住耳朵。
“砰、砰、砰!”
“砰砰砰!”
敲門聲越來越響。
他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極不耐煩地打汗門。
門外站著個小丫頭、、
手,潤潤的,提著一盞紅燈籠。
光,暖暖的,映在她的臉上。
臉,瑩嫩得像紅透的蘋果,呵愛極廠、
一雙亮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扇動著。
任誰見了這樣一張臉,滿肚子的火也發不出來。
“什么事?小妹妹!彼麎阂肿〔粣偅吞@地問道。
“公子!焙闷婀值姆Q呼。
那女孩兒福了一福,忸忸怩怩的,臉亡分不清是害羞還是竊笑.
“我是菊兒。我們家姑娘和姑爺見公子這臥室齊整,心里面喜歡,借用了一回,望公子見諒。”
“哦?”白云揚起眉、、
“我們家姑娘的褲子落到公子這里了;”她飛快地說道,“姑娘說公子若肯歸還,她——定送份兒大禮
“哦。”白云動作遲緩地側過身子,讓那小丫頭進屋。
那提燈籠的丫頭只一轉,手里便提著一條暗紫色的云紋綢褲出來了。她又一福,“多謝公子!
白云轉身關上門,搖搖擺擺走到床邊,倒在床上。
“公子?多奇怪的稱呼。姑娘?誰家的姑娘?絕不會是耿大勇的女兒。姑爺?哎?不對呀,公子姑娘、姑爺、臥房、暗紫色綢褲、謝禮。怎么這么熟悉?公子、姑娘、姑爺……不對勁兒。公子、姑娘、謝禮……
一陣顫栗從頭到腳卷過去!把!”他“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清醒過來。這明明是聊齋中《鳳仙》里的那一段。難道……?
哈哈。
不,這不可能。世上哪兒來的狐仙。
他想起耿大勇神秘的笑容和適才酒桌上眾人沒頭沒腦的打趣話。
他笑了,原來耿大勇安排了這樣一次艷遇,他心里涌起一絲好奇。江南出美女,來討褲子的小姑娘已是冰雪可愛了,那“鳳仙”該是怎樣的國色天香?可有一雙那樣的眼睛?
那樣的眼神啊。
乍一見那眼神,就像有一道閃電從頭劈到腳,那么熟悉的感覺,仿佛相盼了幾百萬年,幾牛萬年,終于能夠相見了,他沒有辦法解釋他心中的狂喜和激動。他只知道,當時他的眼中除了那眼神再也容不下什么了。
那時他似乎聽到周遭一片混亂,遠遠的似乎是楊帆在高喊,可他耳中,除了她的呼吸什么也聽不見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從清澈轉為迷亂,也看到了她眼底掩藏著的痛苦,讓他的心揪得緊緊的,像是窒息,隱隱地暗痛。
他的手輕觸頰邊,那兒有道淺淺的劃痕。當她的手劃過他的臉頰時,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掙扎。她真的是個瘋子嗎?不,他不信,也不愿去信。
昨日早晨的震撼太大了,他的神魂都迷醉在她的眼波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帶開的,只知道被拉開,漸漸遠離她的眼神時,他的心便有一種沒來由的失落,一種深深的痛。
今晚楊帆還取笑他,講述他神房地一拳將尋芳園的護院打飛的細節。只因為那護院想拉開她,想打她。他大吼著誰也不許碰她,誰也不許傷害她。那狂亂的樣子,仿佛他才是瘋掉的那個。
他竟想強行將她帶回來。他澀澀地一笑,他真是昏了頭,昨日一整天,他想盡了千萬種方法,想偷她出來、搶她出來。弄得楊帆哀嘆他這平日里機敏的頂頭上司竟變馬了傻子。是的,正如楊帆所說,事情并不是很復雜,他必須盡快將她弄出來,他不要她再受那樣的苦。
他翻了個身,再怎樣美麗的女人也抵不過那樣的眼神呵。
“砰砰砰……”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們回去吧,告訴耿大勇,他的心意我領了。”他高聲道。
門外一陣輕呼,嘰嘰喳喳,幾個小女孩兒不知在互相嘀咕什么。
“吱呀。”一聲門響,他昏昏沉沉地轉過頭來,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四個小女孩兒提著一床錦被已走到他床前。
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對方容貌,他只隱隱約約見到前面兩個女孩將手一放,后面兩個女孩齊力一抖一個香香軟軟的身體便滾人他的懷中了。
女孩們急步走出門外,將門扣住。
會是她嗎?白云心里一動,懷中這女孩竟能讓他心臟狂跳。
就是這種感覺。仿佛等了幾百萬年,幾千萬年,終于能夠相互接觸了。
白云輕輕一笑,自己是怎么了,太過渴望她,竟將別的女人認做她了嗎?
倒要看看,這“風仙”是怎樣的絕色。只是,他不會碰她的,這世上從未有任何女人讓他那樣激狂,也絕不會有任何人能抵得上那樣的眼神。
他是個男人,自然會有正常男人應有的渴望。以前他并不嚴格約束自己?蛇@回自從見了那女孩兒,不知怎的,他心里眼里都是她,對別的女人絲毫不感興趣了。
現在,他心知懷中這女子定是絕色,是耿大勇送給他的禮物,身體對這女子非但不排斥,反而因這香香軟軟的身體的碰觸激起很強的快感,但,這只是純男性的反應,并不意味著什么,他只要她.只要那樣的眼神為他而亮。
他輕輕將她推開,手眷戀著那柔嫩的觸感,費了好大勁才收回。
他摸索著下了床,燈在哪兒?桌亡原是有燭臺的,怎么不見了?對了,門后小桌亡還有煤油燈呢。
他一路磕磕絆絆地走過去,碰翻了兩把椅子,撞歪了一張桌子,好容易走到門邊。摸了半天,除了將小桌上的器具全部打碎之外,一無所獲。
燈臺哪兒去了?燈呢?白云只覺得煩燥異常。
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異香,淡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
月兒躲在云層后面不肯出來,屋子里面黑洞洞的,白云只覺得周身熾火欲焚,熱力狂囂著在體內亂沖亂撞。
不好,他心里暗叫,這招也并不新鮮,有不少貪圖他財色名聲的女人,設計暗算過他,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見招拆招從未被人暗算成功過。只是他好奇怪,耿大勇怎么也不可能暗算他呀。這是怎么回事?
酒力上泛,他只覺得頭暈暈的。今天沒有喝太多的酒呀,那么一定是……他跌跌撞撞地推開窗。在屋內摸了好一陣,終于讓他摸著一個正燃著的小香爐,再摸過桌上的一壺茶,他倒將下去。
月,躲著不肯出來,夜,濃暗得化不開。
他歪歪斜斜向微亮處奔去,正要把那香爐扔出,卻一下子被絆倒,跌在了床上。身下正是溫香軟玉的她。
乍一碰到她,白云竟感到心中一陣強烈的戰栗快感。他無法控制自己,拉過她,她溫涼的肌膚稍稍扶慰了他的煩燥。
太熱了,他甩去外套,中衣,雙手像有生命一樣急不可待地在她身上探索。
她像一泓清幽的碧泉,讓他忍不住想浸入其中。
她太瘦弱了,不過她的皮膚又香又滑。體溫有些低。他將身體貼緊她,那清涼的感覺讓他舒服了好多。
亂了,一切都亂了,他無力控制自己,肉體脫離了靈魂的約束自行其事。
夜風早吹散了屋中的香氣。他卻收不回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理智。
他從未有過這樣極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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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園的后宅,月姨正坐在廊下扇著扇子乘涼,好容易抓了個空兒溜出來喘口氣。今晚周大娘居然不在,她看見周大娘帶了一幫人坐車出去,還看見肖老板事先扛了一個大棉被卷兒塞在座位底下,不知在搞什么鬼。
“吭喲,吭喲!庇卫鹊哪镜匕逶陬潉印;乩饶穷^,肥壯的劉嫂一邊用手捶著腰眼兒,一邊慢慢騰騰地挪過來。
“喲,劉嫂。你這是怎么了?”
“咳,別提了,累死我了!彼郎惤乱蹋檬秩ψ∽熨N在月姨耳朵上,傻傻地笑著說:“周大娘八成是掉進茅廁里了。”
“哦?”
“昨兒晚上我和小丫足足給她倒了五大桶洗澡水,那水呀,又黑又臭!
“啊?”忽然心里涌出一絲慌亂。該不會是……不會的,她應該還在,不會是她。月姨只覺得眼睛一跳,心里一下子亂了起來。
“那水澆花呀,這一年都不用再上肥了。”劉嫂獨自嘮嘮叨叨叨念個不停,竟沒發現月姨已臉色大變。
“?劉嫂,我有事先走了!痹乱陶f罷飛似的跑了開去。
劉嫂愣了半天,搖搖頭,一邊捶著腰眼兒繼續走她的路,一邊嘟噥著:“貓咬了尾巴啦,跑得那么快。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還沒走出幾步就見月姨火燒眉毛似的又沖了回來,一把捏住她胖胖的手臂上的肥肉。
“周大娘去哪兒了?”月姨嘶吼道,“快說,周大娘去哪兒了?”
“叼……好像……”
月姨發瘋似的搖著劉嫂,“快說。”
“好像去了……對了,是翰林府西城的那個花園子。”
月姨不及細想,提著裙子便沖了出去。
她沖到大街上,正撞上一個人,月姨被撞得頭昏眼花。那人一愣,旋即扶住她:“娘,你怎么了?”
月姨劈頭就是一掌,“你上哪兒去了?不是叫你照顧玉瑛嗎?”
虎子委屈地說:“肖老板派我出去辦事!
月姨略略平了一口氣,拉住虎子就跑。
“娘,到底怎么了?”虎子不知就里,也不知向
哪兒跑。
“快,去翰林西城的園子,玉瑛不見了,一定是被他們害了!
“什么?”虎子大驚失色,拖著云姨向翰林時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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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腳趾忽然勾到床沿的一根線,屋內驟然大亮。他一驚,停下動作。
瞧,他都糊涂了,耿大勇明明說過,特地為他來裝了電燈。這兩天只顧著那女孩兒,竟忘了。
女孩?他在燈亮的一瞬間就停住了動作,謝天謝地。他終于找回了自制力。往身下一看,他不禁吃了一驚,一下子將自己彈開。
她剛貼在她胸上的那只手兀自帶著她心臟的震動,顫顫地抖,止也止不住。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可未免太小了,個子倒是不矮。她十四五歲的模樣,皮膚蒼白,竟沒有一絲血色,就像冰冷的白玉雕。唇是淡淡的粉紅色,雙目緊閉,長長的扇形睫毛在臉上投下了弧形的影,那白與黑的暉映鮮明而惑人。她身體瘦小得讓人心憐,就連手指都是細細的,像小鳥的腳爪一樣微微地曲著,她根本還是個孩子呢。
他心中暗惱,不知是惱怒自己剛剛的失控還是惱怒耿大勇競選了這么個幼女給他。妓女也是人啊。
她才這么小,若是……
他憤憤地站起來,氣自己居然失控做出這種事來。他不敢看她蒼白的身體上密布的手印,那樣的艷紅綴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如雪夜紅梅,讓人心憐,卻也美得驚人,讓人不禁血氣翻涌。
輕輕地拉過被子,他為她蓋好。
他有一絲內疚。他覺得有一種背叛的恥辱輕輕啃噬著他的心。可在撫摸她時他竟覺得心底的那份驚喜和滿足感讓他怎么也壓不住。
他是怎么了?為什么他需要最大的自制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完成剛才的事?
不,他已經有了她,那個有那樣眼神的女孩。清澈的眼神騙不了人,她才是與他相屬的那個。他不要別的女人,要的只有她?墒菫槭裁矗难劬魬僭谒樕?這蒼白的瘦小的女孩,怎么會讓他心疼、讓他心動?
他呆了半響卻理不清思緒,恨恨地穿好衣服。他不敢看她,轉身走到外屋的椅子上,癡癡地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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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虎子扶著氣喘吁吁的月姨,踉踉蹌蹌地奔到褊林府。
“開……開門,開門,開門!”兩人撲到門上,一邊聲嘶力竭地高喊,一邊用力捶門。
門邊的石獅子呆呆地瞪著無神的眼睛,、
“是誰,半夜三更鬼哭貓叫的,不要命啦。這可是大帥的花園!遍T衛睡眼惺松一邊拉著門栓,一邊罵罵咧咧地嘟噥。
虎子一肩上去,已將門撞開。門衛一驚,清醒過來,一把抱住正向府內沖的虎子。
“娘你快進去。”虎子和門房糾纏著,脫不開身。
月姨頓了一下,見門廳內奔出四五個人來,也不及細想,一跺腳,向院內沖去。左拐右轉,在園子里的亭廊上轉了幾個彎兒,竟迷失了方向。聽見身后一片嘈雜的人聲,看見點點的燈籠在暗夜里搖晃移動,逼得越來越近,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玉瑛她人到底在哪兒呀。情急則亂,臨出來前居然沒想想,找不到人怎么辦。若兩人都被抓住,還有誰會去救玉瑛呢?
她已來不及細想,只能朝燈籠少的地方跑去。
在花叢的掩映中,有一個小小的院落。那正房里不知點的什么燈,竟將窗前照得亮如白晝。
門從外面被插住。莫非是這里?她心中一喜,大力拉開門。
門開了。
屋內有人。一個男人。
一個衣著整齊的年輕英俊的男人。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扶著門框閉目半響。才止住天旋地轉的感覺,勉強撐住身體。
她抬腳欲走,卻腿一軟,竟跌坐在地上。
“砰!遍T被大力撞開。撞在墻上又反彈回來。那巨大的響聲驚醒了沉思中的白云。
扶著門框喘息不已的是個女人。三四十歲的年紀,滿面通紅,發絲凌亂,秀麗的一張臉上細細密密的紋路間綴滿了汗珠,一身翠湖色的衣衫早已被汗濕透。
他上前扶起她。
“是你?”面前一張黝黑的臉,劍眉星目。竟是他!前幾回到園子里去的白少爺。那日他對玉瑛癡迷的樣子她不是沒見到,在妓院里呆了近二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若是看不清他那她算是白混了。若是能將玉瑛托付給他,她也就放心了?墒怯耒降自趺礃恿?
他到園子里幾天,沒沾過哪個姑娘,就是有人出言調笑投懷送抱,他也輕輕一笑地閃躲開去,可見他在這方面是相當自律的,是個正派人。很明顯,他并沒有看輕她們,他并不是那種偽道學、假正經,他對她們的尊重是真心的,這確實難能可貴。想來他也不會因為玉瑛的身世而嫌棄她吧。
他不是平常人,這一點從他的言談舉止上就很容易看得出,雖然他待人平和,但一些世家子才有的小習慣偶爾還是有所顯露。他顯赫的家世對玉瑛來說并不見得是好事。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對玉瑛的態度。玉瑛那副連狗都嫌的樣子,他居然為了她而痛毆保鏢老王,不準任何人碰她。當時真是一片混亂。他臉上是血,腕上是血,卻發瘋似的只顧護著玉瑛。前世的緣分啊。
月姨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玉瑛被他們帶走了。”
“玉瑛?”
“你不記得了?柴房里那女孩子,咬你手腕的那個呀!
“啊!”白云大驚失色。心里一亂。他正欲沖出去,卻馬上想到,他什么情況都不知道。怎好冒然行動,要問明情況才好決定對策。
“怎么回事,誰帶走她的?去哪兒了?”
月姨見他一瞬間有些慌亂,旋即冷靜下來,心中不免又暗自贊許。
“耿大勇要招待一位貴客,讓青霞去服待,可青霞……她……”云姨停了一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點事兒都抖出來,“青霞已不是個清官,周大娘卻放出風來,說今晚有客人要為青霞梳攏,我本想可能是找了個托兒,或者是胡弄個冤大頭。可玉瑛她不知被周娘弄到哪兒去了,我想,定是周大娘要用玉瑛的清白身替青霞呢!
“哦!卑自菩睦锇邓闪丝跉狻R魂嚳裣卜慷,會是她嗎?竟是她嗎?上天見憐他呢。
月姨見白云緊繃的臉上居然綻出了一絲微笑,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她平日的機智早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只能怔怔地任白云扶起她來,走到床邊。
“是她嗎?”
躺在床上身蓋錦被的果然是玉瑛,只是臉上頸上艷紅點點。
月姨點點頭,轉回頭顫著聲問道:“是你嗎?”
白云只覺得臉上一熱,可心里竟有一絲驕傲和狂喜怎么也壓不住。是她,真的是她。而她,是他的了,必將是他的了。
“是我!
月姨也不避他,伸手拉開錦被。玉瑛身上點點嫣紅,床單上并沒有血跡,卻看見白云跌在床上時掉落的小香爐。她掏出里面的殘香嗅了嗅,轉回頭,眼里是掩不住的贊許。白云的臉已漲得如茄子一樣,眼神游離著,不知往哪兒擺。
月姨倒笑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門外傳來仆人恭恭敬敬的聲音:“白少爺,有人闖進來,沒驚動您吧?”
“虎子,虎子和我是一起來的,想必被他們抓到了!痹乱碳泵Φ。
白云趕緊放話:“快放人,那人是我朋友!
那仆人顯然愣了一下。隔了半響才應到:“可是……”
月姨高聲道:“請您叫他在外面候一會兒,就告訴他,月姨要和白先生談點兒事。
沉吟了片刻,月姨才開口:“玉瑛的樣子你也見了,她這樣的姿色已叫人看見了,以后,恐怕再也無法保全了。”
頓了頓,月姨重又說:“你待她怎樣我已看在眼里,不如你就贖她出來吧。我這兒還有些錢,你將我那兒子也贖出去吧,帶在身邊使喚,也好照顧玉瑛。”
“錢倒是不必,我本來就想帶她走,我會好好待她的。”
“說來。”云姨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孩子出身本也不卑微。我原是她娘貼身的侍女,護主不周,落到這步田地,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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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不知月姨都對白云說了什么。
尋芳園依計來換人,卻見白云屋內燈光大亮。周大娘立即慘白了一張臉,裝作若無其事去討人,推開門,卻見白云和月姨坐在桌旁,白云也沒什么表示,只淡淡她說:“她還睡著,等她睡醒了,我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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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風風雨雨我并不知道,早晨醒來的一瞬間,我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以前的折磨只是一場噩夢。
帶著陽光清香的味道,那干燥溫暖的錦被柔軟得令人嘆息。綿軟的床墊,讓我體內每一根骨頭都放松下來,那多少年沒有感受過的舒適讓我鼻腔發酸。
這不是尋芳園,也許那尋芳園只存在于我的噩夢中吧。我懶懶地睜開眼睛,混身又酸又軟,麻麻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空氣中有淡淡的,清晨的花的氣息。
我推開錦被。
“啊!”
怎么會這樣!
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我是赤裸著的。遍身紅紅紫紫的印跡?心中一驚,我已經清醒了過來。
遍身的紅印!
我自幼在妓院中長大,這痕跡并不陌生,也知道它代表著什么。我心里一冷,不周細想,我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受了多年的屈辱難道就這樣付之東流了?我吃了這么多苦受了這么多罪,居然還沒能保住我的清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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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看她的睡顏一早晨,時近中午白云才想起該弄點兒東西給她吃。出門去吩咐清楚回來后,剛跨進門,便正好從鏡子中看見內室的她正坐在床亡。
他只覺心頭一顫,腦中像響過一個炸雷,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不敢再看,他急急地沖出去,平息自己的震蕩。
暫時,我還是清白的,可清白嗎?依世俗的看法,我還清白。看看我滿身的紅痕,我自己都不敢說自己是清白的,不過,我還是暗自慶幸,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他會停下來?
我顧不上再細想,跳下床來四處找我的衣服。我總不會就這樣被人從尋芳園里帶來吧?
可是,天哪,我的衣服到底在哪兒?我必須逃走,可我總不能這么赤條條地逃出去,那比呆在屋子里面更危險。
門外有什么聲音輕響。我不及細想,惶惶中,看著厚實的床帳,我心中一動。
“當當,稀里嘩啦……”屋里怎么了?她不會出什么事吧,她不會想不開做傻事吧。急切之下他不及細想,一頭沖進屋子。
天,她怎么可以這么誘惑!艷紅的床帳帶著華麗的花紋,裹在她身上,映得她愈發晶瑩白嫩,美麗得像個夢。
有個男人沖進來,逆著上午的強光,我看不清他的臉,依從本能去攻擊他,伸出長長的指甲向他抓去。可是……咦,指甲呢?怎么沒了?我暗自叫苦,那男人已伸出手臂擋在臉前,我迅速抓住他的手臂將牙齒印上去。
好熟悉的動作,好熟悉的牙齒咬到肉的感覺,好熟悉的牙酸痛的感覺。
我一抬眼,又撞進一汪深深的眼波中,他眼中好像有個漩渦,將我卷了進去。
他沒有急著將手從我口中抽走,他任我咬著,另一只手卻輕輕地落在我身后,拍撫著我的背。他溫柔的聲音奇異地撫慰著我的驚恐。
“是我,不要怕,不要怕,是我,我是白云。昨天咱們見過的,你也是這樣咬住我的手臂,你還記得嗎?”
怎么會不記得?昨天那個時候,我多希望自己是干干凈凈的,哪怕是個妓女。可是,老天爺,我現在……我現在寧愿許下的是另一個愿。
他,就是因為他,打亂了我所有的布署。我該恨他嗎?我該怨他嗎?
“月姨來了,她都跟我說了。”
月姨?月姨怎么會來?她和這事兒有什么關系?我理不清紛亂的思緒。
“如果你真的有病,我找遍天下良醫也一定要治好你。如果你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裝病的話……,’他頓了頓,“如果你愿意跟隨我,我會帶你走!彼麧M眼企盼地看著我。
“跟你走?”我夢囈似的回應。
“跟我走。”他堅定地說,眼中是熱切的期盼。
不可否認,他強烈地吸引著我。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嗎?我心底有個聲音高喊:“我愿意,我愿意!”可她呢?我能放棄她嗎?
“你絕不能再回去了。”
我當然不會再回去。
“相信我!
他望著我的眼睛,懇切地說。不知為什么,他讓我興起一種信任,沒來由的信任。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是的,我信任他。那么,就這樣吧,我將自己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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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站在尋芳園門外,心里已不是惴惴不安了。他對玉瑛是勢必得,不惜任何代價,哪怕要動用耿大舅的勢力來壓周大娘。
尋芳園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幾個姑娘穿著高開叉的旗袍,花枝招展地在亭臺上招呼客人。她們有意將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邊,引得過路的男人們直流口水。
“哎呦,張老爺,您怎么才來呀,春月這幾天想您想得吃不下飯呢!
周大娘熱絡地迎上去,幾乎貼在那人身上,那涂著丹蔻的長指甲輕輕刮過張老爺的胸前,“春月,來!敝艽竽锘厣硪话褜⒋涸吕^來,推進張老爺懷里。
“你怎么才來呀,我都想死你了。”春月嬌嗔著,拉著張老爺走進內廳。
“哎,徐老爺來了,快請,快請,快去告訴紫霞,看看是誰來了。
白云邁進尋芳園,正見周大娘穿得像花蝴蝶似的在招呼客人。
“白先生。”隔著層層人墻,周大娘斂起笑容,深深地一福,“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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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樓上,紅羅朱帳,一籠檀香裊裊地散著清幽的香氣。
“我要她,我要贖她。”白云首先打破沉默。
“白先生,你待她怎樣我不是沒看在眼里。月姨相當于玉瑛的母親,她說許你,我也沒意見,而且我的把柄握在你手里,這事兒本由不得我說不的?晌也坏貌欢鄦栆痪洌悴幌铀钳傋?你會永遠待她好,不介意她的出身?”她直直地望著白云的眼睛。
“我會的,不離不棄,不管她什么樣兒!自普\懇地說。,
“人的眼神是不會說謊的。也罷,她在這兒我也不一定能保她周全,你帶她走吧。”周大娘無力地長嘆一口氣。
居然這么順利?白云相當詫異。
周大娘苦苦地一笑,“我也還是個人呢!
“那贖她要多少銀子?”
“咳,算了,當年她娘也沒少給我掙,這次呀,就算我嫁女兒賠送的吧!
“這怎么行!
“沒什么不行!
“我還要帶走幾個人!
“哦?誰?”
“月姨,虎子,和一個叫菊兒的丫頭。,’
出乎白云的意料,贖玉瑛出來這么容易,可麻煩卻在贖月姨和虎子身上。月姨堅持不肯讓他贖身,虎子又不肯離開月姨。娘兒兩個較上了勁兒。
白云無法,索性將她二人帶回園子里,讓玉瑛他們三人商量去。
“娘,要走一起走,我絕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在這兒。”虎子哭喊著抱住月姨,不肯放手。
“孩子,我老了,做不了什么了,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尊嚴,我已經和白先生說好了,他會帶著菊兒,照顧你,我不能再陪你們了,這些年來,我仔細留意著,菊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而我會用自己賺的錢贖自己,你們不必管我。我也累了,不能再和你們一起去打拼了,而且,小姐還在這兒呢,我不能丟下她。”
“娘,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著你。”
“傻孩子,小鳥長大了總要離開窩的,白先生是個好人,把你們托付給他我放心。”
“月姨,一起走吧,我們別分開!
“是呀,一起走吧,玉瑛身體不好,您正好照顧照顧她。”
“不用勸我了,虎子,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為什么你比玉瑛小幾個月我卻堅持讓她叫你虎子哥?我是要你像個哥哥一樣照顧她呀!彼剞D頭,“瑛兒,你娘當年自名花魂,給我起名冷月,就是要我應那句冷月葬花魂。你們都別勸我,我要陪著小姐,我主意已定,你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