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蹦一跳地走進房間,笑容滿盈,猶帶著幾分稚氣,“三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你說是什么日子就是什么日子吧。”他不甚感興趣地敷衍著,真是個小女生,還喜歡玩紀念日那套把戲。
“當當當當——祝你生日快樂,哥。”
他有短暫的錯愕,然后自嘲似的扯開嘴角,“你怎么記得?連我自己都忘了!
“咦,你今天這么早下班,不是準備和嫂子去慶祝嗎?”
他交疊長腿,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我不覺得,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起居間里的兩人一時沉默,她也跟著坐下,從背后拿出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盒子。
“這是我給你挑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些什么。要不你告訴我想要什么,我明天再去幫你買。”
“不用,你已經送了最好的禮物給我!彼麤]有拆開包裝紙,只是輕輕將盒子放到茶幾上,“天依,你是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
他語氣淡然,卻讓聽的兩個女人同時心酸,天依幾乎哭了出來,“對不起,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生日,以前——我都、都沒想過……”
“你難過什么。课矣植皇切『⒆恿,不會因為沒有生日蛋糕而難過的!彼矒岬嘏呐乃募绨。
他越是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越是讓天依不安。
“哥,我知道媽媽對你不太好,可是,”她抽抽噎噎,眼淚猝不及防地滴落,“你不要怨她好不好,其實她心里也是很苦的。”
外人眼中雍容華貴的媽媽,出身書香門第的媽媽,曾經有無數追求者的媽媽,上帝什么都給了她,只是從沒給過爸爸的愛。
“我當然不會怪她,阿姨又沒有虐待過我。作為繼母,她已經做得很盡力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當然,至少她比我的親生母親好多了。”他抽出面紙替她拭去睫毛上的淚珠,“別哭了,被別人看到會以為我在欺負雷家的小公主呢!
她破涕為笑,“哪有人敢欺負我。”
送走天依,雷拓看看虛掩的書房房門,“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聽我們講話!
林靜一動不動地故作聽不到。
他不耐煩地隨手將茶幾的禮盒扔到書房色澤華麗的原木門上,“別裝模作樣了,林靜。”
她困窘地咬著下唇打開門出來,垂下視線不敢望他。為什么自己做什么也逃不離他的法眼?
“我……”她彎腰撿起落至地板上的禮盒,層層疊疊的薄紗裝飾紙上印著若隱若現的百合花圖案,看得出來是用了精致的心,打開,是一只已被摔成幾瓣的水晶球。
多可惜。他只會把別人雙手奉上的心,一腳踩碎。
“偷聽壁角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她極勉強地笑笑,“事無不可對人言,就算聽到了又怎么樣?”
“不怎么樣!
長日將盡,夕陽斜映入落地窗,灑下輕暖橙黃的光暈,柔和了雷拓線條冷峻的五官。
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親近他,所以他也從不親近別人嗎?
“你的媽媽,我是說你的親生母親,現在在哪里?”
“生我的時候死了,她費盡心機攀龍附鳳,卻沒有料到自己會難產死在手術臺上。”
“也許……她生下你,只是因為你是她的孩子!
“你的口氣怎么像天依似的,女孩子都喜歡這么想?”
林靜莫名地心生不悅。
“接下來,是不是要溫柔同情地對我說,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愛我的?”
這種說辭,他早已聽膩,有沒有人愛他都無所謂,反正他誰也不愛。生而為人,注定就是孤獨的個體。聚了也就聚了,散了也就散了,何必苦苦追求那些注定要淡出的情愛?
他這是一副讓人同情的樣子嗎?
“我為什么要同情你?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同情的?”一看到他那副吊兒郎當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刻薄,反正對他心存善意,也只會淪為自取其辱,“沒有人是天之驕子,誰活著都不容易。沒有了媽媽算什么?無家可歸的難民兒童多得是,天天錦衣玉食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大少爺有什么好可憐的!”
“你真聰明!比缱右褂聘璋愕纳ひ艟従彄P起,宛若贊美又似諷刺。
她容顏凝霜地譏誚,“你想說我真冷酷自私是嗎,隨便你,我不在乎。”
“人本來就應該自私,這是天性!彼持,一張臉沉浸在深不可測的陰影里,“我相信你懂,愛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不叫殘忍,而是法則。所謂理想所謂道德,不過只是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罷了。
窗外,暮靄沉沉楚天闊。
嶄新的車泊在路邊,雷拓搖下車窗,看著人行道上并肩行走的三人。
天依拉著林靜的手,二哥在旁邊幫她們拎著幾個商場的紙袋,一路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林靜!彼~步走出車廂,叫住了她,“真巧,原來二哥也會翹班出來玩啊!
“司機今天請病假,我奉了阿姨的懿旨,陪她們出來挑選大哥婚禮上要穿的衣服鞋子。”雷天徹滿臉無奈。
天依露出一個沾沾自喜的表情,“有你這個免費勞動力當然不能浪費了嘛!”
“我剛換了這輛車,還沒有載過人呢!崩淄剞D向一直沉默的方向,“林靜,上來一起兜兜風吧!
“這……”她遲疑地看看天依和二哥,逛了一半就丟下他們不大好吧。偏偏他的新車是雙門的,只能坐兩個人。
“去吧,”天依推推她,促狹地眨眨眼,“我們不會介意你見色忘友的!
CBD中心商業區的中午時分要想開車兜風,實在是個天方夜譚。
“系上安全帶!
“噢!彼置δ_亂地依令行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笑了起來。
“怎么了?”
“突然想起我以前工作的雜志上的一句話:安全帶、安全帽、安全套,現代社會能給人安全感的不是人際關系,而是塑膠制品!
在無盡車流中慢吞吞地前行著,他們兩個倒是都不著急。
“最近都在忙什么?”他過了很久才開口。
“還不是無事忙,有時候會幫阿姨籌備一下大哥的婚禮。”
雷天律要和紀副市長的女兒聯姻。一個婚禮,足足籌備了好幾個月。雙方家長都希望能辦得隆重,偏偏要結婚的兩位當事人興致缺缺。
“真奇怪,大哥就要結婚了,可怎么好像總是置身事外的樣子?婚禮事項全權交給了別人,自己一點也不管。”
“要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大哥也的確很難高興起來。”
她微微失神地看向他俊逸的側顏,他也如此嗎?
娶了自己這個他不喜歡的女人,想必雷拓也不會高興吧。
“你在大哥婚禮上要穿的禮服我已經備好了,你不用費心!
“嗯!彼c點頭,強迫自己漾開一抹笑?粗噹锏暮廊A真皮內飾,“你很喜歡車嗎,雷拓?”
“談不上喜歡,不過是個代步工具罷了。”
“那你怎么總是買車?”記得以前那輛車還挺新的呢,就這么被他打入冷宮了。
“那你怎么總是買衣服呢?”他從容不迫地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林靜不服氣地爭辯:“可我買一千件衣服也沒有你這一輛車貴啊。”
這倒是。他若有深意地轉頭打量她身上的穿著,二線品牌的襯衫與長裙,大概加起來還不如他的一只西裝袖子值錢。
“我讓秘書給你添置了整衣柜的名牌女裝,怎么沒看見你穿?該不會讓她都自己留下了吧?”
“我有穿過啊,可能你沒注意吧!狈凑麄兠刻煲娒娴臋C會也的確很少,“再說,其實那些所謂大師級的作品,有些可真是難看之極!彼崧暠г怪叭绻阌X得這樣不好的話,那我以后會努力培養高尚的審美趣味!
“不用,你這樣很好!彼唤浶牡卮钪,“自己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林靜不懷好意地呵呵笑,“不怕我把信用卡刷爆?”
“那就再辦一張!
“啊,剛才買的東西還在二哥那里拎著呢!彼鋈幌肫。
“就讓他拎著好了,他會幫你帶回家去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
“看來你挺心疼他!
“還沒有心疼你多!彼胝姘爰俚靥鹧悦壅Z,然后像是很隨便地閑閑聊起,“父親說你沒有什么財產呢,小心我把你的錢都用光光!
大哥二哥都有母親去世后留的豐厚遺產,父親也將不少證券和房產直接過戶到他們名下,但雷拓,除了他們結婚時父親送了一幢別墅作為禮物,他名下并沒有任何產業。她一直覺得奇怪,單靠薪水他能過得這么奢華?
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看著前方長長的車龍,“我私吞市場部的公款!
“真的嗎?”她悚然以驚。
“你還真好騙,當然不是真的!笨粗M失的容顏,雷拓無奈地搖搖頭,“放心吧,雷宇將來都是我的,用不著現在貪污。”
“那——你的錢怎么來的?”她還是不放心地追問。
“我自己也會做點生意炒炒期貨什么的。”
“好討厭,嚇了我一大跳!睋釗嵝乜,看他似乎心情上佳,林靜忍不住八卦起來,“你私人大概有多少財產啊?”
“對我的錢這么感興趣?真是拜金的女人。”
他的語氣并不輕蔑,反而有種淡淡的縱容,林靜也就沒有追究他的措辭失當,“你對錢不感興趣,為什么還要搶家產?”
“閑來無聊,找點事情做!
才怪!“連終身大事都拿來做籌碼,怎么可能單單因為閑來無聊?”
“婚姻對我不算什么?”
綠燈又亮,黑色奔馳流暢地繼續行駛,她突然怔怔地發呆,欣欣然唇槍舌劍的興奮一掃而空。
婚姻對他不算什么。
“怎么突然這么安靜了?”他從反光鏡中看著她。
“沒什么,你還是專心開車吧。小心安全。”
雷拓也沒再說什么,將車子拐了個彎,開進了一幢商用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從車位旁的直達電梯帶她到了頂樓。
一片繁忙有序的工作景象,碰到他們的員工都恭敬有禮地問好。
進了貴賓會客室,她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這里是雷宇集團的大樓?”
“不,這里是拓撲投資。”
拓撲投資,這不是那位尹月小姐的公司嗎?雷拓怎么能在這里來去自如?
“你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他突然不知如何應答,多年以來,他從不曾帶任何一個人到過這里。
“沒什么,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談談。”
秘書送來兩杯香氣撲鼻的藍山咖啡,出去時將門輕輕關上。
“為什么叫拓撲投資?這個公司名字挺奇怪的!彼p聲試探著,心頭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
“拓撲學是數學的一門分支,研究幾何圖形在一對一連續變換下不變的性質,這種性質被稱為‘拓撲性質’,它只考慮物體間的位置關系而不考慮距離和大小!彼麙吡怂谎郏奥牰藛?”
“呵呵!狈凑怯新牄]有懂,“我還以為和你有什么關系呢?”他的名字里也有一個拓字。
“確實有關,這個名字是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