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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于室 第九章 作者:辛卉
    千雅心碎的走著,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山腰的路暗得她看不見前方,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她的心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

    “千雅……”堂義追上她,將她固定在懷里。

    他喘息著,焦慮、不安、愧疚、苦澀……無數種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令他透

    千雅動也不動地僵立著,宛若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

    “千雅……”他的聲音充滿痛苦!拔也皇怯行膫δ,相信我!”

    她無聲地痛哭著,這是唯一的情緒出口。

    她壓抑的哭泣聲,聲聲都令他痛徹心扉,把他也打落深淵。

    半晌,千雅的心魂稍稍歸位,奮力掙開他的環抱,眼神空洞地低喃!澳阋Y婚了……”淚水爬滿她蒼白冰冷的臉頰。

    每開口說一個字,她破碎的心就扯得好疼好疼,難以呼吸。

    堂義無言以對。

    “為什么……我不懂……”千雅嗚咽,難以成句。

    “對不起!碧昧x盯著她梨花帶淚的傷心臉龐,良久,還是僅能擠出一句于事無補的抱歉。

    他無法對自己的刻意隱瞞,解釋只字片語。

    如果那么輕易便能說出口,他又何必選擇拖延?遲遲不敢讓她得知真相,只能鴕鳥心態的一再逃避,直至東窗事發……

    “你一開始就決定結婚,為什么還要……”千雅哭得說不下去。

    “我沒想過,我后來會認識你!碧昧x眼睛發紅,充滿血絲,是強忍著淚的結果。

    他的話像是推諉之詞,聽起來很不負責任,卻是肺腑之言。

    千雅接受不了任何理由、任何借口,錯了就是錯了,不會變成對的。

    “為什么還要跟我在一起……你要結婚了呀!”她崩潰地嘶吼,哭得連肺葉都隱隱作痛。

    堂義抿著唇承受她的責難,這是他應得的,也還能承擔,只要她不離開他。

    “堂義,你這個騙子!大騙子!”千雅哭啞了嗓子、哭痛了雙眼,心口一片荒蕪凄涼。

    他不斷深呼吸,忍住眼里酸楚,無從反駁。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祝你婚姻幸福!鼻а啪徚丝跉,用盡全部氣力才得已逼使自己這樣說。

    一開始就明了終有一天要與他別離,可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么急切倉促,之前做的心理準備,根本派不上用場。

    千雅使盡了全力,才能夠轉身,決意走出他的世界。

    “不要走!”堂義扣住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顯示他的不舍與不甘!澳阏f過不會離開我的……”他的口吻透露著壓抑的無奈和惶恐!扒а牛灰x開我!不準離開我!”他命令的口氣聲音破碎。

    “放開我!”千雅慌亂的低喊!胺砰_我……”

    “我不會放手!”堂義咽下喉間的硬塊,堅決道。“我不會放開你!”

    “除非你不結婚……”千雅失神地說。她又何嘗想離開他?

    他握住她的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幾分,給了她殘酷的回答!拔視⑺!

    她狠狠挨了一刀,痛心疾首!澳蔷头砰_我!”她執意想抽回手,掙脫他的鉗制。

    堂義不讓她得逞!傲粼谖疑磉叄倚枰。”他低聲下氣,近乎哀求。

    他的話充滿矛盾,千雅無法猜透!澳惆盐耶斒裁矗渴悄氵沒結婚就出軌的對象?還是介入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她狂亂的質問。“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用這樣的身分角色愛你、跟你在一起!”

    她不能忍受他們的愛情建立在離經叛道、違背道德的關系之上,哪怕她用生命愛著他,也不能認同這份不正當的畸戀。

    雖然堂義十分清楚她,不是看上他的家世身分。不過,他以為若她愛得夠深,最后還是可能妥協接納他的作法,不離不棄。

    顯然他錯得離譜,自信過頭。

    也因她的執意求去,更確定她是他想要的女人,是他失落的另一半靈魂。

    他不想違背與爺爺堂振風的承諾,讓他老人家抱撼而終,也不肯錯過令他感到安心、想定下來的女人。

    兩者皆是他重視在乎的人,辜負其中一個,他的生命都會有遺憾,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承攬著雙面壓力,所受的痛楚是他們的兩倍……

    誰能體諒他?

    堂義沉郁地望著她淚流不止的哀凄容顏,萬分憐惜、心里有愧。

    “不要走……”他已無心顧及男人的尊嚴,最軟弱無助的一面,只在她面前呈現。

    “放開我!”千雅哭喊著,極力想逃出他的掌心。

    堂義的指節泛白、手背冒出青筋,可見力道之大。

    她不管皮肉的疼痛,即使冒著扭斷手腕的危機,也要擺脫他的掌控。

    “你會受傷的!”堂義紅著眼斥責她的舉動。

    “你還在乎嗎?!”她渾身顫抖,心寒至極。

    “我當然在乎!”他像只負傷的野獸,嘶聲咆哮。

    “那就放開我!放開我……我求求你……”千雅苦苦央求。

    堂義仍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又擔心她真的弄傷手,心中的矛盾、掙扎,令他苦不堪言。

    “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他仿佛耍賴的孩子,一再提醒她曾經許下的諾言。“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會離開我……”

    千雅拼命搖著頭,不忍卒聽,只怕自己心軟、立場動搖。敵不過男人的力量,屢次抽不回手,悲憤加交、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咬住他的手背。

    她的心有多劇痛、傷有多深刻,咬勁就有多大,直至一股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千雅才心疼地減緩勁道。

    堂義根本不覺得痛,仍牢牢包覆住她顫抖不已的手!傲粝聛怼彼氩坏阶约簳垡粋女人,愛到可以不要骨氣。

    千雅沒有改變心意,固執堅定的想結束兩人的糾纏,她不能讓錯誤繼續延伸擴散。

    最后,堂義深怕她脫臼,終于悄悄放松束縛,眼睜睜地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知是她已經跑得太遠,抑或是,眼里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看不見她的身影──

    堂義杵在原地好久好久,回不了神。

    ***

    堂義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飯店套房里,電話不接、誰也不見,醒了就灌酒灌到醉,醉了就倒臥在酒瓶堆中,思緒鮮少是清晰的。

    他也開始瘋狂抽煙,讓自己的神經徹底麻痹,想不起任何人事物,胸口才不會有被撕裂的痛覺。

    他與所有人失聯的第三天夜晚,他的攣生胞兄堂司接到飯店經理的私下通報,親自找上門。

    一進套房,滿室濃烈嗆鼻的煙酒味,讓堂司皺起眉,神情顯得相當不悅。

    他站在爛醉如泥的高大身軀前,重重踹了東倒西歪的空酒瓶一腳,許多酒瓶激烈碰撞,發出駭人巨響。

    “堂義,原來你是個不中用的懦夫!”堂司惱火地嚴厲責罵。

    好一會,堂義才遲鈍地抬頭,后知后覺地發現他的存在,但也僅是淡淡瞟他一眼,沒有反應。

    堂司一把揪起他,拖著踉踉蹌蹌的他到衛浴間,打開蓮蓬頭,兜頭兜臉澆了他一身冷水,試圖讓他清醒一點。

    冰涼的水鉆入堂義的眼耳鼻口,在瀕臨極限、無法喘息的瞬間,他才自昏沉迷醉的狀態抽離,知覺剎那間回籠,大口呼吸。

    堂司怒視著他,同時也松了一口氣!鞍炎约号蓛,我在外面等你!

    回到客廳,堂司脫下濕漉漉的西服外套,通知服務生把所有酒瓶、煙蒂統統清理干凈。

    堂義出來時,凌亂不堪的景象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干爽舒適的環境。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他站在離堂司幾步的地方,嗓音沙啞。

    “心電感應!碧盟酒泊嚼浜摺

    雙胞胎之間的微妙關系,被他拿來開玩笑。

    “那這幾天,你也會心痛嗎?”堂義像在問他,又像在自言自語。

    “心痛倒沒有,想扁人倒是真的。”堂司沒好氣道。

    他在光亞科技孫家二千金的生日派對上,追著其他女人跑了,把未婚妻冷落在會場的事,讓孫家相當不高興,一狀告到老爺子上頭去。

    老人家命令他要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向孫家賠罪,并且要求盡快完成婚禮。

    堂司被當成傳令兵,費了一點功夫才查到他的行蹤。

    堂司把事態發展簡略的告訴他。

    聞言,堂義面無表情,沉默以對。

    “是那個女記者?”堂司突然問!耙婚_始你幫她求情,要我接受訪問時,我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彼淅涞恼Z調透著自責。

    堂義的心口猛地悶痛了下,表情凝重。

    “既然一開始擺明了要娶孫琦,就不該招惹人家!碧盟究囍∧槼庳煛!叭绻惴且豢桑屯频艋槭!”

    “爺爺不會答應的!碧昧x嘆息,始終走不出承諾的束縛。

    堂司明白他和爺爺感情深厚,兩人的關系就像如來佛與孫悟空,他再怎么叛逆不馴,老人家都有辦法收服他。

    “那只有賭!”他眸光深斂,沉聲說道。“賭爺爺到底比較愛他一手創立的事業版圖,還是比較重視你這個孫子的一生幸福。”

    這的確是個有趣的挑戰,不是嗎?愛的光明與自私丑陋,僅在一念之間,成就一個人或毀滅他,也只是一線之隔。

    堂司微微勾起唇角,頗期待后續發展。

    堂義略顯無神的俊臉凝結一層冰霜,樂觀不起來。

    “你沒有勇氣賭?”堂司激他,語含戲謔。

    堂義睨著胞兄,算是默認。

    此刻的他壓根提不起絲毫斗志,不再是眾人眼中那個原本神采奕奕、自信飛揚的風流惡少,只是個情關失利、為愛憔悴的傷心人。

    “阿義,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怕事?”堂司冷哼,看不慣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對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五官卻繃著一張苦瓜臉,感覺很奇怪,很不舒服。

    “阿司,你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嗎?”堂義神色憂郁!澳闳绻幌嘈艕,有一天,老天爺會讓你相信,甚至刻骨銘心!

    “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從花花公子成了哲學家?”堂司撇唇,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有些事,要親身經歷過才會徹悟!碧昧x提醒他,再也不要小看愛情的力量與影響山川。

    堂司沒把他富有哲理的話放在心上!拔也皇莵碚夷阌懻撨@種無聊話題!彼懿涣晳T!翱傊,你還有很多事要善后,別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堂義牽動嘴角勉強笑了下,終于露出了悲傷以外的表情。

    “不要折磨自己。”

    臨走前,堂司掄起拳頭,往弟弟的肩頭一擊,算是打氣。

    “嗯!

    堂義確實受到鼓舞,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全然孤單。

    雖然堂司沒有明確地表示支持,可是堂義曉得,他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

    堂司凡事看來循規蹈矩、從不出錯,可是,他比自己還反骨、還不受控制及不受拘束,其實真正難懂的人是他。

    他環視套房最后一眼,然后毅然離開,結束了為期三天的頹廢生活,重新振作起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事。

    ***

    四周一片漆黑,千雅緊緊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無息地漫流,濕透了枕邊。

    事情發生數日以來,她一直都把自己禁錮在家里,囚禁在被欺騙的絕望與哀戚的地獄中,飽受煎熬,掙脫不了。

    “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若我說有一天讓你受到傷害,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并不是真的想傷害你!

    曾經如謎一般的假設,原來是他給的殘酷預告,她愛得太盲目、昏了頭,以至于沒能聽懂他給的暗示。

    他說愛她,卻要娶另一個女人。

    這比說不愛她,必須放棄她還令人難受,教她情何以堪。

    她該相信他什么?無論是不是故意傷害,她還是受傷了呀!

    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為妻子,繼續他璀璨光明的未來,她原諒與否,又有什么重要?!

    他說她懂他,真是太抬舉她了,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狠狠捅了她一刀后,再說千千萬萬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傷痕嗎?

    她可以忍受他不愛她,卻原諒不了他的惡意欺騙。

    人在傷心到一個極限后,反而流不出一滴淚。

    如果她不放自己一馬,一直沉浸在悲苦的情緒中,那么幸福永遠不會來臨。

    雖然千雅對于幸福的感覺模糊得幾近虛無,但心底深處,她仍保留著微弱的希望火苗。

    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生活,努力活著!

    在不算幸運順遂的日子里,尋找、創造一點點簡單的小幸福。

    她沒有失去什么,只是回歸到最初的平淡生活……

    她已沒有什么可以失去。

    ***

    堂義開著賓士車漫無目的地晃了半個多鐘頭后,來到圣嘉醫院探視爺爺。

    他進病房時,老人家正在睡覺,他放輕腳步及音量,深怕驚醒老人家。

    看著日漸消瘦的老人,堂義的心更加煩亂。

    他靜靜坐在床邊,守候著爺爺,看著布滿皺紋、歷經風霜的衰老容貌,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想起堂司說的,賭賭看在老人家心目中,是延續“風光堂”的榮光重要,還是他的幸福重要,準許他選擇所愛?

    認識千雅以前,他真的覺得娶哪個女人都無妨,反正長輩要的只是傳宗接代,找個家世良好又聰明漂亮的女人,生個優秀的孩子,便算完成眾人的期望。

    總之,妻子不過是一個身分,相處久了,就算沒有感情,也會成為習慣。

    接觸千雅之后,他才明白彼此間心靈契合的絕妙感受,多么令人著迷且不可自拔!

    他說了一,她便能接二連三,他什么場合皺了眉、什么時機露出笑容,背后所代表的涵義,無須言明,她都看在眼里,給他安慰或陪他一同開心。

    她曾說,他帶給她太多新體驗、新眼界,她又何嘗不是給予他許多新體認、新感觸,也讓他對愛情與婚姻,有了嶄新的看法與定義。

    堂義想得入神,沒察覺老人已醒。

    “渾小子!”堂振風習慣這么喊他。

    “爺爺!彼諗糠v的心思,用笑掩飾苦澀的心。

    “婚禮籌備得如何?”堂振風一開口就關心進度。

    “一切都在進行。”堂義一語帶過,絲毫不想多談。

    堂振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又說:“前陣子阿司說你跟一個雜志社女記者在一起!

    堂義心口一震,沒料到他老人家會提起。

    “跟她分手了嗎?”

    堂義繃著嘴角,竟開不了口。

    “我問你是不是跟她分手了?!”堂振風沒好氣地質問。

    分手這字眼宛若一把劍,插在他的心頭上,令他疼痛難當。

    堂義依舊無法松口,仿佛一承認,他們之間就真的什么關系都沒有了。

    “當初你既然答應我這門婚事,就沒有反悔的余地!

    堂振風鄭重聲明,也等于摧毀堂義心中最后一絲期待。

    他啞口無言,絕望全寫在俊臉上。

    堂振風是病了,但腦袋還很清晰,自然沒錯過最疼愛的孫子毫無隱藏的憂傷神情。

    他相當清楚,堂義的痛苦有一半是源自于恪守爺孫倆的約定,不愿讓他這個瀕死的老人失望。

    否則以他的個性,早就帶著那個女記者遠走高飛,哪還管自己是何種身分!

    “你走吧!愁眉苦臉的,觸我楣頭!”他揮手趕人。

    “明天再來看您!碧昧x面無表情,口氣僵硬。

    等他離開,堂振風按下呼叫鈴,請醫護人員幫他備妥紙筆,親自寫了一封信,一筆一劃、一字一句,把他想說的話訴諸于文字,然后壓在枕頭底下。

    堂振風閉上眼睛,很快地又睡去。

    ***

    換了一套又一套名貴的西裝,盡管攝影師不斷要求新郎要有笑容、要求親吻新娘、眼神要深情,但堂義沒有一項辦得到,連作假都打從心底排斥!

    從頭到尾,他都冷著俊顏入鏡,和巧笑倩兮的新娘呈現強烈對比。

    無論拍了幾次,下場全都一樣。

    一個冰冷無情的新郎,這樣的婚紗照怎么見得了人?!

    孫琦一次次要求重拍,堂義也順著她,可是他永遠都是一號表情,簡直把她氣炸了!

    距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非得拍到她滿意為止。

    結束婚紗照的拍攝,堂義立即換掉西裝,駕車離開。

    最后,他還是忍不住駛向熟悉的道路、停在一條不知逗留過幾次的小巷口前。

    停好車,他走進幽暗的巷子,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下,抬頭仰望──

    最頂樓的鐵皮屋透著光亮,表示有人在屋內。

    幾乎每晚只要有空,他都會特意繞進巷子里,像這樣遙望樓頂,等到燈熄滅,他才黯然離去。

    拍婚紗照時,他一度想像著懷里穿著白紗的新娘,是住在公寓頂樓的女人……

    正因這樣的情緒使然,他想見她的念頭分外強烈。

    堂義走進幾十年屋齡的舊公寓,拾級而上,來到加蓋的鐵皮屋門外。

    猶豫片刻,他按下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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