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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江山愛嬌顏 第九章 作者:常歡
    像小狗似被拎回狄家的刺客招認了主謀者;狄無謙這回不再忍耐,直接進朝霞閣揪出姜幼玉。

    “謙哥,你要做什么?快松手!”狄家堡內一片紊亂,聽到侍女來報,玉如霞沖進大廳,看到被捆綁的姜幼玉,僵冷地坐在地上。

    “誰都不準動她!”狄無謙狂怒地大吼。

    玉如霞這才發現,廳內每張大師椅前都站著一位長老,異于平日飛揚跋扈的神情。每個人全都戰戰兢兢,氣氛死寂,就連狄傲然,也是一臉慘淡。

    “發生什么事?”她問。卻沒有人出聲,這些老人的嘴全給上了栓,怕一出聲就要倒大楣!“你也跟著他們一起瞞我嗎?”狄無謙陰沉地問。

    “瞞你什么?”

    姜幼玉突然抬起頭,冰冷注視著狄無謙。

    “那女人死有余辜!我解決她,也是希望你的心能定下來,好好待如霞。”

    “我自己的事我自會處理,用不著你來多事!”要不是還顧著玉如霞的面子,狄無謙真想撕爛那張目中無人的傲慢嘴臉。

    “我多事?我是狄家的一分子,我有權利這么做!長老們授權我做這一切事!

    狄無謙陰冷地盯著她,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地開口:

    “也包括殺死我的前妻?”

    “你不肯休掉她,長老們只有授權我這么做!”

    狄無謙原來只是猜測地詢問,沒想到她卻招認了一切。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沒有這么決定!”慶倚令氣得臉紅脖子粗。

    姜幼玉在玉如霞攙扶下站起來,和慶倚令忿怒地互相叫罵出聲;過去那一派優雅全部消失,反正東窗事發,多拖個人陪死,也是好的。

    “都給我閉嘴!”狄無謙大吼,一方面震愕,一方面心痛,他眼光掃過跟前每個人,鎖定其中一個。

    “如霞,穎兒是珞江殺的嗎?”

    “我……”每個人都在盯著她,如霞連連退步。

    “是真的嗎?你親眼瞧見珞江殺了穎兒,是真的嗎?”

    “是真的,如霞,告訴無謙,這是真的!”姜幼玉扭曲著臉,尖銳地喊起來。

    “你跟他們一起騙了我嗎?為了跟我一起,你對我說謊嗎?”狄無謙面無表情地問。

    “如霞,你說!說珞江有多可惡,她殺死穎兒!包藏禍心,她跟那個刺客是一路的!”不等她喊完,楊炎大步上前,捂住她的嘴,一掌切向她后頸,姜幼玉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他媽的,你這臭三八,問個口供也可以吵翻天!”楊炎拖開她,喃喃罵道。

    “你把我阿姨怎么了?”玉如霞哭著撲到姜幼玉身邊。“謙哥,我求求你,別傷害阿姨,她都是為了我,你原諒她,如霞求你原諒她!”她匍匐在地,邊哭邊把事情全說了。

    狄無謙一字一字聽進去,一次一次想著陳珞江那百口難辯的神情,突然起身走出去。

    身處之地原來是這么骯臟,連如霞都有一分,狄無謙忍不下這一切。

    “你去哪?”狄傲然攔住他!氨炔豢梢蝗諢o主,你莫要沖動,一切三思!”

    “一日無主?”狄無謙悲涼地笑起來!澳銈儽持易隽诉@些事,還有當我是主嗎?”

    “想想狄家堡,你不會就這么輕易放棄一切……”水云生喊著。

    “我是想,因為我想不出來,我還有什理由留在這里!”他甩開狄傲然的手,毫不留戀。

    “殺了姜幼玉,就地正法,這樣你滿意了嗎?”慶倚令在身后叫道。

    “不!別殺她,我什么都說,以后什么都聽,別殺我阿姨,謙哥,求求你!求求你!”

    狄無謙扭過臉,玉如霞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瑟縮不已,對這一切,他突然覺得好悲哀。

    “把她關起來吧!我走了!

    “堡主……”

    “堡主……”

    沒有任何聲音能留住他的人,就連無辜的玉如霞,也只能哭出他的抱歉,而哭不出原諒,狄無謙抱著女兒,當夜離開狄家。什么都不想,他只想去挽回那在謊言下被拆散的愛。

    郢州,張燈結采的曲家。

    杜秋娘正在為珞江綰發,金色燦燦的簪釵,置在桌上,再過個把月,她將正式嫁入樊家。

    美麗的手指輕柔在陳珞江的發間穿梭;杜秋娘似乎并沒察覺,從早上到現在,陳珞江一直是同個姿態,安靜地坐著,然后望著鏡子,像是個失去魂魄歸依的軀殼。

    杜秋娘也是一個樣子,安靜、專注地替陳珞江整理著一切,她的表情,沒有昔日的憂邑,白漠漠地讀不出半點凄清,卻有種令人見了也要落淚的悲哀。

    甄銘的死訊,把她生命里最后的零星火花澆熄了。

    “你不再考慮了嗎?趁現在還有時間,你有機會離開的!

    陳珞江直視鏡中的新娘,眼前浮起了一個男人溫柔的笑——

    不止這輩子,還有來生,還有那無數個來生,我都要與你結發!

    她捏住水藍色綢衫下的香囊,木然搖頭,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我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只要曲承恩把解藥給你,就好了!

    “姨娘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更不在乎他拿我當人質!倍徘锬锏卣f,拈起一根綴滿夜明珠的白玉簪,仔細別進陳珞江黑亮的發髻中。在她唇上原本所掩蓋的那層紫色毒氣已為解藥消去大半,雖然如此,那雍容美貌并不因毒而減去半分。

    “但至少……你該讓你師兄知道這事……”

    “何必呢?嫁進樊記有什么不好?人前人后,至少我還是個少奶奶,不是個不明不白的孩子,對吧?”陳珞江打斷杜秋娘的話,卻斷不住突然哽咽的喉嚨。

    “珞江,你不是真心這樣想的,你從來沒有提過在狄家堡發生的……”

    她突然站起身,眼神剔透得一如簪上明珠。

    “姨娘,別說了,都過去了。一切一切……都過去了。”

    “我懂了,一會兒,我讓絹兒送茶過來,都要嫁人了,臉色得養得豐潤些!”她輕聲一嘆,幽魂似的離了房間。

    在銅鏡之外,陳珞江叫住杜秋娘。

    “姨娘。”

    “嗯!

    “我一直沒告訴您,有關師父的事!

    “我只想知道,他走得痛苦嗎?”杜秋娘身子一僵,跨出門檻的動作慢下來。

    “有點兒。”

    杜秋娘想像著那樣的情景。以甄銘的性子,臨死前還面對這樣的折磨,心里會有多少恨?“謝謝你告訴我,這樣就夠了!倍徘锬锎瓜录纾察o地道謝。

    “師父在痛到神志不清時,曾斷斷續續喊了幾個字!

    陳珞江停下來,遲疑地看著杜秋娘瘦小的背影。

    那應該是我恨你,杜秋娘,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倚在門邊的女人想著,眼底泛起悲愴。

    “對不起……秋兒,如果我沒聽錯,師父是這樣說的!

    時間如死去般孤寂,杜秋娘背脊挺得僵直,不發一語地站著。陳珞江看不到她的表情,無法猜測她在想什么。

    驀然,杜秋娘掩住臉,踉踉蹌蹌地沖出去。

    陳珞江沒有喚住她,只是再次盯著鏡中人兒。

    她不為杜秋娘哭,更不為自己哭;這一生,她再也不為任何人哭,縱有萬千情愛,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找我來,就為這件事?”

    “下個月等我按了鳳冠,坐進轎子,就再也見不著你了!彼槠鸩鑹兀熥蕴嫠鍧M一盞小杯。

    “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巫青宇接過杯子,將之擱置桌面,眼神眨也不眨地望著她。

    “發生什么事了?”

    她沒說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喝干。

    “我來找過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他視線轉向手中卷軸,口氣出現了莫名的焦躁。

    “至少你可以回答我,你過得快樂嗎?”

    那似乎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陳珞江卻沒有猶豫太久,她慎重地點點頭。

    “是的,我很開心!痹谖浊嘤蠲媲埃恍枰[瞞什么。他和無謙,都是她生命中最愛的人,但是,她卻沒把感情對他掏心挖肺過……

    什么都沒意義了,連她承認的快樂,背后都是虛假的。

    杯子里的酒水在顫抖中灑出了一些些;陳珞江眨眨眼,事情過去八九天了,回郢州之后,她殘余的勇氣也在曲承恩拿杜秋娘的性命要挾中失去得干干凈凈,幾乎沒有再掙扎,她允了這場對她有如兒戲般的婚姻。

    她心已麻痹,甚至不恨自己過去那錯誤的一段感情,或者是在因為師父和杜秋娘之間,她看清了。對與錯已不重要,陳珞江只知道,她永遠都不會愛上樊家的少爺。

    這輩子,她注定是豐潤不起來的,因為她是那白白凈凈的霜花,霜花落在繁華熱鬧的江南水煙,就算僥幸能成,又能得幾日好光景?

    當寒梅重雪的日子不再,她這株霜,只能一輩子化為幽冷凝露了。

    “珞江!蔽浊嘤顔玖怂宦暋E⒌膾暝,何嘗不是他的掙扎?

    “把東西交給他,我就沒有遺憾了。”她說完,一口干盡杯中酒。

    那液體才入喉,她驀然睜大眼,酒杯自手中跌下,巫青宇在女孩癱倒地上之前,接住她。

    “珞江……”他凄厲地喊。

    大門被踢開,狄無謙怒氣沖沖的臉赫然出現眼前。巫青宇打橫抱起珞江,警戒地退步。

    狄無謙愕然地看著這位曾試圖綁架過珞江的男子。

    “我是珞江的師兄!蔽浊嘤顖笊献约旱纳矸。低頭點了陳珞江身上數個重要的大穴,一絲泛黑的暗紅色液體,濃郁地流下女孩的唇角。

    “她怎么了?你又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暴怒地問,上前一步前想索回陳珞江,巫青宇冷冷地搖搖頭。

    “她中了劇毒。你不要碰她!”

    “誰下的手?”狄無謙口氣掩不住痛恨。

    巫青宇一語不發地走過他身邊!拔視榍宄。”

    “放下她,我會想辦法救她的。”

    “用什么救?”巫青宇忍無可忍地偏過頭!澳闳⒘擞袢缦疾皇菃?我不問你為何在這兒,也不管你今天對她還存著什么心,今日你已是有妻室的人,別再招惹她了!辈坏鹊覠o謙辯駁,巫青宇帶著陳珞江離開了。

    “陳媽已經檢查過,她早非完璧之身。這種別人穿過的破鞋嫁去樊家,也不過是辱我曲家門風!”曲承恩銳利的眼睛一閃,沒什么感情地繼續說下去:“抬個牌位過去,也好過讓他們發現真相,咱們可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大戶大家,哪丟得起這種臉?”曲承恩拍拍衣衫,將他的對策說得振振有辭。

    杜秋娘什么話都不多說,轉過身,她想朝陳珞江的房里奔去,卻猛然想起,那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前的事了。曲承恩存心要毒死的,怎么會有救?

    她雙腳俱軟,扳著桌子,慢慢地坐下來。

    也罷,她忽然笑了!死亡,或者是對那孩子最好的結局,樊記和曲家一樣,都只是個華麗荒涼的墓。或者,甄銘也會愿意這樣的結局,如果……真如珞江所說,甄銘已經原諒她,那么,這何嘗不是好結局?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狠,曲承恩!倍徘锬锾痤^,那總是一半憂邑的臉上,說得毫無感情,表面上美言,但鄙視、蔑恨全在她眼里一覽無遺。

    曲承恩大步跨過去,劈頭就是一巴掌,打得她上半身仆在桌上。

    “你剛叫我什么?”將她的頭髻毫不留情地捏散,這一次,曲承恩還狠狠踢了她一腳。

    杜秋娘沒有尖叫或嘶吼,她不稱他的心,用哀叫或哭泣以表臣服。

    沉默,只是替她換來更多的拳打腳踢。

    “賤人!也不想想,在曲家,你是靠誰才有今天!我下毒又怎么樣?我就是要珞江死!那小娼貨就跟她娘一樣沒用,曲家要這種奴才做什么?死好!統統死得干凈,我今天讓她的牌位跟個曲字,風風光光的嫁去樊家,這還算便宜她了!”

    一拳頭一怒吼,杜秋娘的衣服被扯裂了一大塊。她靠在門邊,死死地瞪著曲承恩,這個她喊了十多年的丈夫。

    她緩緩扶著桌子站起來,當曲承恩拎著拳頭又過來時,她伸手捏住茶壺手把,倏然敲碎,熱水茶葉隨著破開的瓷瓦片四處飛濺。

    “你……你想干什么?”曲承恩退了一步,眼前的女人似乎完全變了,她的眼眸隱隱有殺意,曲承恩心慌地朝門外望去,張口叫人。

    “記得你要我當著春玉面前發的毒誓嗎?”她冷冷地笑起來。“很久之前,我就跟珞江說了,她都知道了。照誓言的內容,我早該五雷轟頂死了,可是我沒有!”她披著散發,瘋瘋地笑著逼進他。“我現在知道了,老天留我這條命,是要我跟你一起走的,我們去找珞江,你跟她賠罪,現在還來得及,她在黃泉路上等著我們,趕快一點,還來得及!”

    “你……你瘋了!”

    “我沒有瘋!”她大叫,復而小小地對他吁了一聲,然后輕輕地笑起來!靶÷曇稽c,我們要偷偷地走,不要吵到任何人!

    “來人哪!來人哪!”曲承恩沖向門口,兩扇門板卻同時打開,他狼狽地跌了出去。

    巫青宇抱著珞江,在門外靜靜瞅著他。

    后面,還有一排殺氣騰騰的壯漢。

    “救我,她瘋了,她瘋了!”

    “救你?那誰來救珞江?”巫青宇靜靜地開口。只要他放下陳珞江,再用點力,曲承恩就是個死人了,殺個禍害并不算重大罪過,可是他不愿意,殺了這種人,只會臟他的手。

    曲承恩冷汗直流,指著杜秋娘喊起來:“不是我,是她!是她下毒,是她!”

    披頭散發、滿臉青腫瘀血的杜秋娘抓著破碎的茶壺跑出來,一看到昏迷不醒的珞江,她丟開茶壺,走到巫青宇身邊。

    “珞江……我的珞江怎么了?”她慌恐不安地問。

    親眼看到杜秋娘的樣子,巫青宇的眼底閃了閃,憤怒在眼底冒出火花。

    曲承恩還沒會意過來,兩樣東西自巫青宇身后掠出,已經悲號出聲,在他染血的膝上,各插著一根細長的東西。巫青宇愕然轉向狄無謙,后者動也不動。

    下人和護院趕過來,眾人吆喝,刀劍相交聲起,卻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狄無謙冷峻地盯著曲承恩,手里還捏著一根細長的樹枝,整個人處于極大的煎熬中;巫青宇詫異于狄無謙的自制,不曉得他費了多少力氣,才能迫令自己不殺死曲承恩。

    也在同時,巫青宇明白了狄無謙對陳珞江的那分心。

    那么……玉如霞呢?想起那浮水印般的女孩,巫青宇眼眸黯下,反手將陳珞江送進他懷中。

    “從此之后,他的一雙腿算是全廢了,再也不能走動,你別再動手了!币詷渲耍α胺Q了得,巫青宇真怕他會動手殺了曲承恩,到時候事情將更難收拾。

    “一年前,你的長子曲展同死在珞江的計劃里,如今我代珞江留你一條命。”巫青宇轉向兀自呻吟的曲承恩,冷漠地開口:“我不是仁慈,而是替她贖這樁罪,一命抵一命,從此以后,她跟你曲家再也無半點瓜葛。”

    曲承恩停止哭號,怔怔地聽著。而杜秋娘精神散亂地抓著珞江的一只手,跌跌撞撞的跟著狄無謙走出了曲家。

    “珞江……珞江……你為什么不跟姨娘說話,”她傻傻地問。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珞江,你不要姨娘了,是不是?”杜秋娘流著淚,悲憐地問。

    “她累了!钡覠o謙撫著陳珞江光潔的額頭,女孩的臉上仍殘留著淡淡的胭脂!白屗菹⒁幌拢龝训!

    “她不會醒的,曲承恩下了毒,她不會再醒了!倍徘锬锖鋈徊荒芏糁沟卮罂蕹雎。

    “她還活著,我已經制住她的毒,等離開這兒,我會想辦法解掉她的毒。”狄無謙咬牙切齒地說著,就像那年她為雪陽受了傷,他宣誓要救回她一樣。

    你不準給我死!珞江,沒有等你親口原諒我,親手責罰我,我不許,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

    離開曲家后,巫青宇才發現,狄無謙身邊只帶著一個小女孩,沒有任何隨從,他竟是孤身到江南來的。

    “我已經不是狄家的少主人了!钡覠o謙淡淡說著。

    在郢州整整七天,他們找遍境內所有大夫,合眾人之力,卻只能解去些微的毒,陳珞江仍舊昏迷不醒。面對令人束手無策的奇毒,狄無謙咆哮、忿怒不已,甚至一度要沖回曲家去殺死曲承恩,每每逼得巫青宇幾乎要跟他動起手來。

    最后在無法可想的情形下,狄無謙終于決定朝京城的將軍府去。

    “通過將軍府,應該可以找到最好的大夫!彼f。提手小心替陳珞江梳理好頭發。

    “你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嗎?”巫青宇沉聲問道。

    他當然清楚,進將軍府后,狄無塵一定會勸他回去,但他心意已定,沒醫好珞江以前,他不會打消念頭的,那些人設計讓他傷害珞江,更進一步致珞江于死地,他怎能輕易原諒?

    “我知道!钡覠o謙揪起眉心,卻沒退縮之意!斑@些事遲早都要給個了斷的,眼前救人要緊,不能讓她再這么昏迷下去!另外,我想請你走狄家一遭,我要提七采石一用!

    早在確知陳珞江中毒后,狄無謙就想到了七采石;但關內關外走一遭,時間耗費不說,他也擔心病人體力無法負荷。

    再者,當日他是抱著徹底決裂的心離開狄家堡的,如今有什么臉回去要東西?

    面子?狄無謙恨恨地在心底一笑,都什么時候了,他想的居然還是面子問題!再沒有遲疑,他提筆修書給房總管。

    “信交給他,請他把東西給你。”他交上在狄家辦公時所蓋的玉章子!翱吹竭@個,他不會為難你的!

    “狄家還有你要交代的人嗎?”巫青宇意有所指。

    狄無謙別過臉!拔夷苷f什么?婚約決定的那天,我早就傷害她,何苦呢?

    巫青宇閉上眼,禁不住心底淡淡的痛。他突然離開客棧房間,一會兒腋下夾著卷軸進來。

    畫軸展開,一幅美人圖緩緩顯現。

    明月下照大地,一片皎潔,朵朵霜花在寒夜怒放。一名宮裝女子仰頭托著香腮,纖細的身子傍著梅枝盈盈笑著,雪白衫子迎風而立,仿佛也成了另一株霜花。

    那株霜花是曲珞江的臉,清瘦而恬雅。

    “中毒那天,她要我在樊家迎娶后,交還給你!

    這表示……她是來徹底結束這段情的嗎?難道她要他從此只待玉如霞一人好?

    巫青宇瞧著畫中笑顏,這是第一次他看到曲珞江真正屬于女孩的笑容。對狄無謙,他該欽佩,還是怨尤?

    他其實也愛曲珞江,用兄長、用父襟的胸膛更寬容地愛著她;不管在棲楓山上,或者下山分離的日子,他從未以自己的立場試圖去干涉曲珞江的行事;蛘吣鞘撬钍〉牡胤剑欢裁词且,以前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怨嗔癡,每個人也都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

    狄無謙握著卷軸,凝視著蒼白的陳珞江!捌渌?她有沒有說什么?”

    “沒有了!

    “我……很傻,是吧!她把假石子送還的時候,我竟然還嘲笑她,我……我像個傻瓜!”他顫抖著手,擁畫入懷,止不住眼眶里的淚水。

    珞江,他喃喃喚著,想起初識時她那折人的生命力,而今,那分強悍去了哪兒?她靜靜地躺著,就像被陽光蒸融的霜花,一點一滴地消逝中。

    難道,她當真被他傷透了心,抱定主意要讓他遺憾一生?!

    對不起!珞江!對不起,他喃喃念著,長久忍著的眼淚一顆顆地跌在珞江的臉頰上。

    巫青宇溜靜的望著狄無謙,只奇怪自己無法因師妹而恨他。

    若說有其它感覺,恐怕……也是狄無謙的眼淚讓他想起,狄家另一個深情女子。

    進將軍府的半個月后,卜家牧場的陳夫人快馬趕到;這位陳夫人過去和清黎郡主私交甚篤,加以精通醫理,所以在狄無謙進府后,朱清黎立刻修書至卜家請了人來。

    人才下馬車,就被朱清黎拖進安置陳珞江的房里。

    “這位是狄無謙,我小叔,你見過的,這位是杜夫人,躺在床上的是珞江。好了,都見過面了,你趕快救人吧!”朱清黎嘰哩咕嚕地說完。

    那位陳夫人被她這么沒頭沒腦地一弄,無可奈何地笑起來。

    “什么跟什么,小浣,都幾年了,你怎么還是這副德性?”

    朱清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見她那嬌俏模樣,狄無謙突然對眼前所見充滿感嘆;叵脒^去種種,似乎一切都像一場大夢!

    “勞煩狄先生出去,我替珞江姑娘瞧瞧!

    狄無謙不情愿地站起來。“拜托您了!

    “盡力而為!标惙蛉艘恍,舉手投足掩不去那嫻靜氣質。

    她掀開陳珞江的眼瞼,手指搭上脈搏,神情霎時變得凝重。

    “很嚴重嗎?”杜秋娘擔憂地問。

    “還不至于,只是拖太久,治起來麻煩,得花上一段時間!标惙蛉朔砰_陳珞江的手,拿起紙筆,蹙眉苦思半晌,才寫下幾行字。“這兩帖藥先煎好,早晚一次,讓她服用三天,三天后再看看情形如何!

    “再看看?你是指她好不了嗎?”杜秋娘唇兒一咬,含著淚哽咽問道。

    “不是、不是!”陳夫人連連搖手!扒皫讉大夫為了一次解毒,藥方下得太重,反而適得其反,藥性和積毒全撞在一起,這種毒少說也用了數十種蛇毒調配而成,得一樣一樣消,如果加上七采石的力量,那治愈的速度就快多了!

    “哦!那有勞您,我煎藥去了。”杜秋娘放寬了心,接過藥方,又被陳夫人叫住。

    “你臉色帶黑,這帖藥劑量減半,一日服用一帖,明兒個過來我再幫你瞧瞧!

    “多謝夫人!倍徘锬锎掖业乐x,急急走了。

    朱清黎命人拉起竹簾子,陽光透進一屋,朱清黎回頭瞅著她肚子直笑!靶№w呢,你懷著身孕,他怎么不跟來?”

    “牧場有事忙著,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來討厭多生了一張嘴的‘官’!碧崞痤B固的夫君,舒霽蓮掩不住一陣笑。“對了!好端端怎么跑出這號人物?看狄先生對這位姑娘,似乎是認真的!彼龘]去汗水,扶著微隆的小腹坐下來。

    “說來話長,反正府里這些天都是烏煙瘴氣的,無塵之前還為這事氣得吹胡子瞪眼,兄弟倆一講到如霞,還差點打起來。唉!感情這種事,旁人要是插得上手,世問就不會有這么多是非了!敝烨謇柝撝郑^沉思!爸皇菫榱艘粋女人放棄狄家堡,這真是叫人費解,換作是我,恐怕做不來呢!霽蓮——”她喚著陳夫人的閨名,“你會不會覺得,有時候男人還真奇怪?!”

    “你問我?”舒霽蓮摸摸肚子,清雅地笑起來!澳氵@么古靈精怪都被考倒了,我怎么會有答案呢?”

    夜過三更,冷風吹得愁緒滿地亂飛,前堂傳來細微地推門聲,注入幾絲涼意;房間里的玉如霞睜開眼睛,豎耳傾聽那腳步聲。

    聲音停駐一會兒,拐進西側廂房,繞過書房,朝她的房間走來。玉如霞下了床,里著外衣朝那男子朦朧的背影走去。

    “謙哥——”她心底念著,腳步紊亂。

    仿佛早料到有人會在身后出現,那男子從容轉身,微跛的腿并不影響他行動的迅捷。

    “你……”沒有害怕,只有錯愕和慌亂。每回見到他,都是這樣的情緒。

    原以為來的會是房總管,卻是她……巫青宇什么都沒說,他知道自己己離她很遙遠了。

    “你有事?”不用問很知道他是為誰而來。

    “受人之托,來拿樣東西!

    “那個人……可是我認得的?”她心驚地看著他。

    他沒回答,房總管捧著一方錦盒在門后出現。

    “巫公子,東西在這兒,你快走吧!再遲些,珞江姑娘可等不得。”

    他接過盒子,點頭稱謝后轉身要走。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么?”玉如霞沖上前,幾乎要扯住他的袖子!斑@是七采石,你為什么需要這東西?”巫青宇正侍解釋,房總管突然擋在玉口霞身前,漠然開口了:

    “快走吧!少主等著呢!”

    巫青宇凝瞅了她一眼,垂下眼沉默地掩門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謙哥哥怎么了?”聽到無謙的名,玉如霞的心更焦灼難當。

    “少奶奶,就別問這么多了。”

    “你叫我別問,我怎么能不問?謙哥這么多天沒下落了,堡內沒半個人有力量管事,你又把七采石隨便交付給個外人,我怎么能不問?”

    “他有少主的親筆喻令,屬下只是聽命行事!

    “謙哥說了什么?還有那個珞江,她又怎么了?”

    “珞江姑娘中了毒,需七采石一用。這決定是少主下的,也問過狄長老同意的!

    當然他們得點頭;為了挽回狄無謙,他們什么都愿意讓步。他們連姜幼玉都可以說殺就殺,更何況是救狄無謙最在乎的人?

    丈夫選擇留在別的女人身邊,玉如霞突然明白,她在狄家是真的舉目無親了,這個打擊大大,她怔忡著,忘了言語。

    “不回來了嗎?真的不回來了嗎?他難道……當真這么狠心,什么都不管了?!”她喃喃自問。

    再怎么樣軟弱,她都有她的尊嚴,不是嗎?從婚前到狄二夫人,她從來就沒逼過狄無謙;她忍耐,她給他時間,這樣還不夠嗎?

    “房總管,好不好放了阿姨?我保證,我帶她走得遠遠的,永遠離開狄家堡,我……”她扭絞著手,淚水大片地泛濫而下,整個人痛苦得不能自持。“狄家的一切,就當我……什么都放棄了,謙哥……我也不要了,我早就……不能面對他了,請你放了我阿姨,我帶她走,這樣至少也解決他的難題!

    “少奶奶,這又何必?我相信少主會有定奪的,再者,這一切所作所為,全是姜夫人主使,您何必把這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房總管同情她的處境,卻也輕視她只會軟弱哭泣的肩膀。

    她跪下來哀哀哭了許久,房總管卻逕自丟下她走了。玉如霞抬起頭,機伶伶打個寒顫,抹去淚水,那總是恬靜憂柔的臉上忽然顯得堅強很多。

    顧不得跪疼的兩膝,她搖搖擺擺地起身朝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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