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天來,她除了吃就是睡,或者就干脆坐在窗前發呆一整天,凝目遙望著遠方,不吵也不鬧,安靜地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然而,她眼中原本時刻明亮的神采卻一天天地灰暗下去,比起在澤國皇宮時,整個人黯然失色了好幾分。
他很清楚,她為什么而憔悴落寞。她在等她的展大哥來救她。
在她的心目中,展少遠簡直就是個神。
無所不能的神。
冷冷牽起笑容,他推開了清心殿緊閉的大門。
與預料中的一樣,她就坐在窗前怔怔地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爾輕輕地、沮喪地嘆一口氣,然后繼續發呆。
他看著她的背影,思緒竟然剎那間失了神,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下著大雪的夜晚……
“喂——”恍惚間,感覺有一只手在面前搖晃,全身本能地就進入戒備狀態,他閃電般地出手緊扣住了對方的手腕,眼底浮現出一絲森冷的殺氣。
“好痛,我的手要斷了——快放手啊——”
那聲痛呼,驚醒了他。微微一怔,他放開了手。
慕癿琪緊捂著紅腫的手腕,往后退了兩步,秀眉緊擰。
“我只是見你發呆,才跟你打招呼,你若不喜歡我叫你,也不用這樣對我——”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與不滿,似乎她根本沒有覺悟,此刻的自己只不過是名被軟禁的囚犯而已。
微微掩去眼底的那一絲復雜,顏皓冷冷地道:“你以為你是我的貴客?”
這一句話,頓時讓慕癿琪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如火山般爆發。
“對,我不是你的貴客。我只不過是你的囚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但你現在像這樣把我關在這里又是什么意思?”
顏皓眸光一寒,正欲開口,眼角的余光卻瞥見窗外一道黑影閃過。
微一蹙眉,他身形一晃,人已消失。
慕癿琪呆怔地愣在原處,不敢置信地盯著顏皓剛才所站的地方。
剛才他不是還站在這里的嗎?怎么一下子就不見了?
“這個男人簡直比鬼還像鬼!”慕癿琪眨了眨眼,往窗外瞅了眼,卻只看見冰冷凝重的黑暗。
悻悻然收回目光,手腕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該死的顏皓,下手竟這么重!”
一邊搓揉著紅腫得慘不忍睹的手腕,一邊在殿內東瞅西望,希望可以找到一兩瓶藥油之類的。
“這么大的一個宮殿不會連一瓶藥油都沒有吧?”
她翻箱倒柜地尋找,卻只在梳妝柜的抽屜里找到了一個白玉瓷瓶。
“這是什么東西?”
好奇地打開瓶蓋,往手心里一倒,竟只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咦,是熒光粉。”
沒想到這里竟有熒光粉!
在澤國時,她經常玩這些小玩藝兒。
正自興奮,驀地,她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喂,顏皓,你把這東西送我好不好?”
以為是顏皓回來,她連忙回過頭,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拐過御花園右拐角的時候,顏皓眼看那道黑影在自己面前消失了蹤影,眼底寒光一閃。
他真是太過大意了。
這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
疾速地轉身折回,然而還未踏出兩步,黑暗里突然躥出了幾道黑影,手執長劍,將他團團圍住。
“讓開!
眼底殺意盡現,他袖袍一揮,已閃電般地往最近的一名黑衣人急掠過去。
黑衣人倏然一驚,正欲執劍迎上,然而,喉間一寒,還未及反應,便倒地氣絕身亡,咽喉處那一道傷痕雖細而長,卻是一劍致命,不留半分余地。
眼見同伴慘死,他們卻連對方出劍的招式都未瞧清,另幾名黑衣人眼中皆露出了驚恐之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開了兩步,讓開了一條道路。
顏皓冷然一笑,也不再戀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幕之中。
顏皓剛剛離去不久,黑暗里,又緩緩步出了另一道人影,身材窈窕纖細,顯然是一名女子。她看了眼早已屈膝半跪的屬下,冷聲喝斥:“真是一群沒用的飯桶。全都給我滾!
見部屬盡退,黑衣女子這才轉頭看向剛才顏皓消失的方向,美眸中掠過一絲憤恨與不甘。
“顏皓,真是想不到啊,原來那賤人在你心目中真是如此重要?!”
回到清心殿的時候,顏皓只看到門外的守衛倒在血泊之中,而慕癿琪早已失去了蹤影。
暗藍色的眼眸霎時又幽沉了幾分,他正欲踏出清心殿尋找蛛絲馬跡,身形忽然一顛,幸而及時扶住了門沿。
掩唇低咳了幾聲,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自嘲。
現在竟已到了不能擅用內勁的地步了?!
微一合目,斂去了眼底的疲倦,清冷的殿外忽傳來一道宣聲——
“君上駕到!
他睜開了眼,向外望去,只見華美明亮的宮燈開路,影衛隨行在側,十數名宮女太監正簇擁著一名黃袍老者而來。
正是熵國現在的君王——顏行均。
顏皓眼眸一垂,踏出清心殿,屈膝而跪。
“兒臣恭迎父王圣駕!
“皓兒,快平身!
顏行均連忙扶起顏皓,又看了眼清心殿外那兩名倒在血泊中的侍衛,不禁目露擔心,“皓兒,父王一聽說清心殿有刺客出現便急急趕來,怎樣?你沒有受傷吧?”
“謝父王關心,兒臣無恙!
“好,好,皓兒你沒事父王就放心了!鳖佇芯D頭厲聲吩咐一旁的影衛,“就算把整個皇宮翻過來,也要把刺客給朕揪出來!
“是!庇靶l領命而去。
顏行均安撫地輕拍了拍顏皓的肩,“皓兒,放心,父王一定會竭盡所能,把你的人安全救出來。”
顏皓微一斂眉,“原來父王知道她出事了?!”
顏行均眼底很快地閃過一絲異色,卻撫須笑道:“皓兒,難道你認為這座皇宮發生的一切有可能瞞得過朕嗎?”
“兒臣不敢!鳖侌┐故,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地上的白色粉末。
“天色不早了,皓兒,你回乾坤殿休息去吧,這里交給父王。刺客既然敢大膽闖入內宮,而且不動聲息地連殺兩人,并且擄走一人,顯然并不簡單!鳖佇芯⑽⒁活D,深深望向顏皓,“父王知道你一定很擔心那名女子,但父王并不希望你輕易涉險,你可明白?”
“兒臣明白!
“皓兒,父王知道你一向知輕重!鳖佇芯难劬@才露出了真正的笑意,“你回宮休息去吧,一有消息,父王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謝父王。那兒臣就此告退!
“回去吧,好好休息!
目送著顏皓的背影消失,顏行均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滯。
“君上!
忽然,他的身后,一名黑衣影衛閃身而出,附在他的耳際低聲說了幾句話,顏行均目光驀地一冷,微露出了幾分殺意。
“原來她竟是慕霖云?!皓兒,你害了你的兩位皇兄還不夠,現在是否還想將熵國的大好江山一并葬送?”
“咣啷!”
鐵門被拉了開來,明亮的光線頓時長驅而入,慕癿琪不由微閉了閉眼,以適應這突來的強光。
“魏大哥,現在要怎么處置這個女人?”
慕癿琪悄悄睜開了眼,這才發現自己面前至少站著二十名殺手,皆黑衣蒙布,其中一人正用兇狠的目光瞪著她。
“等夫人來!蹦咀琅,一名唯一沒有穿黑衣的錦袍男子正一臉悠閑地喝著熱茶。他看起來與顏皓差不多年紀,面目也很清秀,只可惜眉宇間的煞氣略重了些。
慕癿琪認得他。
就是這個男人抓她來這里的。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慕癿琪極力保持鎮定,她很清楚,現在這種情況,越是慌亂,對自己越是不利。
那個姓魏的錦衣男子轉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你現在與其有閑情追問我們是什么人,還不如為自己擔憂一下何時會死。”
慕癿琪的神色微微蒼白了幾分,“你們若真要我死,至少要告訴我原因吧?總不能讓我死得不明不白!
剛才問話的那名黑衣人不禁冷哼著插了一句:“臭丫頭,要怪就怪你是顏皓的女人——”
“華!卞\衣男子冷喝了一聲,阻止那黑衣人繼續說下去。
顏皓的女人?
慕癿琪老半天也沒能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
她何時成了顏皓的女人了?她應該是顏皓的仇人才對!
“小姑娘,雖然我知道你很無辜。但你可知道,我們二皇子更無辜——”“啪”的一聲,錦衣男子手中的茶杯盡碎,“既然我們現在殺不了顏皓,便只有殺了他最重要的人,讓他痛不欲生,至少,可以告慰一下二皇子的在天之靈——”
“你們搞錯了。”慕癿琪欲哭無淚,她根本就不是顏皓的女人啊,在來熵國之前,她跟顏皓根本就八桿子打不著一塊。
“我根本不是顏皓的女人,現在就算你們殺了我,顏皓也不痛不癢啊——”
她真是冤枉。
為什么一碰到顏皓,她就這么多災多難?
“塞住她的嘴。”錦衣男子眉宇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喂,你——”還不及表示抗議的慕癿琪,嘴巴已被人塞上了一塊黑布,只能滿目憤慨地怒瞪著面前那錦衣男子。
那清澈的目光竟讓錦衣男子不敢與之對視,微微別開了眼。
“若不是夫人堅持要先把你帶出皇宮再處置,我早就在清心殿一劍殺了你。”錦衣男子冷哼了一聲,拂袖站起。
“看好她。”
丟下話,他轉身走出了地牢,掩去了眼底掠過的那一絲復雜。
——二殿下,為了替你報仇,魏青愿意做任何事。
然而,才一踏出地牢,頸上忽然一涼,寒意直涌心底。
驚駭地看了眼脖頸上所架的長劍,他倏然抬頭,就迎上了一雙暗藍幽沉的眼眸,心頓時結成了冰。
該死的顏皓!
大混蛋顏皓!
若不是你,我怎會落至如此田地?
也不知在心里詛咒了顏皓多少遍,慕癿琪終于罵得累了,索性倒在了黑暗的角落,微微顫抖著。
好冷。
外面一定又在下雪了,寒風無孔不入,似乎連整個地牢都結成了冰。
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掙扎了一下,可惜沒能掙開身上捆綁的繩索,慕癿琪靈動的眼眸頓時失去了神采。
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如果她死了,秀明一定會很傷心的,展大哥也一定會很傷心吧?不過,現在的展大哥身邊有了那個妖女,應該不會難過很久……
想到這里,心中不由微微泛起了一絲酸澀之意。
她還沒等到展大哥來救她啊,她甚至還沒跟那個妖女一爭高下,竟就這樣客死異鄉?!
展大哥……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喜歡他,就被妖女給奪了去……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妖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把展大哥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