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偏著頭,很是仔細的聆聽,而后皺著小臉道:“夫人,奴婢不喜歡黃連,可是生病了要喝苦藥,奴婢知道很苦!
云傲月輕聲道:“此苦非彼苦,你還小,不懂得才是幸事!辈灰袼鼙M一切苦難才領悟,為時已晚,后悔也來不及。人真的不能走錯一步路,一步錯,步步錯,萬劫不復。
鈴鐺輕喚著,“夫人……”夫人的表情好像很難過。
云傲月吩咐道:“讓船停一晚吧,我們到揚州城逛一逛!彼匆豢茨赣H的故鄉,走一走母親走過的路。
“可是老爺要您早點回府,府里的事少不了夫人操持……”府內的少爺、小姐們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她沒敢說的是,少爺、小姐們越來越不安分了,個個都想當家做主,把夫人這個“外人”擠走。
云傲月擺擺手,“我決定的事不用多說,停船!
這是沈家的商船,自是聽沈家主母的吩咐。船一靠岸,將船板一放,便是繁華的揚州。
她將嬤嬤、婆子留在船上,只帶了行事機靈的鈴鐺,一主一婢沿著最熱鬧的街道邊走邊看,感受一下揚州城的繁榮,偶而還有高鼻藍眼睛的西域人在此與人洽談生意,兜售他們的寶石、毛皮。
鈴鐺提醒道:“夫人,小心點,別被碰著了!比苏娑,這城里的人都不用休息嗎?快近午了還行事匆匆。
云傲月毫不在意地道:“無妨,咱們也只是來看看這十里楊柳!睋P州城的美景之一—垂柳堤岸。
風揚起,柳條兒細,風吹楊柳柳垂岸,細細如春雨。
驀地,“天香樓”的招牌躍入眼中,她想起這是娘舅家的產業之一,情不自禁的走入。
“你們聽說了沒?”
“聽說什么?”
“咱們本朝最年輕的內閣首輔急病過世,已經回揚州安葬了!彼麄儞P州也出了一品大官呀!
“真的嗎?內閣首輔是我們揚州人?”他居然不知道此事,真是太久沒出來走動了,少聽了不少消息。
“當然是真的,都過世半年了,死時才三十三歲,沒娶妻也沒有子嗣,死后孤身一人,皇上感念他忠君為國,特地修了幾十畝地的大墳,還派了百名兵丁守墳三年!闭l叫他沒兒子,只好讓首輔府中的侍衛代為守孝,皇上對他也算是有厚恩了,全了君臣之義。
“什么,百名兵丁守墳三年?他是做了什么才得以受當今皇上看重?”親王入陵也不見得有如此風光。
說話的男子大概喝多了,當眾談論朝廷大事,“你不曉得,當今圣上能登上九五之尊大位,全是靠這位首輔大人扶持。當初先帝寵愛的可是美色冠六宮的程貴妃,對她所生的三皇子也愛若珍寶,有意立他為太子,那時呀—”
“等等,先帝怎會立三皇子為嗣?非嫡非長,大皇子才是皇后嫡出,名正言順的正統!蹦哪芤驅櫿`國。
“所以說,咱們的齊首輔才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早年與皇上相識,相交甚篤,一手在皇上背后為他謀劃,才智過人,一步一步將皇上推向高位……”
首輔姓齊?云傲月心中一動,沒再細聽他們說什么,想起同為齊姓的故人,不知他是否安好,是否仍在朝中為官?
她知道跟他有關的最后一件事,是聽聞他殿試考中一甲第三名,成為探花郎,那時她的異母妹妹云惜月還特
地跑來嘲笑她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幾年,就能如愿當上心心念念的官夫人。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再悔不當初也回不到從前。
“哇,咱們的首輔真是揚州人之光呀!竟能成就一代明君,難怪皇上為他的死大慟,直呼痛失英才,還因此罷朝三日以示悼念,桂花胡同的齊家也該深感榮幸了!蓖鲆辉吹谋炯,人丁凋零的齊家也就出一人光耀門楣。
桂花胡同的齊家?桂花胡同……他不就是出自桂花胡同的齊家嗎!
云傲月臉色發白,手指微微輕顫,胸口如壓了巨石一般難受。她驟然起身走向侃侃而談的男子,問道:“齊首輔名字為何?”
突然出現一名女子面露急迫的沖到桌前,數名正在飲酒的酒客被她突兀的行徑嚇了一跳,其中一人代為回答,“首輔姓齊名亞林,字愷之!
她聽了頓時失魂落魄,“齊、齊亞林嗎?他竟然比我早死……”怎么會?怎么會!他說過要代母親照顧她一輩子,可是他食言了,他還不到四十歲呀!他為什么不先照顧好自己?
兩行淚自她依然美麗的面頰流下,她無聲哭泣著,想著自己的過錯和對故人的虧欠,懊悔萬分,她錯得好糊涂。
鈴鐺見狀嚇一大跳,忙問:“夫人怎么了?”她為什么哭?
“鈴鐺,去準備香燭供品,我們去拜祭齊大人,他是我……族兄。”名義上的表哥。
“是!
哭過一場的云傲月雙目紅腫,等鈴鐺將東西備齊,問了人后,就帶著鈴鐺前往齊亞林的墳前祭拜。但是她才
一靠近墓地,便被數名兵士攔下。
“發生什么事?”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走了過來。
“李統領,這婦人執意要祭拜,說是故人來相辭,小的趕也趕不走,就站在入園處一動也不動。”
“哪有什么故人,大人死前連一個親人也沒有……”無親戚,無牽掛,大人放在心上的也許只有那一位云傲月了。
云傲月聽到有些耳熟的聲音,連忙叫喚,“李新,是你嗎?你還認得我嗎?我是……”她羞于啟齒,不敢提起自己的名字。
“你是……”李新先是一怔,繼而睜大雙眼,“您是小姐,您沒死,還活著?”
她苦笑著走上前,“該死的人沒死,不該死的人卻死了,齊家哥哥他……走得痛苦嗎?”
李新面容悲傷,“大人一直在找您,賀家的人說您死了,但他不信,這些年始終沒放棄找尋您的行蹤,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然他無顏見九泉之下的姑奶奶!痹瓉硇〗阏娴臎]死,還活得好好的。
聞言,她淚如雨下,“他還找我干什么,我那樣對他……他為什么不把日子過好……”
李新的眼中也有淚,“您是他唯一認定的親人,在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前,大人怎么可能過得好。”
她捂著唇,泣不成聲,“以前你還是他的小廝,瘦瘦小小的像只猴子,如今都當官了!
“表小姐,小的領您去看看大人,大人看到您一定很高興!崩钚逻呎f邊抹臉。
“你都是個官了還稱小的,我的身分不如你!彼呀浭菤v經無數滄桑的商人婦,而非當初的富家小姐了。
“只要大人一天沒放下表小姐,表小姐就是李新的主子,李新官當再大,也是您的奴才,何況小的已經向皇上請辭統領一職,等三年一到,便在大人墓邊筑屋,一生為他守墳!
“你有心了!痹瓢猎率昧耸脺I,讓他離遠點,而后走到墳前上香。
她眼中蓄著淚水,哽咽道:“齊家哥哥,我來看你了,早些年我沒聽你的話,這些年過得挺苦的,可我是活該,老是借故欺負你,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她總是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未為他設想。
云傲月想到過去的種種,對他的愧疚更深了。若不是她,他會過得更好吧!可他卻念著母親對他的恩情,一再包容她。
“我不是不喜歡你,母親生前曾提過要招你為婿,祖母也說你是我的良緣,可是我年幼不懂事,聽信繼母的讒言,將你推得越來越遠,如果我能多想想,不聽別人的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