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陽,勻勻灑落在京兆皇城城道上,坐在太子皇輿里的鐵勒,聆聽著車輿在石鋪城道上轉輾的穩定節律,心神也恍恍地跟著節拍走。窗外的日光的粼粼光束,透過車簾絲絲篩落了進來,他一手揭開車簾,迎面撲來的東風,將整座皇城奼紫嫣紅的春意帶至他面前,陣陣百花清鮮的香氣,像張初織好的香網將他攏住。
「大哥!硅F勒低聲地喚,伸手輕推著側首睡靠在他肩上的臥桑。
方結束登上太子后首次的西巡與南巡行程的臥桑,自南巡結束后,就一路風塵仆仆地奉旨趕回京,當鐵勒在京外的南向水域接駕后,臥桑一手將他拉上皇輿,并吩咐離蕭將皇輿掉頭,不先返回翠微宮覆旨,反而是到另一個地方先去辦件家事,可是,或許是由于一路上太過舟車勞頓,臥桑才上皇輿不久就陷入熟睡。
「我睡著了?」睡迷糊的臥桑睜開眼,話里帶著濃濃的鼻音。
「有一會!棺谔拥幕瘦浝铮頌榕憧偷蔫F勒不但渾身不自在,更不習慣素來與眾皇弟沒什么交集的臥桑,累垮地睡在他的肩頭上。
臥桑困倦地揉著眼,「到了嗎?」
「還沒。你看來很累,要不要先回太極宮歇著,明日再來?」鐵勒直視著他眼底下的黑影,有些同情在入主太極宮后就一直忙個不停的他。
「不了!古P桑瞇著眼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已經很久沒去探視小妹了,再不去看她,要是母后知道了,她一定又不會讓我的耳根子安寧!
「皇后娘娘還不讓她回鳳藻宮嗎?」幾年前,皇后娘娘就把戀姬托給自家妹子嘯月夫人教養,都好些年了,怎還不把她接回宮里?
「聽離蕭說,這陣子為了后宮的一些紛爭,母后忙得分身無暇,所以小妹可能還得在嘯月夫人那兒再住上一段時日!古P桑愈想愈感慨,「她不回宮也好,接下來我大概也會忙得沒空陪她!雇≡谝蛔鶎m檐下,他居然還得把妹子托給別人照料,他們每個人怎無時不刻不都在忙?
「大哥,南蠻的情況如何?」聽他話里的意思,鐵勒不得不推測在這次的南巡中,臥桑又和上回西巡一樣找到了一堆麻煩。
他沉思地撫著下頷,「南夷和西蠻兩大族不安分得很,我看再過幾年,他們就會造反圖謀以脫離天朝的掌控,也許,我該開始考慮找人下去鎮壓住南方了!
鐵勒的雙眸煥然一亮,「你屬意誰去?」
「不急!顾赜谐勺愕毓垂醋旖牵敢牢夜烙,南夷和西蠻真要成氣候,也還要個三年五載,我只要在這些年間慢慢挑出人選就成了。」
鐵勒馬上又把目標轉向,「那西戎呢?你可有人選了?」
臥桑三兩下就看穿他的意圖,「把你留在京里,你待不?」難得才把他調回京一陣子,都還沒靜下來多久,他又想往外跑?
「待不住!顾⒉幌胙陲。
「為什么你總是待不?」臥桑嘆息連天地撫著額,一想到再這么讓他兵戈鐵馬下去,就怕他有天會因太過留戀沙場,將會永遠也定不下來。
為什么待不住?他倒想問臥桑,有什么值得留下來?
轉首看向窗外麗景無限的春城,在鐵勒的眼底,沒有半分眷念,觸眼所及的一切,對他來說,全是陌生。
他所熟悉的,是荒山野嶺、漠際無邊或是千里雪原,七歲就被父皇送至北狄軍中接受教育的他,怎么也過不慣京兆的生活,在這里,時間過得特別緩慢,春日好象永遠都耗用不竭,一點一點地磨蝕掉他的心性。他若是想找事做,朝中早已有個睿智又責任一肩挑的臥桑,他無事可做:想找人聚聚,每個兄弟都與他不熟絡,就連他自己的母后,自他出生后便一直刻意地與他疏離,他無人可聚。
留在京兆這個色彩繽紛、大千萬象匯聚的花花世界里,他就像尾上了岸的魚,極力想跳脫,可又不得動彈,他所要的,并不是這片不屬于他的土地,他只想回去那片能夠自在徜徉的大海。
他怎待得下來?
「我想離京,去哪都好!顾焓株P上窗,將那些嗅不慣的香味全都隔擋在外。
「若是閑得無聊也悶得慌,你就多去父皇和西內娘娘面前走動走動,不然就多去看看那些皇弟也行!古P桑朝天翻了個白眼,很懷疑他是打哪來永遠都用不完的精力!改愦诰┱椎臅r間太少了,老在外頭平定那些小族也不多回宮聚聚,不怕會忘了回家的路嗎?」
他冷聲諷笑,「家?」宮城皇苑里會有家?那是普通百姓才能作的夢。
輿下車輪匆地一個顛簸,車輿震頓的嘈雜音律頓時蓋過車內的低語,而臥桑,也索性裝作沒聽見他方才的話。
「殿下!管囕浘従復P校诌_嘯月夫人府上時,離蕭恭謹地打開車門。
「到了,咱們走吧。」臥桑準備下車時,不忘朝身后坐在原位八風吹下動的鐵勒招手。
鐵勒淡拒,「我在這等就成了。」他有自知之明的,只要是聽聞過他的戰功或事跡的人,都不會想見到他,怕他一出去,被嚇著的人恐會比歡迎他的多。
臥桑皺皺眉,不容反對地一把將他給拖下來。
「等什么呀?跟我一道去!顾狈εc人來往交流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把他的性子給悶壞的。
老遠就見到太子皇輿的來臨,嘯月夫人府上的家仆們,早已整齊列隊在府門前迎駕。
「參見殿下……」迎上前來接駕的門房管事,在見到臥桑身畔的人時,結實駭了一跳,「刺王?」這個揚威在外對朝有功,但也同樣殺名頗具的皇子,怎會大駕光臨?
在門房管事以及其它的家仆眼中,鐵勒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這讓他原本就已緊攏的一雙劍眉,也因此更加靠近眉心。
「夫人可在府內?」臥桑適時地開口,飛快地打散那些朝鐵勒射去的不友善視線。
「回殿下,夫人訪友去了。」門房管事恍然回過神熱情款客,「來人,快迎殿下進府,立刻派個人去通知夫人回府!」
「行了、行了,都別忙也別招呼了,我們只是來看十公主而已!古P桑揚手打發他,伸手拉了拉鐵勒,「走這邊。」
鐵勒不語地跟在老馬識途的臥桑身后,令人眼花撩亂的富麗府景一一在他眼前掠過,隨著臥桑在府內找人找了一回,卻沒有找到人后,他腳跟一轉想要打道回府,但不死心的臥桑卻拉著他繼續再找,直找至府后的花園去。
未到花園,清揚的笛音順著東風悠然滑過他的耳際,鐵勒聽著聽著,忍不住停下腳步。
「是小妹吹的!古P桑笑著回首看他,「長年在外,你很少與她見面是吧?」
「嗯!股匣厮x京時,她不過才七、八歲而已,他對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那個時期,在臥桑的帶領下,繼續走出穿堂、穿過假山,迎面而來的笛音沒有歇斷,鐵勒抬起頭,在青蔥翠綠的草地上見著兩個女孩,一名正在蕩秋千的紅衣女孩,動作放恣隨性,在見著臥桑時危險地頻揮著手,另一旁,坐在椅上接受樂官指導吹笛的白衣女孩,見著他們的反應只是微微揚眉,隨即又冷淡地把視線挪開。
「野的那個是沁悠,靜的,是戀姬。」臥桑在他耳邊大略地為他介紹。
鐵勒的黑瞳里盛著錯愕。他沒料到,所見到的會是個快至年少的豆蔻,他原以為,她還只是個身長不到他膝蓋的孩子而已。
臥桑搔搔發,對戀姬方才的反應有些頭痛。
「她又長大了不少。」一晃眼就又變了,她怎么愈變愈冷淡?才十歲出頭的她,應該是還不到女大十八變的年紀啊。
自臥桑的眼里、話里,鐵勒可看得出臥桑對這個么妹滿滿的憐愛之情,這讓他不自覺地想要走開,想回避這些不屬于他的東西,對于那個多年不見的小妹,長年在外的他只覺得陌生,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臥桑匆地開口,「代我照顧她!
他意外地回過眸來,不解地端視著臥桑臉上再正經不過的表情。
「我就她這么個親妹子而已。」臥桑淡淡地補上。
「你還有七個皇弟!闺m然其它七人皆與他不同母,但也還是他的兄弟。
「只可惜那七個皇弟都離我離得很遠。」他的笑聲聽來像是自嘲!父富食Uf,我很自私,自私到對我的皇弟們都沒什么兄弟情!
鐵勒挑挑眉,「自私那倒未必,你只是很忙。」若是離得遠就算自私,那他不也成了沒手足情的同道中人?
「或許吧,但我與皇弟們皆疏遠卻是個事實!姑總皇弟見到他,不是怕他念,就是怕挨刮,除了鐵勒外,好象沒什么人敢靠近他。
鐵勒并不打算上當!感∶眠@事,還是交給心細的老四或老五較妥當,我不懂得照顧人!挂皇莿e有企圖,臥桑怎會無端端的把這事交給他?
被識破了,這小于愈來愈精明了。
「慢!古P桑慢條斯理地拉住轉身要走的他,「為什么你總是站得遠遠的?」
「我不擅與人交際!构宦娥W了,就知道他別有目的。
「她是你妹子,自家人需要什么交際?」臥桑不滿地伸出兩指用力彈著他的額際。
鐵勒不予置評,不著痕跡地拉起了一道與他們隔離的防線。
可是臥桑并不打算放過他。
「知道嗎?你比我還不敢親近自家人!挂窃俨焕瓊家人到他的身邊絆住他,只怕流浪慣了的他,就像具鳥形紙鳶,一個不注意,他就將會飛向青蒼外,再也回不來他們的身邊。
「不敢?」鐵勒著實覺得這兩字刺耳。
「可不是?」臥桑無法看穿他在怕些什么,「是西內娘娘不要你太親近我們這些兄弟嗎?」他這個國務繁忙的太子,跟眾兄弟不親還說得過去,但鐵勒怎么也跟他一個樣?
「不是。」提及這個話題,他更加不想多談。
臥桑壞壞地轉了轉眸心,一掌用力地拍在他肩上,「總之,那個丫頭就交給你了,我得先回宮見父皇和母后。離京這么久,也不知太極宮里又堆了多少國務等我回去處理!
「大哥……」他忙想推回去。
「你留下來陪她!古P桑伸手指著他的鼻尖,對他擺出了太子的架子,「這是為兄的命令。」
鐵勒不滿地僵鎖著眉心,奸半天,才不甘地撇著嘴角。
「是。」強人所難,或許,這才是臥桑的本性。
目送他得逞遠走后,鐵勒轉身看了看戀姬,見指導她吹笛的樂官一時之間還沒有收課的打算,他找了棵樹靠站在樹下等待,入侵眼簾的滿園沁綠漾漾的春意,讓他看了便有些惱,索性閉上眼等待。
「二哥!共仍诓菝嫔霞毤毸樗榈哪_步聲朝他走近后,平淡的女音在他面前響起。
鐵勒張開眼,頭一回聽她喚他,他有些聽不慣。
她轉首張望,「大哥人呢?」怎么來了一會就走?他甚至沒和她說上半句話。
「他回宮了!範N陽綠影猶在他的眼前跳動,試著集中黑眸里的視線,并在驅走了過亮的光影后,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
她一點也不像臥桑。
發如黑玉膚白似雪,不笑的她,清淡冷艷,像株梅。在她身上,他怎么也找不著臥桑的身影,若不是臥桑事先說了她是小妹,他會誤以為,一身細致風情的她,是走失人間之仙。
高掛天際的紅日,一如多年沙場所窺無并二異,但此刻在這片高墻內,春光甚好,不知人間何世,無憂也無愁。
她是適合在這地方生活的。
不知怎地,愈是看她,鐵勒益發覺得……她淡漠的眼神有點像自己,而這感覺,拉近了不少他刻意拉隔出來的距離。
「再吹一曲好嗎?」當鐵勒回過神來時,他聽見本來還盤算著該找什么話題對她說的自己,放軟了聲調這么向她開口,而在話一出口后,連他自己也有些訝異。
「二哥喜歡聽?」戀姬微揚起黛眉,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悄悄出現在玉容上。
他有點猶豫,不久,在她期待的水眸下朝她頷首。
「嗯!箲摃伞耄麜囍ハ矚g的。
???????????????????????太子臥桑親赴西戎與南蠻視察關外形勢三年后,天朝以北的北狄烽煙燃起,北狄外族興兵侵入邊城,圣上派遣定威將軍率神風大軍遠征,神風大軍苦戰年余北狄才稍息戰火,戰后,太子臥桑代圣上出巡北狄,歸來書表上諫,天朝以北邊關需有大將派駐,以鞏國境。
圣上答允了此諫,并要求臥桑推薦出適派的人選,而臥桑的首選,即是曾駐營北狄多年的鐵勒。
手中的圣諭,此刻握起來的感覺有些冰冷,一如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和長久以來他們對待他的態度。
下了朝的鐵勒,一手緊握著方才在朝上接下的圣諭,步伐疾快地步出朝殿,殿廊上的眾臣,在見他走來時,紛紛收聲下語噤若寒蟬,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在走至殿廊的僻靜之處后,鐵勒停住了腳步,腦中不斷回想著,父皇在殿上應允臥桑的諫言時,自高處俯睨他的目光。
在父皇洞悉的雙目里,他清楚地明白,此次再將他遠派北狄,美其名,是父皇倚重他能征善戰的能力,實際上,是父皇想藉此讓他遠離朝政核心。
功高震主、權大壓主、才大欺主,是為人臣三大忌。
為了太子,也為了自己的天下,父皇,容不下他。
在他麾下伴隨他征戰多年的老軍師,曾這么對他說過。一身光芒不亞于父皇與太子臥桑的他,無論對這個國家再怎么有心,也斷不能傾盡全力,否則總有天,他將會成為天子眼中不除不快的心腹大患。
他沒料到,這天竟來得這么快。
三年前自北狄被調派回京之時,他還曾想過,君臣父子一場,父皇未必會絕情至此,只是軍師的話下無道理,他若要在朝中生存,那么他就非得稍減鋒芒不可,他也知道,無論早晚,父皇都會看出他刻意隱蔽的實力。
因此這三年來,他一面不斷尋找戰場以擴大統馭的領地,并一步步地逐漸將西內大明宮納為已有;另一面,則在臺面上繼續與父皇虛與委蛇,為的就是想在父皇掌握的大掌朝他探過來前,開拓出一片屬于自己的疆域,好掙得一片他可倚恃而外人不可動搖的江山,否則,他遲早會落個被削勢奪權的下場。
只是一壁提防著狡猾如狐的父皇,他卻忘了要對側眼旁觀棋局的臥桑留神,在不知不覺間,臥桑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并趕在父皇察覺前先一步動手,逼使他不得不放棄這些年來在西戎以及國內的經營,奉旨遠放至北狄,再次投入先前因他們而棄守的領域中,回至原點重新來過。
一跤失足,頓失所有。
浴血沙場的大將,賈其余勇奮力拚搏,永遠也不會是勝者,置身幕后的權力主宰者,才是最終獲得甜美戰果的贏家。
倘若這是不變的真理,那么這些年來的賣力賣命,究竟是為了什么?是不是在父皇與臥桑的眼中,他就只是個意圖奪位的野心分子再無其它?
「老二!瓜铝顺螅鸵恢备谒箢^的臥桑打破廊上的寧靜。
余憤仍在鐵勒的眼中躍動,他忍斂下氣息,緩身回眸。
「你不問我?」臥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忍抑的臉龐。
「問什么?」他刻意來追打哀兵的?
「舉薦你的原因!
鐵勒冷笑,「清除異己,不就是父皇和你的一貫作風?」
怕他在北狄的勢力坐大,便轉移軍權調他回京再改派去西戎:眼看西戎就將是他的囊中物了,又趕緊將他調回京內閑置,現下他在京中羽翼將成,當然得快快再將他逐至烽煙四起的邊疆!
看來,在鐵勒的眼中,他已成壞人了。
「好說。」臥桑愛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但我的用意并不只是如此!顾坏貌悔s在父皇之前開口,若是父皇擅自派用別人去北狄,他不放心,非得要北狄讓鐵勒能夠一手掌控,這樣他才能安心。
「恕我無暇奉陪。」鐵勒懶得理會他的理由是什么,長腿跨過他身旁就要走。
臥桑一握揪緊他的手臂,「你上哪去?」
「我與人有約。」他早就和戀姬約好了,只要他一下朝,他就過去聽笛。
臥桑微瞇著銳眸,在他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誰?」他竟有擱在心上的人?在京中,他不是素無掛礙的嗎?
鐵勒反感地皺眉,「何時起,你變得和老四一樣多疑?」難道他就非得把自己攤在臥桑面前,讓臥桑查得一清二楚,這樣臥桑才能對他安心點?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在乎的人是誰而已!鼓茏岃F勒在乎的人太重要了,他非得找出來不可。
「我誰都不在乎。」臂膀被他握得有些發疼,鐵勒稍一使勁就將他甩開。
「是嗎?」臥桑不疾不徐地揚掌再度將他攔下。「我想,你應該會在乎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乖谒鸪倘ケ钡仪埃詈眠是先把話挑明了,這樣他也能夠大抵有幾分譜。
他挑高了劍眉,「哪件事?」
「這回離京,我聽說了某件很有趣的事。」臥桑拉來他的掌心,以指在上頭寫下了四個字后,繼續接道:「為了證實這件事,所以我才會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臉色驀然劇變的鐵勒收緊了拳,動作緩慢地迎向他眼底的精光。
他壓低了嗓,嘶啞地問:「你知道多少?」他怎會知道?是誰泄漏出去的?
「夠多了!古P桑聳聳肩。
冷汗滑過他的額際,「父皇也知情了?」在他這種眼神下,他不得不懷疑,父皇就是因為知情才刻意想將他逐出朝政。
「不,我并不打算告訴父皇!钩龊跻馔獾模P桑并沒有他想象中的落井下石,反倒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極度錯愕間,鐵勒怔怔地看著他自適的笑,在臥桑故意朝他眨了眨眼后,他有些意會,下禁再次前前后后地思索起,臥桑會舉薦他去北狄的用心。
不一會,恍然大悟的鐵勒瞠大了眼眸。
「你……」臥桑竟然……要幫他對付父皇?
「我可以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只是……」眼看他明白了,臥桑笑了笑,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要他湊近。
他擰緊眉心,「有什么條件?」他就知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我有兩個條件。」臥桑朝他采出兩指,「一是,你必須和我一樣守口如瓶。二是,將來你得幫我一個忙!
「將來?」他不急著勒索?
臥桑將目光看得很遠,「我并不貪心,因此我不急著把籌碼用光!箤τ谖磥磉@個未知數,他沒有全然的把握,他必須為自己留個萬全的后路。
「我答應你!硅F勒沒有多加考慮,實際上,他也別無選擇。
談妥了條件后,一直沒死心的臥桑再把先前的話題兜回來。
「老二,告訴我,你與誰有約?」
「小妹。」為了臥桑的托付,這三年來,他只要一有機會,就往嘯月夫人的府上跑,即使偶有戰事在外,只要他能回京,縱使停留的時間再短,他也不忘去看看她。
臥桑的臉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不安在他的眼底四處流竄。
「別再去了!
「你在防我什么?」他一怔,像被看穿似地忙架起防御的心網。
「很多!古P桑撇開眼眸,一股寒意自心底直竄上來。
當年,他怎會想用親人來拖住鐵勒總是留不住的腳步?原本他還以為無論是誰,都無法突破鐵勒藩籬高筑的心房,誰也進不到里頭占有一席之地,因此那時,他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而已,可是手足這么多,他什么人不挑,怎會失策地用上小妹?
都怪他的一時興起,事前他該想清楚的。
說他小人心度君子腹也好,說他是杞人之憂也罷,可是他就是覺得不安,或許是因為總是孤僻獨行的鐵勒首次有了重視之人,又或許是因為,這些年下來……戀姬變得益加煥采美麗。
「她是我妹子。」大抵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鐵勒,掛下了臉,不著痕跡地掩飾起自己的真正心意。
臥桑不斷搖首,「人是會變的。」現在他或許會這么認為,可是只要時間一久,他接觸戀姬的機會愈多,到時他能不能把持住,沒有人知道。
他的面色無改,口氣不以為然,「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
「我只是未雨綢繆!古P桑抹抹臉,「就要出征去北狄了,軍中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辦,收收心吧,日后,別再去見她了!
鐵勒微微一怔,聽出來了,這次不是規勸也不是善諫,是警告。
「起碼……讓我去跟她道別!故障戮娴乃,暗暗握緊了拳心。
「去吧,早點回來。」臥桑并不想太不近人情。
在鐵勒離開廊上時,靜立原地許久的臥桑抬起頭,轉身看著鐵勒遠去的背影,隨后也跟了上去。
***
翠色的樹叢盛住一季的夏意,點點綠影在枝啞間躍動。
戀姬伸出一手,指尖輕巧地滑過眼前黑墨色的濃眉,倚坐在樹下熟睡的鐵勒,眉峰動了動,下一會又恢復了平緩,見他還沒有醒來的意思,順著他的臉,她的指尖繼續在上頭漫步游走,輕輕躍過飽滿的天庭,落至高挺的鼻梁,然后,一把將它捏住。
「二哥!顾讨σ,出聲想喚醒這睡到恐有窒息之虞的男人。
早在她的腳步聲出現在草地時就已經醒來的鐵勒,不理會她的呼喚,依舊閉著眼裝睡,在氣息不太順暢時,揮趕蚊蟲似地拍開她的指尖,再順手揉了揉鼻子。
望著他再接再厲睡下去的睡臉,戀姬不禁揚高了黛眉。
有這么好睡嗎?是因為此次回京的路途太過勞累,還是因為剛下朝,連朝服都來不及換掉就急忙趕來這里的他,被朝上那些官員或政事弄得太煩了?
「二哥!顾粴怵H地再推推他的肩頭,「別睡了,每回你來見我就是睡!姑看嗡麃恚疾辉诟镒人,反而跑來樹下邊睡邊等,她也知道在里頭,他是坐不住也待不下,府中那些總是對他投以異樣眼光的人,已經夠惹他厭的了,更何況嘯月夫人還是精明的角色,光是應付她也夠煩了。
一直在腦海里盤想著臥桑在殿廊上的那番話,故而不想面對她的鐵勒,在她的推促下,好半天,總算如她意地張開眼。
瑩瑩白亮,迤邐在地的素白裙擺首先映入眼,他的黑眸順著她的衣裳往上移動,在移至她臉上的那一刻,他的雙眼走失在眼前依舊相似,可又截然不同的面容上。
在碧波傾漾中的盛夏里,她是一縷映亮人眼的新雪。
泛著訝異的黑眸,不穩定眨了眨。他有多久沒回來了?時光怎又俏悄在她身上走得這么快?幾個月不見,他明確地感受到她的成長,一向不愛笑的她,此刻正噙著一朵笑,微偏著螓首瞧著他,一身嬌麗的姿采,取代了從前那個初展芳華的清麗少女。
他看得出神,吹在草上的嘶嘶風韻,在他耳際空曠地回響著,不知何時起,前一刻臥桑還殘留在耳畔的耳語,已被掀起的清風吹拂至遠方。
「那花……」驚艷的眼瞳止定在她的臉上,他抬手指向她耳際,那朵與她人花相映的不知名的小花。
「啊,這個?」戀姬伸手摸了摸耳畔的花兒,「沁悠簪的,好看嗎?」
鐵勒沒有回答,修長的指尖驀地探出,勾滑過她的面頰,來到耳上為她調整花朵的角度。
她怔忡了半晌,經他指尖碰觸,耳畔微微溫熱,她抬起眼睫,明眸望進他深藏下語的眼中,發覺他看得是那么地專注出神,但,不知他是看人抑看花。
「二哥?」當他的手指停頓在她的面頰過久時,她輕聲提醒他的發呆。
他回過神來,急忙收回掌心別過眼。碰觸過她的指尖有點熱,好似叢星火盤旋在指尖,不肯離去。
心虛無端端地躍上心頭,像只素來隱身在黑夜里的魑魅,忽地被拖至白日中,忙要藏躲,但卻欲避無從。
欲避無從?他想躲避什么?沒這回事的,不會有這回事的。
在今日臥桑對他發出警告之前,對于小妹,他沒有過半分逾越,他當她是個能讓他真正掏出心來疼寵的親人,可以接受他滿腔無處放的愛意的人,因為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沒有半個親近貼心的人在身邊,她不知道,他有多么感謝當年的臥桑為他打開了道門,將她領了進來,讓她成了第一個走進他無聲的世界里的人。
以往,自母后身上,他所得到的永遠都只是冷漠與疏離,在父皇面前,他得不到像對臥桑一般的重視,其它的皇弟自幼則與他不在一起,所謂的手足之情,在他離開了那么多年后也淡薄得很,也因此,那些親情與知心,他從不奢望,因為他這只四處棲息的飛鳥,有家,等于無家。
但在也跟他一樣長年處在宮外的戀姬走進來后,因她,生命增添了溫煦與柔情,他的記憶里不再只有沙場金戈,每當他回京時,他多了個等待與他相聚的人,多了個不想與他討論朝野政事,只想待在他的身旁與他作伴的戀姬。
她和他一樣,長年離宮孤單慣了,也因此更能越過他心中所高筑起的藩籬,當他們這兩個話不多的人聚在一起時,即使不開口說話,只是坐在一塊靜看著庭中的園景,即使方才聚首就又要分離,他也覺得心滿意足。與她相處久了,他總是狂放在外的戾氣收減了不少,雙眼也因她而變得溫柔,她是他荒漠心靈里的小小綠洲,也讓他格外地珍惜這個真正貼近他的女人。
他想保有她,他更想……「二哥,你有心事?」戀姬擔心地拍著他的臉頰,直看著他四處游轉的眼眸。
「我要離京了!硅F勒避開她的碰觸,平穩地把話說出口。「今日我來,是來跟你道別的!乖趤硪娝,這句話,他輾轉許久也下知該如何向她開口,可是此刻,脫口
卻變得容易。
她眼中有著掩不住的失望,「你不是才剛回京?」他怎都沒有歇息的一天?不是剿賊滅匪,就是去勘查形勢,朝中大將比比皆是,為何老是要指派他?
「父皇要我到北狄去!顾M力裝作沒看見她的失望,公事公辦地告訴她。
「我去和父皇說!篂樗罡胁黄降膽偌嚨卣酒鹕恚瓟n了裙擺就要走。
「是父皇親自下旨的!顾厮粗谏砼献。
哪次不是父皇下的旨意?
戀姬仰起螓首,看著他習以為常的表情。她想,鐵勒可能對自己的事毫無所覺,他不知道,這三年來他出宮離京的次數有多少,父皇一派再派,不考慮到他,也從沒想過他會累、會倦,每回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來這里看她,即使他不說,她也可以自他眼底下的那片暗影里知道,他早就身心俱疲。
「下回你何時返京?」失望過后,她不舍地拉著他的衣袖。
「不一定,或許幾年后。」鐵勒緩緩拉開她的小手,將它擱回她的裙上。
「幾年?」敏銳的她,多心地想著他方才的舉動。
「這次,我是奉命長期派駐北狄,何時能返國,誰也說不得準。」他之所以會不敢對她開口說又要走,就是怕眾兄弟不黏只和他親近的她會難過,可以想見,他這一走,她就會變得更孤單。
戀姬聽了,滿心期待他再次歸來的期盼,霎時被沖散不留痕跡。
「我會叫大哥多來陪陪你的!挂娝挠袢萦冇,他忙著補救。
她別開他的手,「不用了。」大哥和父皇根本就是同一掛的。
「小妹!顾麌@口氣,「在這若是覺得寂寞的話,就回宮去住吧,皇后娘娘很想念你的!蛊鋵嵥缇涂梢曰貙m了,可是也下知是否因這些年來眾人對她的冷落,讓她變得下喜歡親近任何人。
「我不怕寂寞。」要是回去那座宮井里,只怕她會更寂寞難挨,那種皇家生活,她不想過。
他指著她的小臉,「那干嘛板著臉生悶氣?」每回她不愉快時,她就面無表情,這習慣簡直跟他是一個樣。
剔透的明眸直看進他的眼底,將她多年來的不滿發泄出來。
「我只是很討厭父皇把你當成下人般使喚!顾植皇鞘裁磳こH嘶蚴瞧胀ㄎ鋵,就算再怎么戰功彪炳,父皇也不必如此利用凈盡吧?
鐵勒怔了怔,不想承認地別過臉。
「他是君,我是臣。」就連他也不明白父皇那么倚重他的原因,或許父皇是希望,藉由他的這雙手,來為臥桑這名將來的天子打出一片天下吧。
「若是如此,那么他還有八兒臣,為何非得要你不可?」她傾身靠至他的面前,質問地與他眼眸齊對。
吹拂在他臉上的氣息,絲絲撩人,香氣襲來,在他平滑如璃的心鏡上,似扶風的弱柳輕輕點水而過,漾出圈圈漣漪。
望著如此明媚的容顏,他的意志不禁違背他顫顫動搖,在忐忑的心跳聲中,他忍不住想問自己……他真的,不曾有過妄念嗎?
他有的,他只是不想說也不想承認而已,他沒愛過人,也不知該怎么愛才是拿捏妥當,已經不只一人曾對他說過,他對戀姬的寵愛,已遠超過了兄妹之間該有的限度,但他充耳不聞,有時,他甚至不希望戀姬是他的妹子,反正,他也不怎么想當個兄長,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戀姬的美麗,令人難以抗拒,戀姬的貼心,令他不想保護自己,離京在外,他想的、夢的,都是讓他眼中有了暖意的戀姬,這讓他不只一次懷疑著,這真是所謂的兄妹之愛?不,兄弟姊妹……這個關系不夠近,不夠滿足他,可是它卻也是最安全的。
臥桑的話,迷迷糊糊中又再出現在腦海里,暗示著他般,一聲又一聲反復地質問著他……雖然,他曾理壯地告訴臥桑他沒有,絲毫妄念也沒有,可是他也知道那是欺瞞,那是他不愿讓臥桑將他的秘密看得太清楚,在他心底的答案不是這樣的,可是他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別去把他對戀姬懷有的感情分析得太清楚,然而,此刻對臥桑的話愈是深想、愈是想否認它,也就愈跟著暗示走,并開始沉陷下去。
像個圈套。
當鐵勒再一次想不著痕跡的躲開她時,本來不想戳破他的戀姬終于開口。
「二哥,你在躲我?」當她看向他時,他閃閃爍爍,接近他時,他會刻意地想避開,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只是不習慣離別這種場面!贡豢创┑乃行┬幕,忙著站起身,「我走了,我還得趕回宮,你好好保重,別給嘯月夫人添麻煩。」
「你會不會回來看我?」戀姬忙不迭地起身站在他的身后問。
鐵勒停下了腳步,思絮如雪絮亂飛,在動搖的意念中,他竟覺得軟弱,不曾如此刻這么失去定念質疑起自己過。
他不敢回頭。
「會不會?」得不到他的回答,戀姬不死心地微微揚高了音量。
「不會!顾ба,逼自己冷峻、斷然的否決,像是在對自己否認。
急切的步子踩在蔥綠的草地上,唏唏簌簌,他走得那么快、那么急,就像是背后有惡鬼追索著,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倉皇失措。
他在怕什么?
奉母命來邀貴客入內喝茶的沁悠,在草皮上沒找到另一抹貴客的人影后,好奇地推推站在原地發呆的戀姬。
「刺王走了?」真是稀奇呀,每回來看戀姬不看到日頭下山不會離開的鐵勒,今日改習慣不跟她膩在一起啦?
「他只是來向我道別!箒聿患笆帐皾M臉落寞的戀姬,拖著腳步緩緩走回他方才所靠坐的樹下,一手撫著早已失去他體溫的樹干。
沁悠邊問邊盯著她失魂落魄的小臉:「他又要離京?」不妙,戀姬的表情讓她看了竟會覺得……有種古古怪怪的不妙感。
戀姬朝她點點頭,坐至方才鐵勒所坐的地方后,也學起他常仰靠在樹干上抬首望向遠方的姿勢,不斷猜測著今天在朝上,鐵勒是否是受了什么挫折,或是有人對他說了些什么話,所以才會讓他的舉止異于以往。
「你愈來愈像鐵勒了!拱阉慌e一動都看在眼里后,對于她的戀兄情結,沁悠只能仰天翻翻白眼。
「我們一點也下像!孤犃怂脑,戀姬下禁下意識地排斥這個說法。
「我說的不是長相,而是你們什么事都往肚里藏的個性!惯@種悶在肚里又不說出來的個性最差勁了,一個鐵勒就算了,沒想到還有個一模一樣的翻版。
戀姬斂緊了黛眉,不知道鐵勒竟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她這么多。
沁悠直指著她的鼻尖數落,「瞧,我就說你們很像吧,現在你又悶在肚里想些什么了?」
她壞壞地揚起一抹淡笑,「改天,我介紹幾個皇兄給你,這樣你就不會一天到晚胡亂猜測別人的心思!拐锍燥柼e的人就數她了。
「你要為我說媒?好啊!骨哂茻o所謂地見招拆招!改阌惺裁春萌诉x?」
「我三哥或四哥如何?」她首先扔出兩個前鋒任她挑選。
葛大姑娘不屑地搖首,「都不對胃口!挂粋到了夏季只會中暑,一個笑臉冷心的,不行,資質都太差了。
「五哥呢?五哥人不錯!箲偌г匐S口提出一個,等著看她還有什么推翻的理由。
「那個兩面人?」她聽得頻搓著兩臂直打哆嗦,「謝了,姑娘我可消受下起!
真挑剔,只好端出王牌了。「那大哥……」
不待她說完,沁悠就急著先搶白,并扳著手指數算著。
「太子太忙,誰嫁了他誰準當深閨怨婦,老六古板無情趣可言,老七有個親親表妹了,老八、老九都太嫩了點。」她的把關條件是很嚴格的,別以為是皇子她就會放水。
戀姬發現她漏了一個,「二哥呢?」想來想去,鐵勒應該是沒有什么好挑剔。
「你會讓我選他嗎?」沁悠斜睨著她,刻意說得別有用意,忍不住想借機試探一下。
「什么意思?」她聽得明白,但卻不戳破,只裝作并不明白。
「沒……」沁悠將話含在嘴里低低咕噥,「不是那樣就好!
戀姬朝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太挑剔是會嫁不出去的!箤韲[月夫人會頭疼了,不過沖著國戚的身份,應該還是會有很多人搶著要她才是。
「放心吧,我娘才舍不得我嫁哩。」沁悠下以為意地聳聳肩,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腳邊卻踩到了一只金色印信,「咦,這是什么?」
「是二哥的!箲偌Э戳松项^篆刻了一個刺字后,忙挪開她的腳,拾起后小心地掏出手絹將它拭凈。
「怎么會掉在這?」真大膽,居然把皇上所賜的招牌隨處亂丟。
「應該是他方才打盹時掉的,我送去給他。」她一手將它放進袖里,說著就起身要走。
沁悠揚手攜下她,「叫下人拿去就成了!箹|西又不是她掉的,她那么著急干嘛?
戀姬卻拉開她,「他才剛走,應該還追得上的!
「戀——」沁悠伸出去的掌心動作慢了點,所捉到的只剩佳人離去的香氣。
眼看著戀姬小跑步地消失在草地那一頭,先前的那陣不安,又開始在她的心頭發酵。
她直搔著發,「糟糕,難道不是我想太多?」不會吧?他們是兄妹哪。
身后匆地一陣輕響,招去了沁悠的注意力,她回過頭,對于來者甚是訝異。
「太子?」他沒待在太極宮里,一聲不響的溜來這里做什么?
臥桑看了遠去的戀姬一眼,隨后轉身正色地向她拜托。
「看著戀姬,讓她離鐵勒遠一點。」就算鐵勒有心要遵守諾言,但是戀姬不肯合作那也是白搭。
她聽得兩眉都高高聳了起來?磥矶嘈牡娜恕⒉恢皇撬粋。
上道的沁悠,見他把話說得那么白,也不想在這時裝作不懂。
「刺王不是就要離京了?」她可以理解臥桑下想鑄成大錯的心情,可鐵勒人都要走了,還防些什么?
「他總有回來的一天!菇諢o憂,不代表并無遠慮,為他們好,還是得先為將來預防一下。
沁悠沒想到他看得這么嚴重,「需要這么草木皆兵嗎?」說得好象他們往后不能再做兄妹似的,在她看來,鐵勒對戀姬的兄妹情可是很多的。
「他們倆太像了,會被彼此吸引也是理所當然,這只是遲早的事。」臥桑煩躁地吐了口大氣,兩眼微瞥向她朝她施壓,「懂了嗎?」
沁悠懊惱地皺著柳眉。真是,皇家的人就是這副德行,請求到了最后,就變成命令了,讓人想不答應都不行。
她嘆口氣,「知道了,我盡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