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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流 第七章 作者:嚴沁
    「但不能拒絕妻子!箤巸禾嵝。

    「不不不,我不知道怎才能圓滿!

    「不要天真,不能圓滿!箤巸阂恢睋鷳n地望著沉默蒼白的雪曼。難道雪曼真和他無緣至此?二十年前后兩次愛上他,都不得善終,難道這是天意?

    「我知道我不該猶豫,我和你是兩世姻緣,只是──人也該有點道義,我──」

    「你知不知道有一件事──」寧兒忍不住。

    「寧兒!寡┞鼻械芈曇。

    寧兒看雪曼一眼,仍決定講出來。

    「二十年前,你──」

    「寧兒──」雪曼的聲音已經變得凄厲。

    寧兒望著她泫然欲涕的臉,望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終于用最大的力量把已到唇邊的話咽回去。

    「阿姨!箤巸簱碇┞瑤缀跞滩蛔⊙蹨I。這個倔強有極度自尊的女人,終于決定再次沉默,所有的苦難自己擔當。

    天意。

    「什幺事?為什幺不許寧兒說?」嘯天一頭霧水!付昵笆茬凼?」

    「你先回去,嘯天,讓我休息一下!寡┞κ棺约浩届o。

    「為什幺不告訴我呢?」他的疑心更大。

    「根本沒有事,」她說,「對不起,我要上樓,以后再談!挂膊焕韲[天的懷疑詫異,和寧兒一起回到樓上。

    「阿姨──」寧兒為剛才的事抗議。

    「不要用什幺原因綁住他,讓他自己決定,我們不能對姑姑不公平!寡┞f。

    「姑姑有阿哲阿杰,你也有個女兒,難道不是同樣重要!

    「女兒──還不知在哪兒!寡┞溉。「沒有嘯天我也可以生活,只要找回她!

    「一定找得回來,上天一定不會對你那幺殘忍,你這幺好,一定有好報!

    「答應我,永遠不要向他提起二十年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寡┞

    「如果換成我,我不這幺做,我要爭到底!

    「你不是我!寡┞p聲說。

    雪曼讓寧兒下樓陪嘯天,自己在房中靜一靜。坐在沙發上心亂得無法控制,煩躁地起身來回走著。

    命運對她不÷公平,二十年前后愛上同一個男人,想不到幾乎為同一個原因失去他。她不怪他們無緣至此,若是無緣怎幺二十年后再遇?怎幺會二十年后相愛?上天沒有理由用同一個理由折磨她,何況她沒有做錯。

    愛一個人絕對不是錯。

    她看見自己雙手在顫抖,內心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當然知道王凝若,對這名字刻骨銘心,不是恨是妒忌,妒忌她擁有嘯天。但王凝若怎幺會是姑姑呢?天下那幺大,屬于他們的世界卻那幺小,小得連轉身的余地都沒有。

    她站在窗前,真有破窗而出的沖動,二十年前后兩次,她仿佛都逃不過天羅地網,被困得死死的,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許多事不能對任何人說,只有雪茹,雪茹完全了解并同情她,雪茹知道前因后果。拿起電話,她打去新加坡雪茹處。

    「雪曼?」意外,「昨天我們才通過話。」

    雪曼再也無法停止地把近日發生的一切告訴雪茹,講到最后她泣不成聲。

    「怎可能有這樣的事?」雪茹驚吧!赣植皇茄輵颉!

    「我不知道該怎幺辦!

    「不要放棄!」雪茹沉聲說,「二十年前那件事你那幺委屈吃苦,這次不能再放棄!

    「不由得我作主。姑姑是好,而且他們有兩個兒子!

    「你也有女兒!寡┤憬。

    「找得到嗎?」雪曼神傷!刚业脚畠何乙炎銐,我一定要她常伴身邊!

    「我再努力。過兩天再給你消息。」

    「常常想到我的女兒流落人家處,也不知人家對她好不好,會不會像我一樣對她盡心盡意,真是心如刀割!

    「雪曼──希望在前面。」

    「不要安慰我,免得失望更大!

    「我想──好,兩天后聯絡!

    跟雪茹聊了一陣,心里舒服一些。她的女兒一定冰雪聰明,一定可愛精靈,人家一定善待她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對夫婦抱走小嬰兒不是一再答應好好愛她嗎?對不對?

    「阿姨!箤巸涸陂T邊輕說!杆吡恕!

    「進來陪我,我心亂極了!寡┞兆幬业氖!负孟髸刑齑蟮氖掳l生。」

    「不要嚇自己,就算發生什幺大事,也不一定是壞事,不要悲觀!

    「我樂觀不起來!

    「這是你性格上的缺點,」寧兒很機智,「做人該達觀,該往好方面去想。無論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事情的結果不變,何苦令自己痛苦不堪呢?」

    「我有你一半樂觀就好了!

    「何況,還可以盡點努力!

    「怎幺努力?不可能的。」

    「比如說你有女兒的事,告訴他之后,我覺得事情才公平。」

    「不必公平。姑姑痛苦孤獨了二十年!

    「不一定痛苦。我看她活得瀟灑自在!箤巸和!改愕目跉猢ぉつ阋褯Q定退出?」

    「二十年前得不到的,如今也不能強求。目前我只想找回女兒就心滿意足!

    「如果是我,我不妥協,好歹也爭一爭,」寧兒很不以為然,「你與時代脫節,完全不像現代人!

    「姑姑也與時代脫節──!你猜姑姑知不知道我?」雪曼驚叫。

    「看樣子不知道!箤巸合胍幌搿!杆辉缰滥憬醒┞耆珱]有異樣反應。」

    「可能她知道有個女人,而不知道名字!

    「這樣才好,免得又生枝節!箤巸狐c點頭!杆赡芎薅昵傲钏蚱揠x散的女人,但她不會恨你,現在嘯天的女朋友!

    雪曼沉思著,深深地沉思,沒有說話。

    「阿姨,你全然沒有爭取嘯天的心理?」

    「我不爭。二十年前已如此!寡┞挥。

    「你不相揭開二十年前他突然離開的原因!

    雪曼望著她,什幺話也說不出來。

    她當然想弄清楚一切,但知道了又如何?嘯天不一定留在她身邊。

    她默然。她黯然。

    有時候不由得你不認命的。

    兩天之后雪茹的電話沒如期打來,雪曼打去新加坡,在公司在家里都找不到雪茹。

    「我決定到新加坡一趟!寡┞f。

    「過一陣,好嗎?我考完試陪你去!箤巸赫f:「你自己出門我不放心!

    「放心,新加坡是回家,我不怕!

    「阿姨,不用急于一時!箤巸航K是不能放心。「沒有消息的話,你去新加坡也沒用。」

    「他──兩天沒來了。」她泫然。

    是。自那天分手,嘯天已經有兩天沒出現陸家,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以前他半天不見雪曼也忍不住。

    「我打電話給他。」

    「不──不要找他,讓他自己抉擇。他現在也一定矛盾痛苦得要命!

    「我們也不能完全不給他壓力,難道由得他一面倒向姑姑?」

    「寧兒──我的事由我自己處理!

    于是打電話讓陳漢替她訂機票,訂酒店,明天她就預備啟程。

    寧兒還是偷偷打了個電話找嘯天,秘書說他外出公干,兩天之后才返。寧兒忍不住生氣,公干也不通知她們?

    晚飯時兩個女人都各有心事,講話不多。正要收工的司機從外面迎進一個客人,那竟是遠在新加坡的雪茹。

    「媽──」寧兒跳起來迎過去。

    「雪茹──」雪曼激動地叫「你帶來新消息!

    雪茹端詳了寧兒一陣,輕吻她面頰。

    「你越來越漂亮了。」雪茹說。

    「哪有媽媽這幺贊女兒的!箤巸嚎棺h。

    「雪曼──」雪茹欲言又止!缸屛倚菹⒁魂,吃點東西再慢慢跟你說!

    「如果有消息請立刻告訴我!

    「好。有消息了!寡┤憧隙ㄕf。

    雪曼一把抓住雪茹,緊緊地,緊緊地。

    「你說。請你說!顾壑猩涑霎惒。

    「我──找到她了!寡┤阃敢豢跉。

    「真的?!」雪曼的臉色蒼白中透了紅暈,興奮得似乎難以支持!冈谀睦铮俊

    「你讓我慢慢說,」雪茹搖搖頭,「而且我不知道告訴你是對或不對,或者是時候了!

    「快說,急死我了,她在哪里?」

    「香港。」

    「香港?」雪曼只覺轟然一聲,意識都模糊。女兒在香港,咫尺天涯,二十年來她竟完全不知道,這這這──和姑姑的事一樣不可思議,不能置信。

    「是。她在香港,」雪茹再吸一口氣,「而且離你很近!

    「她也住在山項?在哪兒?你可以立刻帶我去見她嗎?可以嗎?」雪曼哀求。

    雪曼輕輕點點頭,把寧兒拉到旁邊。

    「她──就是寧兒!寡┤阏f。

    「啊──」雪曼震驚得倒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睜大眼睛口唇是O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這可能嗎?是寧兒,每天伴在身邊的寧兒,而且令人難以置信。

    「寧兒是你二十年前的女兒,我從來沒把她送出去,我舍不得,」雪茹眼圈紅了,「正好我剛出世的孩子因為急性腦炎夭折,所以把她當成自己女兒。這是巧合,我相信也是天意!

    「我?」再鎮定的寧兒也臉色蒼白,全身發抖。怎幺可能?原來她就是二十年前的女嬰,屬于嘯天和雪曼的,兜轉迂回曲折的一大圈,竟然是她。

    「是你,孩子!寡┤懔飨卵蹨I!高@也是我讓你來陪雪曼的最大原因!

    雪曼把視線移到寧兒臉上,寧兒也正望著這突然變成的母親,兩個凝眸相視半晌,寧兒奔到她身邊,擁著她無聲地喚叫媽媽!敢苍S我該早告訴你,卻又怕引起你二十年前的回憶。直到學森去世,直到嘯天出現,王凝若也找到,我想,該是對你坦白的時候,事情也許進行得更圓滿些。」

    「不,有了寧兒我已足夠!寡┞o緊握著寧兒的手,「我不需要什幺公平不公平,由得他們自己去決定。寧兒,我萬萬想不到會是你!

    「你喜歡是我嗎?」寧兒輕聲問。

    「不敢奢望,」雪曼喜悅無限,心中再無牽掛,以為難以解決的難題,這幺輕易的就完成了,而結果更美好得出人意料之外,「你是我最愛的人!

    母女倆互相望著,緊密得無可破壞地母女情就在這一剎那建立起來。

    寧兒相信雪曼的話。以前她還是雪茹女兒的時候,雪曼已把律師樓監管權、老人院基金的事全寫在她名下,根本早已把她當女兒,F在──天下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事嗎?

    「我很累,讓我先休息一下!寡┤闾岢鲆蟆!高@兩天我反復思想,該不該把這件事說穿,幾乎想破我的腦袋!

    「雪曼一刻也不愿寧兒離開身畔,她讓珠姐帶著雪茹上樓休息,她一直握著寧兒的手,一直凝望她,仿佛以前不認識寧兒。

    「原來我念念不忘,每天掛在心上的女兒竟是陪伴身邊的人!寡┞f。

    「上天并沒有虧待我們!箤巸赫f:「得知真相,我全心感激。」

    「我們去教堂謝恩。」雪曼沖動。

    「明天早晨教堂才開門!箤巸盒ΑK矚g純真的雪曼,一直覺得雪曼是需要保護的,現在,保護的責任完全落在肩上,她樂于承擔。

    「明天一早去!

    突然間,寧兒想到嘯天是她父親的事,一時間她竟有難以接受的感覺,這太不可思議,她覺得異樣。嘯天是父親──難怪當初相識時,她對他有無比的好感,無比的親切,原來他是父親。

    她喜歡嘯天是父親。

    「為什幺我不像你也不像──他,爸爸!

    雪曼色變。但必須要面對現實。

    「其實你一定會像我們,外貌也許長期在熱帶的關系,比我們黑,但你身上的特質,你的性格,想想看,像的。」

    「我想立刻把這消息告訴他。」

    「不──寧兒,你勿如此做,也許過一段日子,」雪曼急切不安!肝也幌脒@件事弄壞了目前的情形!

    「你可不考慮我的感受?」寧兒柔聲說:「你是媽媽而他是爸爸──我急于得到他的認同。」

    「不,遲些!寡┞是搖頭!高@種血緣關系永遠存在,而且以前的結卻很快能解開。」寧兒想一想,沒有說話。

    「目前我想旅行,去歐洲,去三個月,」雪曼興奮極了,「去半年,你可以休學陪我,我們母女倆都要媽媽補償一下。」

    「等我考完大考!箤巸罕容^冷靜!钙鸫a要學業告一段落!

    「以后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身邊,絕對不許,我們比別人少二十年!

    「我答應你永遠陪你,照顧你,永遠不離開你!箤巸毫⒖炭隙ㄕf。

    「陳漢怕不喜歡。」

    「他不喜歡他走,我們母女再也不分開!

    「對,對極了!寡┞鼡碇鴮巸盒α艘魂囉挚蘖艘魂,感情一直起伏不定,難以自持。深夜,吃了一粒輕微安眠藥才能入睡。

    寧兒透一口氣,輕悄地回到臥室。

    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是真是假?只是雪茹這幺說,她們就相信了,有什幺證據嗎?雪茹就算說謊也是好意,只是──寧兒比較冷靜理智,她要弄清楚。她去敲雪茹的房門,意外的,雪茹還沒入睡,她不是說累壞了嗎?

    「媽──」寧兒習慣地叫。

    「阿姨,」雪茹改正:「我在等你!

    「知道我會來?」

    「做了二十年你的代母,還有了解你的個性?」雪茹溫柔地笑!改阋鎽{實據。」

    「我只想知道──」

    「應該讓你知道,」雪茹拿出已準備好的文件,「這是你的出生紙,看,母親是陳雪曼。這是我領養你的證明,看,陳寧兒,同樣的出生日期,母親變成陳雪茹!

    「我姓陳?」

    「當然以后你姓何!

    「我應該把事情告訴他?」「他」是指何嘯天。

    「雪曼不肯,是不是?」雪茹輕嘆!杆沁@種人,她太為別人!

    「他們倆介真心相愛,二十年前后都是。」

    「當年何嘯天為何離開?」

    「他不知道,什幺原因令他忘掉當年的事,我們都不知道,也許姑姑──」寧兒停下來,眼中閃出異采。

    「是。也許她知道,我也這幺想!

    「明天我去找她,她不是那種人,她很好很理性,她若知道一定告訴我!

    「女人的妒意和憤怒令再好再理性的人也會做出很多奇怪的事!

    「我相信她不會。她不是那種人!

    「事情是否要問過雪曼才說?要顧及她的感受,畢竟是她的事!

    「如今也是我的事!箤巸狠p擁一下雪茹。「如果不是你,我不知如今何在,變成什幺樣子!

    「你是可愛的寧兒,每個人都會愛你,對你好。」

    「今夜我無法入睡,事情太突然!

    「若非事情變成目前的情況,也許這輩子,我都不會把你的事說出來。」

    「太殘忍!

    「你原是她的女兒,她也待你如女兒,有什幺不同呢?」

    「會有不同。感情上我不能讓她再受苦!

    「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因果。」

    「謝謝你。阿──姨!箤巸呵穆曊f。

    寧兒在學校想了整天,她完全無法上課,無心做功課,她心中完全是這幾天發生的事。

    「寧兒,你有心事。」諾宜關心。

    「姑姑在家嗎?」她這問得奇怪。

    「姑姑?這兩天她全不做事,每天靜坐沉思,有時何哲去跟她聊天!

    「何哲?」寧兒眼光閃動。

    晚上,寧兒求見姑姑。

    「怎幺會是你?雪曼呢?」姑姑平靜如恒。

    「她不知道我來。」寧兒非常誠懇。

    「你想告訴我什幺?」姑姑極敏感。

    「我想同時從你處得知一些事!

    姑姑帶她進書房,并關上房門。

    「關于雪曼的?」姑姑很平靜。

    「你知道她的?二十年前已知道?」

    「二十年前?為什幺這幺問?」姑姑詫異。「我們認識并不滿一年。」

    「但是二十年前你離開家人出走!

    「是。二十年前我離開家人,那是因為我和嘯天之間的事,和雪曼無關!

    寧兒有點心亂,并不盡是她所想的,難道其中還有其它原因?

    「我知道雪曼是今天嘯天的女朋友,」姑姑又說,「寧兒,你在擔心我、」

    「不──」她不知道該說什幺!腹霉茫y道你不知道二十年前的事?」

    「什幺事?」她愕然反問。

    「你當年離家,是否因為一個女人?」寧兒思索一陣才說。

    姑姑望著寧兒,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然后臉色就變了。

    「是──她?」

    寧兒點點頭再點點頭。

    「我完全不明白事情怎幺會這樣,姑姑,我懇求你告訴我原因!

    「嘯天怎幺會全不知情?」她似自語。

    「當年為了阿姨,你和嘯天之間曾有過爭執?」寧兒問得直接。

    「沒有。完全沒有。」姑姑搖頭,「他告訴我,他和一個女人的事,他愛她更甚于愛我。我什幺也沒問,甚至不知道那女人是誰,第三天我就離開家!

    「但是他再見雪曼阿姨時并不認得她,對往事也一無記憶!箤巸赫嫘恼嬉!肝乙詾槟隳芨嬖V我們什幺!

    「抱歉。我一無所知!

    「他也全無記憶。到底你離家之后他發生了什幺事?是什幺令他如此──」

    「我真的不知道。」姑姑凝思。「或者有個人能知道!

    「誰?其間還有誰?」

    「權叔。我們的老管家!构霉命c點頭!杆麘撝酪磺。」

    「他在哪里!

    「在嘯天家里,一直在那兒!构霉孟氲胶握苷f的「他仿佛若有所待」。她下意識地站起來。

    「我們去找他,嘯天應該明天才回香港。」寧兒迫不及待。

    「我讓他來。」姑姑搖搖頭!负握茉诩,是不是?」

    姑姑打了個電話,說了地址,就伴著寧兒平靜地等待。

    寧兒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在發生這種事情之前如此平靜淡漠,明明是她的事她卻象置身事外。

    「雪曼知道一切?」她問。

    「是。」寧兒吸一口氣,現在不是時候,不是把自己是雪曼,嘯天女兒的事講出來的時候。

    「她──很不開心?」

    「前后二十年愛上同一個男人,結果可能相同,不能怪她!箤巸罕灸艿乇Wo母親。

    「她擔心我?」姑姑淡淡地笑。

    「不。她傷心命運如此待她。她十分十分喜歡你!构霉贸聊魂。

    「我留在香港只因為何哲的請求,我不能拒絕兒子。」她說。

    「我明白。阿姨也想立刻去歐洲,她說希望過一年半載后再回來!

    姑姑微笑?磥泶蠹叶加型瑯拥男。

    「我很抱歉,我不應該出現,一切會簡單得多!

    「不公平。嘯天及時碰到你該是天意,是個考驗!箤巸赫f。她公平,她也喜歡姑姑。姑姑再度陷入沉默,她好象在想一個問題!腹霉,你──還愛他嗎?」

    姑姑猛然抬起頭,眼中有似若隱若現的淚光,一臉孔的震驚。

    門鈴響,賓妹帶進來一個老年男人,寧兒看著他對姑姑恭敬的表情,知道必是權叔。

    「少奶!箼嗍屣@得激動!改愫,少奶。」「坐,權叔。麻煩你走一趟!构霉煤苡H切。「少奶請隨時吩咐。」權叔并不坐下,主仆觀念在心中根深蒂固。

    「坐!构霉迷僬f并指沙發!高@是寧兒小姐,認識嗎?」

    「是。我見過寧兒小姐!箼嗍暹@才小心地坐下,坐得又直又挺,恭敬之情不減。

    「我想請教一件事!构霉谜f。

    「少奶請說!顾乱庾R地移動一下。

    「二十年前我離開家之后,嘯天發生了什幺事?」

    「少爺──我不知道!箼嗍逵悬c意外。「我不知道發生了什幺事!

    「我不迫問你,但事情很重要,我們一定要弄清楚。」姑姑和顏悅色。「你仔細想想,即使很細小的事!

    權叔真的很用心地想一想,然后說:

    「那天你離開后少爺回家,急得團團轉,樓上樓下跑來跑去,又亂摔東西發脾氣,嚇得阿哲小少爺躲在一角哭泣。后來他又喝了很多酒,鬧了一天一夜!

    「只是這樣?」姑姑皺眉。

    「還有什幺事我就不知道,少爺把自己鎖在書房里幾天,出來之后就什幺事也沒有了,」權叔不安地看著姑姑,「后來就飛來飛去很少在家,有大半時間在外國做生意!

    「阿杰呢?」姑姑還是關心當年才滿月的兒子。

    「一直有護士帶著他,直到他念小學!箼嗍逭f:「阿杰很乖,很聽話,念小學以后我就看著他,還有阿哲小少爺!

    姑姑看寧兒一眼,寧兒滿臉失望。

    「權叔,你再想一想,」姑姑再一次問,「我走了之后,少爺還有什幺異樣?」

    「我知道的已經說完──!那晚少爺喝醉了酒,我扶他上樓時走不穩,他摔下樓昏過去,我立刻請醫生來,不過也沒什幺事!

    姑姑寧兒迅速對望一眼,眼睛發亮。

    一個成年人喝醉了酒從樓上摔下來可能發生什幺事?兩個人眼睛發亮,同時說:

    「馮醫生!

    馮醫生是二十年前何家的家庭醫生,是個頭發花白和藹可親的老年人,他在山頂的家里接見了她們。

    「凝若!柜T醫生凝視她半晌,搖搖頭!付昵暗氖驴!

    「那晚他從樓上摔下來,你替他診治?」

    「是。他昏迷了一陣,醒來時有短暫的時間失去記憶,過幾天就沒事了!

    「短暫的失憶能影響什幺?」姑姑問。

    「很難說。但他恢復得很快!柜T醫生瞇起眼睛回憶!杆浀糜惺拢!

    「有可能忘記一些事嗎?」寧兒稚氣地問!敢恍《沃匾。」

    馮醫生睜大眼睛望著寧兒。

    「你是──你極像當年的嘯天!顾斎。

    「我是丁寧兒,」寧兒不想在此時拆穿一切,她迅速看姑姑,姑姑皺著眉也望她,「我從新加坡來。」

    「你的問題很有趣!柜T醫生笑,放松了神情!羔t學例子上是有這種現象,病人會短暫失去記憶,之后可能忘了一些事,一些令他大受打擊、刺激、挫折的事。」

    姑姑沉默著,寧兒也不出聲,是不是這就是她們想尋找的答案?

    嘯天回到香港,躲在家里顯得沉默。他顯然沒有逃出自己的矛盾。整個下午他把自己關在書房,晚飯也不出來吃。

    何哲兩度來幺書房門口,猶豫一下,終于敲響了房門。

    「我能進來嗎?」他問。

    嘯天招招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想告訴我什幺?」

    「權叔昨天去了媽媽那兒!购握苷f。

    「有什幺事?」嘯天意外。

    「我沒有問。有的事我不便問!

    「你可見過寧兒?」嘯天心中最關心的仍然是雪曼。

    「沒有。只見過媽媽。」何哲說。

    「她──怎幺說?」

    「其實這并不是復雜的事。我相信我能出一點力。」

    「不。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箛[天有自己的想法。「我只需要一點時間!

    「媽媽只肯等一星期!购握茌p聲說。

    「我不能再受壓力,她總是給我壓力。」嘯天十分煩躁。

    「這不是她說的。我要求她一星期不離開香港。她什幺都沒說!

    「可有我的電話?」

    「寧兒曾找過你一次!

    「只是寧兒?」

    「雪曼阿姨不會打來,她聰明!

    「不。雪曼不給我壓力,她知道我的矛盾、我的感受!

    「你很偏心,爸爸!

    嘯天呆怔一下,說:「我不能假裝自己的感情!

    「你對媽媽已全無感情?」

    「那是另一種,也許友誼或責任!

    何哲搖搖頭,很柔和地說:

    「我不會左右你的決定,你有絕對的自由,只是──希望你做得對!

    「以為離開香港可以冷靜地抉擇,可惜不能。我原來就憂柔寡斷!

    「因為你有良心!购握苷嫘牡亍

    「謝謝你。但──也許我會令你失望。」

    「別擔心。即使你們無緣,我仍然是你們的兒子,這不會變!

    「是的!箛[天若有所悟!赴⒄,你能告訴我,我該怎幺做才最好?」

    「沒有人能告訴你!

    「我覺得無論怎幺做都是錯,前面根本沒有路讓我走!

    「前面沒路,為什幺不自己開路?」

    嘯天驚異地望著何哲,這句話啟示了他,為什幺不自己開路?是,為什幺不?

    路,向哪方伸展?

    「我很喜歡雪曼阿姨,可是姑姑是我母親!购握苷f。

    「雪曼阿姨是我的母親!箤巸褐币暫握。

    「我們倆都幫不了忙,重要的是爸爸自己的決定!购握苷f。

    「是!箤巸盒ζ饋。

    「講這些──其中有關連?」何哲問。

    「這就是生命的奇妙處?」

    「你把事情產得很玄!

    「玄,不是我說的,我也難以想象。」

    何哲望著她半晌,誠摯地說: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樂于接受,寧兒,不必擔心我。」

    寧兒想一想,聳聳肩透一口氣。

    「差一點做了小人!顾!冈僖!

    離開何哲,她開車直驅中環,找到正要收工回家的陳漢。

    「看樣子你有很重要的事告訴我!顾枚聪ひ磺械难酃馔

    于是她把二十年前后所有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次,講雪曼、講嘯天、講姑姑、講她與雪曼的關系。講完后,奇異的心也松了,即使那個「結」還在那兒。

    陳漢聽得很仔細也很平靜,聽完后他什幺也不說,用筆在紙上胡亂地畫著亂線,一條又一條一圈又一圈。

    「沒有意見?」寧兒問。

    「你應該用更多時間想想我們的事。」他很明智!杆麄兊氖漏ぉぷ屗麄冏约航鉀Q。」

    「你不擔心?」

    「替誰擔心?」他笑!笇巸,從這件事里跳出來,你會發現,即使地球就此停頓,事情到如今也很美滿。」

    「并沒有結束,他們三個人都會痛苦!

    「為什幺一定要結束?結束不同于結局!

    「結局?」她說。

    他笑。握住她的手,帶她走出辦公室。

    「上一輩的人也許有他們的解決方法!顾呑哌呎f:「不必因他們而困惱!

    「但她是媽媽!

    「找到媽媽還不滿足?」

    一星期的時間過去,事情仿佛沒有任何進展,嘯天、雪曼、凝若他們都沒有任何表示,表面上,誰都顯得平靜,甚至嘯天。

    他從外地回來,按時回公司處理生意,按時回家,平靜得前所未有。他做了一件事,是吩咐花店送同樣的兩束花到不同的地方,一束給雪曼,一束給凝若。

    凝若沒有離開香港,她好象忘了這件事。她又常常坐在書房的矮桌子前,慢慢地串著她的各種玉石繩結,非常專心一致,就像往常的許多日子一般。

    雪曼開始設計一套新的珠寶,非常繁復的古典設計,把全副精神都投了進去,以致渾忘四周的一切。

    也許不是真正渾忘。每次寧兒回來,她眼中總會閃過一絲熱烈之色,閃得太快,沒有人捕捉到。

    雪茹已回新加坡,她對目前的情形很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她說,「我該做的事已做,以后怎樣你們自己負責!

    下著微雨,何哲開車到凝若處。他已習慣在放學或下班之后來陪她。母子倆之間的話并不多,奇異的融洽和了解卻越來越深。

    看著凝若把一串細小的銀白色珠子串在一起,那樣專心凝神,那樣的一志不二,突然的感動令他捉住了她手臂。

    「讓我搬來陪你住。」他說。聲音有點啞。不知為什幺他竟了解她穿珠子的那份細致感情,就像她對嘯天。那是種古典的,現代再難拾的情懷。

    凝若的手輕輕一陣顫抖,珠串落在矮桌上,散了。

    「不。目前這樣很好。」她是那樣溫柔平靜,手顫抖的仿佛不是她。

    「讓我陪你!顾穆曇暨煅首×恕D舳甑墓录耪饎恿怂啃撵`。那些珠串玉石畢竟是死物,玉石無情,凝若──凝若──

    「看,它散了!顾p輕說。用手擺住那些珠子!肝业脧念^再穿!

    「以后別再穿這些,我陪你!顾麘┣!肝覀兂鋈ド⒉健!

    「這與我們的事沒有關系。」

    「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如果你找不到我呢?如果你不知道姑姑就是王凝若呢?」

    「你要爸爸親自道歉?」

    「從未這幺想過!顾!改闶俏业膬鹤,阿杰也是,這不會變!

    「寧兒也是雪曼阿姨的女兒!顾f。

    「什幺?」她呆怔一下。

    「寧兒原來是雪曼阿姨二十年前的女兒。」

    凝若的笑容漸漸收斂,眼中凝聚一抹光亮。

    「誰告訴你的?」

    「她自己。寧兒自己。」

    「很好。」凝若拍拍她的肩膀!负芎,現在讓我們回頭走,我想回家。」

    「我們才出來。」

    「散步的日子多著呢!」她笑得好美麗好寧靜!改銚氖茬郏俊

    「你常常改變主意?」

    「從不!顾熘氖肿哌M家門!傅械臅r候或者應該考慮一下!

    雪曼那套繁復精細又極美麗的古典首飾設計已經定稿,晚上,她喜孜孜地讓寧兒看。從那細致的線條、工整的繪圖上看得出她付出的精神與努力。

    「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套設計!顾f。這是昨夜臨睡前她對寧兒說的。

    今日寧兒放學回來,家里出奇地靜,靜得仿佛沒有人般。她上樓,看不見雪曼,又到工人房,見到珠姐正在整理行李。

    「你要去旅行?珠姐?」寧兒詫異。這忠心耿耿的女仆早當此地是她家。

    「回鄉下一陣,少奶放我假!怪榻阈。「剛送完少奶飛機!

    「媽──她去了哪里?」寧兒更吃驚兼意外。「什幺時候走的?」

    「上午就出門。她沒說去哪里,司機和我送機!怪榻憬簧弦环庑。

    「少奶給你的?」

    「寧兒:

    我很快樂地上飛機。你說過,每個人都該做點有意義、有用的事,我開始我的第一步。我去巴黎,不用擔心我,總要試試我的能力,探測一下我的價值。也許很快回來,也許住得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好好照顧自己,到了那邊會給你電話。好好看守我們的家。

    媽媽!

    「她什幺都沒有說?」寧兒急起來!杆臼茬垡膊欢,不會照顧自己,你們為什幺讓她離開?誰替她辦的手續?買的機票?」

    珠姐瞠目以外,她什幺都不知道。甚至替雪曼做所有事的陳漢也不知道。陳漢打電話問航空公司,問機場,問移民局,是,雪曼是上了去巴黎的航機,手續是她自己辦的,票是她自己買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決定的。寧兒不得不把這一切告訴嘯天。

    「她走了!箛[天緊張而激動,也有點茫然!杆茬鄱紱]說就走了?」

    「你有什幺打算?」寧兒盯著他。

    「我去找她!

    「然后呢?」寧兒一點也不放松!改憧偸菦_動之下做所有的事!

    「我們不能任她一個人在外。」

    「你曾任姑姑在外二十年!龟悵h說。

    嘯天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無言以對。

    「你想過──事情該怎幺做嗎?」寧兒放柔了聲音。他畢竟是父親,雖然他并不知道。

    「我不想傷害她們任何一個。」

    「二十年前你就這幺憂柔寡斷?」陳漢又說。

    「什幺意思?」

    「陳漢──」寧兒警告。

    「沒有隱瞞的必要,又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情!龟悵h笑!笇巸菏茄┞昵暗呐畠,她的父親是你!

    嘯天一臉茫然,一時間回不了神。他完全不明白陳漢說什幺,雪曼的女兒?父親是他?二十年前他和雪曼有什幺關系──

    !二十年前他和雪曼有什幺關系?一剎那間仿佛頭頂如中重擊,似真似幻,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來。他對雪曼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的熟悉,他對她恍若隔世的感覺,他無法抑制對她的一見鐘情,這這這──是否都是真實的一切,二十年前他們曾相識?

    「請你──說清楚!顾诱酒饋!傅降资窃蹒刍厥?為什幺我全不知情?」

    說到后來全身震抖起來。

    寧兒望著他,能怪他嗎?當年凝若離家,他用酒精麻醉自己,恐怕也是在凝若和雪曼的矛盾中,他──始終是父親。

    她用手輕輕地握住他的。

    「媽媽和你不是隔世姻緣,沒有這樣的事,二十年前你們有了我,但也有姑姑,才發生了所有事!顾f。

    「但是雪曼──」他啞著聲音駭然叫。

    于是寧兒盡量用平靜的聲音把所有的故事說一遍,說得婉約平淡,她不想再刺激不能置信的嘯天。

    「不不,不可能有這樣的事,」他臉色蒼白,雙手插進頭發!覆豢赡苡羞@樣的事──寧兒,你騙我!

    「你始終要面對現實一次,」陳漢微微皺眉,「兩個出色的女人為你犧牲二十年,如今,該你做些什幺的時候了。」

    在凝若的書房中,陽光斜斜地從窗格中射入。她靜靜地坐在那兒,面前是一線泛黃的陳舊照片,照片上是她和嘯天還有只有三四歲的阿哲。她的全部精神都在那張照片上了。

    有人輕輕從門外走進來,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照在她臉上的陽光。她并不抬頭,她知道是誰,他該來了。

    「凝若!箛[天坐下來。

    她抬起頭,平靜的眼光和神色。

    「我從來不愿影響你,二十年前后都是!

    「當年你因為她而離開?」他問。激動中有著巨大的疲乏。

    「總有人要離開!

    「你知道她和她的孩子?」嘯天再問。

    「是!鼓粽f。

    「你認識她時不什幺不說?」他叫。

    「你不曾說過她叫陳雪曼!顾潇o地。

    「我竟然──對不起你們倆!

    「沒有誰對不起誰,感情的事誰能勉強?」她笑!笡]有你,我們都過得很好,不是嗎?」

    「凝若──」

    「你不必為難。我不要求回家,也不要求跟你一起,」她搖搖頭,「你的痛苦矛盾在我眼里很多余。」

    「我對你有責任!

    「是你說的。我不要求你負責。」凝若望著他!付昵耙巡灰!

    「你令我難堪,為什幺你總不能用平和的語氣對我?」

    「你是好人,也有很好的條件,但我們個性太不同,無法相處。」她說得認真,「也許有過感情,那已過去,不是困擾你的任何理由!

    「可是孩子──」

    「她民有孩子!鼓粽。「你們有感情,你不該猶豫這幺久,讓她離開!

    「你不明白我的感覺!

    「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她笑了,「你是這樣想,是不是?你還是那幺天真!

    「若去找她,我良心不安!

    「不找她,良心可安?」

    嘯天并沒有去找雪曼。

    一個仍有良心的現代男人,做事無法那幺瀟灑,瀟灑得可以不顧后果。

    日子就這幺過下去。

    暑假到了,陳漢拿了假期陪寧兒去巴黎探雪曼,他們急于知道在巴黎住了兩個月雪曼的近況。雪曼在她租的公寓里接待他們。她看來豐潤了些,神采飛揚,自信而愉快,和香港時的模樣差別很大。

    「他們正式聘用我當設計師!顾矏偟卣f:「我是說卡地亞珠寶公司,他們很重視我的設計,尤其那套復古的珍珠鉆石,我在香港設計的那套,已差不多鑲好!

    「你不預備回香港了?」寧兒問。

    「誰說的?」她仰著頭笑,有一種全新的光輝,十分動人!赶愀凼俏覑郏t早總要回去。不過巴黎仍吸引我,也許遲些!

    她的改變看來很大,從驕嬌的富家少奶變成獨立自主的職業女性,很令人驚喜,也難以置信。雪曼仿佛是面貌相同的另一個人,無論是氣質或神情。

    看來,她已擺脫了昔日的往事。

    「我已學會開車,我會好好帶你們到處玩玩,」她說,「我知道很多好去處!

    「一星期之后我要回香港,律師樓的事太忙,」陳漢說,「寧兒以為可以接你回去!

    「至少等我那套復古首飾鑲好,我看過之后才回去!顾。「我極喜歡那設計。」

    「不如買給自己。」

    「公司說已有客人表示興趣,」雪曼說,「若有人欣賞,相信比我自己買回的滿足感更大,表示我的設計得到肯定!

    「卡地亞公司請你做設計師也是肯定!

    「不。我要試試自己實力!顾錆M憧憬,「這是我的第一份作品。」

    「你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媽媽。」寧兒凝望著她。「巴黎改變了你!

    「我改變自己!寡┞鼏枺骸赶愀廴绾危俊

    「我們沒再見過嘯天!

    「我沒問他!寡┞裆蛔!杆械娜松钣淇靻?」

    「主要的是你。你快樂我們就都快樂了!箤巸狠p擁住她。

    「快樂!顾挚隙ā!付以诔錆M熱情地等待那份滿足感!

    「你的全部熱情只在工作上?」

    「我當然愛你,愛你們!顾矒碇鴮巸骸!改阏f得好,外面的世界好大,然而這二十幾年來我的世界卻只是一幢房子一個家一段往事,我應該更早些走出來看看!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寧兒開心地。

    「你將嘗到我煮的法國菜!寡┞f。

    「簡直不能置信!龟悵h一直搖頭!冈谖业母杏X上你只不過走了一步,這一步卻是兩個世界,真奇妙!

    「故步自封,懂不懂?」雪曼做一個很特別的表情!高@一步有人可能一輩子也跨不出,不一定人人能做得到的!

    「姑姑──很好。」寧兒忽然說。

    「啊是,她一定能處理得比我更好,我對她比對自己更有信心。」

    「何哲常陪她,她們母子到美國去接何杰回家,一起到尼泊爾度假,他們很快樂!

    雪曼沒出聲。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好,所有的事都得到圓滿的解決,唯獨缺一個人,那是她深心仍牽掛著的,二十年前后同樣愛著的男人。

    沒有人有他消息。

    巴黎玩了一星期,雪曼帶著他們大街小巷走,她還能講一點點法語,還能和人討價還價,那個以前在象牙塔的雪曼已走進了真正的生活。

    這天中午,他們正預備外出午膳,卡地亞公司有電話來通知,雪曼那套復古珠寶才鑲好,已被人高價購去。

    「我們甚至沒有機會把它展示在櫥窗。」那個卡地亞高級職員這幺說:「請繼續努力!

    雪曼開心得不得了,即使中午她也開香檳慶祝。對她來說,不只是一項肯定,而是發掘了她的生命價值。

    那天晚上帶薄薄醉意的她突然決定。

    「我跟你們回香港!

    講這話時她眼睛亮如黑寶石,是天際中最亮最動人的星星。

    香港,她又踏足這片熟悉的地上。

    三個月的變化不大,改變的是她的心境,她的思想,她的精神面貌。

    家,仍是家。雪曼已脫殼而出。

    與此地的卡地亞公司聯絡,他們熱烈地希望她再設計新作品。那位法國總裁的歡迎態度,禮遇有加,令雪曼再次肯定自己。

    「我幾乎忍不住驕傲起來。」她笑。

    接著,她決定去探望姑姑。

    她們之間沒有仇怨,沒有芥蒂,仍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好姐妹。沒有理由互不見面,即使為一個男人。

    姑姑平靜如恒,風采依然。才與何哲兄弟從尼泊爾回來,身上去沒有一絲風塵氣。

    雪曼眼中有淚,立刻,她忍住了。

    「我該叫你凝若。」雪曼微笑。凝視她良久。「應該說我們看起來都很好。」

    「不是看起來好,是真正地好!构霉,不,凝若說:「我更喜歡現在的你!

    「每個階段的自己都有可愛不可愛的地方,都有做對做錯的事,都有眼淚有歡笑與夢,這就是我們的一生!

    「你長大了,雪曼!鼓粲芍缘。

    「是。我也覺得自己長大了。」雪曼笑!甘聦嵣衔抑,從十八歲那年結婚起,這二十年來我都沒長大,直到現在。」

    「寧兒沒陪你來。」

    「我能獨自到世界任何地方而不再需要人陪。寧兒有她的世界!

    「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各自在里面修行,」凝若笑,「希望得成正果。」

    「成不成正果不那幺重要,希望不要再遇魔障!

    「魔障?」凝若笑。

    從沒有敵意的兩個女人更是心靈相通了。

    雪曼三十九歲生日到了,寧兒決定為她大大慶祝。所謂「大大」慶祝也不過在家里請有限的朋友。

    雪曼反對,她不想「做」生日。寧兒堅持,她說逢「九」都該慶祝,這才會有福氣,才會帶來更燦爛的人生。

    「我極滿足目前,不必再燦爛!

    「沒有人能拒絕燦爛!箤巸航小

    于是寧兒開始籌備,她不要任何人幫忙,甚至陳漢。她說,這將是她替母親雪曼獻上的第一份禮物。

    沒有人再提嘯天,當然他在,在香港或世界上任何角落,但他不出現。他有不出現的理由,沒有人追問,這或許是遺憾,但人必須為自己而活。

    寧兒曾偷偷問過一次何哲,他搖頭,只說「不在香港」就沒說下去。對于「父親」,寧兒有天生的好感、親切感,即使不說,心里還是相當的牽掛。

    生日的那天早上,陸家花園已整理得煥然一新,工人也仿佛明白,這個生日宴對女主人有全新的意義,他們工作得更努力。

    花店送來的各種鮮花擺滿了屋里屋外每一個角落!笧槭茬垡@幺多花?」雪曼笑著問,她是喜悅的。寧兒說:「你不覺鮮花令一切更美麗更浪漫嗎?」

    美麗的是雪曼,她的成熟風韻令所有鮮花失色,她并不跟著寧兒忙得樓上樓下跑,她把自己關在臥室里,她說要享受現成的一切。

    黃昏來臨。

    諾宜和士軒是第一對客人。他們聯袂而來令寧兒有小小意外。

    「姑姑不和你們一起?」

    「我們從老人院來!怪Z宜溫文地!咐先嗽旱臄U建工作已完成了大半,我去幫忙!

    這對志趣相投的年輕人永遠帶給人清新和愉快的感覺。

    何杰獨自前來,他帶了大束鮮花。

    「哥哥去接媽媽,他們就會到!顾。

    陳漢也帶了禮物前來,陪著寧兒招待客人。

    「會不會覺得今夜的場合若有所缺?」陳漢小聲問。

    「她看來快樂滿足。」寧兒搖搖頭!笡]有人能要求十全十美!

    何哲接來了凝若,餐聚就開始。要來的都來了,沒來的,大家了沒有期望什幺。

    雪曼喝了一點酒,酒精令她更美麗生動,她的話很多,比誰都多,因為她快樂自然。看來已沒有任何事困擾她了。

    「我敬所有人一杯!箤巸赫酒饋,由衷地說:「為──所有曾發生過的事!

    大家喝了,卻不很明白。

    「因為曾發生在我們大家之間的事,才使我們能相識相聚,能讓我們在一起,所以無論什幺事,好的壞的我都心存感激!

    「講得好!购握茌p輕拍手。雖然他口中沒說過,卻極疼這不同母親的妹妹。

    「自然講得好,」何杰不甘寂寞,「寧兒,你何月出生?是你大還是我大?」

    「我十月,年底。」

    「我四月,那幺我是哥哥了。」他孩子氣地笑也孩子氣地說。

    大家都沒出聲,只望著他笑。這原是事實,大家心知肚明,只從來沒講出來而已。

    「我說錯了嗎?我們都是爸爸的孩子──」他停下來,笑容凝在臉上,望望雪曼又望望凝若。這個時候提嘯天,適合嗎?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兒,何哲!箤巸撼脵C說。她一直想這件事。

    「我只能說他不在香港!购握芴谷弧!杆澜绲教庯w,今天紐約明天倫敦后天蘇黎世,他不讓自己停下來!

    「他為什幺要這樣做?」寧兒問。

    一陣沉默。絕少發言的諾宜忽然說:

    「會不會──懲罰自己?」

    大家互望一陣,凝若首先笑起來,接著雪曼、寧兒都跟著笑。

    「我說得不對?」諾宜問。

    「他沒犯滔天大罪。」寧兒說。

    「他一定良心不安!怪Z宜說。

    「你思想太古老,太不合時宜!龟悵h說。

    「但是我真的感覺他是那樣,」諾宜脹紅了臉,「把我換成他,我也會內疚,會良心不安,會愧對每一個人。」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慢慢收斂。諾宜說得也許對,所以嘯天會不聲不響地離開香港,離開大家。

    「但是沒有人怪他。」寧兒說。

    「他怪自己!怪Z宜從來沒有這幺堅持己見,她永遠是溫柔斯文的!竸e忘了他是上一輩的人,有上一輩的思想!

    「我們找他回來!箤巸捍舐曅。

    「不!狗磳Φ氖茄┞,竟是雪曼!改壳耙磺卸己芎茫灰茐!

    她望著凝若,凝若也望著她,兩人眼光都坦誠而了解。

    「回來不是破壞。」何哲說。

    「是逼他作抉擇!鼓魮u頭笑!肝覀儌z都不想,順其自然最好!

    「難道他會一輩子不回來?」阿杰問。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誰也不知道。

    情形是微妙的,兩個出色的女人雖說都不爭,但誰也是愛他的,無論他怎幺做總會傷害一個人,遠走高飛或是唯一的道路。

    客已散,夜已深。

    雪曼半躺在床上仍未入睡。

    酒令她有些興奮,莫名其妙地感覺到有些事情會發生。發生什幺事呢?嘯天從天之涯海之角打電話來?

    她搖搖頭,嘯天不會這幺做,如果他會他就不會走,他早已選擇了她。她了解他,他是諾宜說的那種上一輩的男人,他有良心。

    預備熄燈,突然看見燈柜有一份包裝得十分精致的扁平盒子。誰送來的禮物?怎幺靜悄悄地放在這兒?

    好奇心令她重新坐起,打開紙包──啊!是一個卡地亞的紅色珠寶盒子,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好快,好快,怎幺會是卡地亞珠寶盒?誰送這幺貴重的禮物?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打開盒子,無論她再怎幺努力也無法抑止自己的叫聲。

    那是一套珠寶,卡地亞出品,復古的設計,珍珠和鉆石──上帝,是她設計的那套,剛鑲好還未及放進櫥窗展示已被人高價買出的。這是怎幺回事?

    不不,不用問是怎幺回事,她一看到「它」就已完全明白。是他送來的生日禮物,嘯天。

    他知道她在設計珠寶,他知道她去了巴黎,他知道她為卡地亞工作,他知道卡地亞這世界最出名的珠寶公司在鑲她這套設計,他知道她所有的事,他還知道她喜歡這套首飾,舍不得賣出去──他知道一切,他還在關心,不不,他根本在她四周,是不是?是不是?

    「嘯天!瓜乱庾R她叫了起來。

    沒有人應她,當然不會有人。她在自己的臥室里,臥室里只有她一個人。但是──但是這禮物是從哪里來的?誰拿進來的?

    她站起來,在屋子里團團轉,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情緒──他還是那樣強烈影響著她。她要找一個人來問一問。

    「寧兒!顾荒懿怀承褎偹呐畠。「這是你拿來的嗎?」

    「珠寶?你設計的那一套?」寧兒在一秒鐘內清醒。「怎幺回事?」

    雪曼一不做二不休,叫醒了忠心耿耿的珠姐,唯一可以自出自入她睡房的工人。

    「啊──是。陳漢律師讓我送去你臥室的。」珠姐睡眼惺忪。「送錯了?」

    陳漢。

    「此地卡地亞公司托我轉送給你的,」他也一頭霧水,「我以為你自己買的,不是嗎?」

    「是他送的!箤巸赫f。

    「!他已作出決定。」他叫。

    「什幺決定?」寧兒問。

    「何嘯天的心在雪曼這兒,雖然他人不在。」陳漢在電話里笑。

    「那又怎樣?」寧兒再問。

    「怎樣?那要看雪曼了!

    雪曼把那套首飾放進保險箱,什幺表示都沒有,人卻沉靜了好多。那是種快樂的沉靜,雖然她什幺都不說,眼中卻隱有笑意。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那天中午,她獨自開車到薄扶林凝若家,凝若愉快地迎她入內,兩個女人感情好如姐妹。

    雪曼凝望凝若一陣。

    「我──來向你辭行!顾f。

    凝若了解地點頭并微笑,握住了她的手。

    「你一路順風!顾f。

    「我想了很久──」

    「太久了,我幾乎忍不住想問你!鼓粽f:「一個人去。」

    「是。」雪曼點頭!改悌ぉげ还治?」

    「怎幺會!鼓粼儆昧ξ找晃账氖帧!付昵澳憔蛻摰玫健!

    「不──」

    「我真心退出,誰知他出了意外。」凝若說得全無芥蒂!缸8D悖┞!

    「我不知道做得對不對,但很想試試──」

    「不是‘試’,二十年的考驗還不夠?你們真心的。我由衷祝福。」

    「若此后我們回香港,你──介意嗎?」

    「什幺時代了?問這樣的話!鼓魮硪粨硌┞募纭!改憧偸翘珵閯e人著想。」

    「你難道不是?」

    兩人互相凝望一陣,眼中閃出淚光。

    「再一次祝福你們!鼓粽f。

    「謝謝。」雪曼點點頭!冈僖姡心愕淖8,我會更開心些!

    她離開。凝若倚在門上目送著她的汽車遠去,消失在眾多車群中。她仿佛看到美麗的雪曼伴著嘯天,手握著無邊的幸福。無從解釋的,眼角濕潤,視線模糊。

    一雙溫暖穩定的手落在她肩上,伴隨著頑皮可愛的叫聲。

    「媽媽,我們來了。」何杰叫。

    她看見一雙出色的年輕人,她的兒子,不是嗎?幸福的定義人人不同,或者這就是屬于她的。

    心動百分百掃校:harp整理:司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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