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她心緒漸緩,眼淚再擠不出來了,他才拿著帕巾擦著她的花貓臉,并拿過水壺,看她一鼓作氣灌掉大半壺水。
他笑笑地問:“痛快些了?”
“一點點……”她抽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能哭出來就好,總壓著它,又不能生利息是不?”他拉過她的兩手,慎重地告訴她,“小菜,你一直都不是一個人的,你要記得,你不只身后有著師門,你還有我!
再萊不語地看著他反射著躍動火光的雙眼,哪怕經過前陣子他的表白,和這陣子來的曖眛相處,以及路露不斷向她灌輸男女情愛的觀念,她仍是有些不敢確信。
“我有什么好?”就連她的爹娘都不要了。
“在我眼里就是什么都好!
“我和普通人有點不一樣!
“那我豈不是更不一樣?天上來的半仙呢!
“我不聰明!
“剛巧,我聰明又小氣,你我雙劍合璧后,相信總能補得上的。”
再萊愈聽愈覺得懷疑,這般的好運氣,怎會落到她的頭上?他可是從天上來的神仙呢,怎么誰都不瞧就是看上了她?可他誠摯的目光、篤定的語句,又讓人不由得想要相信他,尤其他還是除了師門的人外,頭一個自始至終都對她溫柔又疼她的人。
“不會像他們那樣不要我?”她猶疑不定的眼眸寫滿了惶惑。
“不會!
“不會因為我笨,所以覺得抬不起頭來?”她小心翚翚地問。
“我有那般朕淺?”
看她想了老半天還是一副不敢深信的模樣,顧醒嘆息地親親她的眉心,將她摟過來抱至他的腿上坐著后,以五指代替沒帶出門的梳子,幫她梳著身后又開始打結的發絲。
“世間法相皆是虛妄,偏偏這世上的凡人都是看人不看心。而我呢,卻是看心不看人,只認得一個你!彼嗽俸迷俨钣衷鯓樱克m不是人,但他的心也是偏的,還偏得一旦認準就沒打算換人。
她很老實地晃著腦袋,“聽不懂……”
“我明白就行了!彼谒拇缴嫌∠乱挥洿蟠箜懳,滿意地看她的臉龐叉終于有了些顏色,而不再是外頭天地一般的蒼白。
隨著夜色愈來愈深,外頭的雪勢也愈來愈大,再萊靠在他的胸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顧醒都把她身后的發梳順了,也把她臟兮兮的手給擦凈,順道替她剪過一回指甲,她這才慢悠悠的回神。
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般,定定地凝視著他的雙眼,再嚴肅不過地道。
“如果你要離開我,一定要告訴我!
“嗯!彼芮宄男慕Y在哪兒。
“絕不可以像他們那樣把我丟掉!
“我保證!彼赡苓不知道,除了鱉外,烏龜也有一口咬定就死不松口的壞脾氣。
次日早晨,吹襲了一夜的風雪沒了痕跡,初升的朝陽將大地映得雪色晶牽,仿佛咋夜的寒冷只是一場夢境似的。
駕著馬車起程后,顧醒在馬車將要經過她家之前時,側首問她。
“不與他們打個招呼?”
再萊搖搖頭,自車里搬出一盆蘭花,小心摘下其中一朵花,一如以往地先喂他吃起早飯。
馬車車輪在泥濘的小道上,劃出兩道深刻的痕跡,沿途上,再萊一次也沒有回過頭。她一手挽著他的手臂,低首專心地啃著她心愛的芝麻包,讓那甜甜的芝麻味,甜進她的心坎里。
第7章(1)
當顧醒丈量完路國的國土,冬日的腳步已翩然來到。
處于高山森林中的路國,盛大的冬雪令再萊頭一回開了眼界,在漫天的雪色就快將延慶宮掩埋起來時,歡欣雀躍的她已迫不及待地沖入雪地中玩耍,顧醒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
隨著路國的局勢穩定下來,以往中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為過冬作準備的行人變多了,各國使節的馬車也頂著雪花一輛輛地駛進京中,這個以往長年都是丹藥紫煙繚繞的京城,這一年的冬季,
雪色沁心空氣新,更因往來的商旅而顯得熱鬧非凡。
但再萊在開心地玩了幾日后,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因是她收到了蓬萊的來信。
蓬萊在信上寫道,冬日過完后她的保鏢合約就將到期,到時她必須返回師門,但有鑒于路國近來國勢穩定,因此他決定讓她提前回家休息兼過節。
雖然離家在外的大半年來,再萊一直都很師門的人,可她卻不想離開顧醒,只是二師兄的命令她又不得違背,于是她也只好聽話照辦,開始拖拖拉拉地打包行李。
待在房里收抬著顧醒給她制的衣裳,每收一件,再萊就掉幾滴眼淚,抽抽噎噎地折著衣裳。
顧醒坐在小桌邊,一手撐著下頷,看她邊哭邊慢吞吞收抬的模樣。
“那件怎不放進去?”他指著那件剛被她折好,就又被她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去的衣裳。
“濕了……”再萊把衣裳拿回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等明天干了我再放進去……”
他莞爾地問:“明天它就會干嗎?”
“應該不會,因為我還會把它哭濕的……”她邊哭邊搖頭。
“那就后天再收?”
顧醒不客氣地拆穿她,“小萊,別掙扎了,早收晚收你都是要收的!
“嗚嗚……”
很難得的,這回無論再萊哭得再怎么傷心,再怎么找借口耍賴,顧醒都沒有理會,反倒像監工似的監督著她。等到她收抬好六個大包袱,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時,他才慢條斯理的問。
“都整理好了?有沒有漏了什么東西?”
她搖搖頭,難過不已的又拿已濕得一塌糊涂的衣袖來抹臉。
“不把我裝進去嗎?”顧醒指著自己,提醒她忘了收抬最重要的一樣。
再萊當下驚訝得都忘了哭,“可以裝進去嗎?”
“怎會不行?”
她聽了馬上一掃愁容,開開心心的上前拉過他,再打開其中一只包袱打算把他裝進去,可在努力了好一會兒后,卻又發現……
她哭喪著臉,“裝不下……”
“那該怎么辦?”顧醒憋著滿腹的笑意問。
她敲敲不太靈光的腦袋,然后轉身就要出門去。
顧醒拉住她,“你去哪?”
“去跟露姊姊要個大的袋子把你裝進去……”
“傯姑娘!彼鋹偀o比地笑睞了眼,“不必把我裝進去了,其實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會跟你走了!
“真的?”
“你試試看!彼那楹芎玫毓膭钏。
對他說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的再萊,馬上就按他的意思,揚起玉指對他勾呀勾的,在他一徑沒個動靜時,更是努力不懈地對著他將手指勾個不停。
忍笑的顧醒忍到后來,終于不支笑倒在床上,讓再萊氣得直跺腳。
他揉著快笑僵的面頰,“嗯,有用有用……”
“那你還不跟我走!”她心急的去拉他,卻看到他還是笑個沒完沒了,登時氣不過地伸手去戳他的臉。
顧醒捉住她肆虐的小手,“不急,待雪停了再走好不好?”
“好……”再萊樂了一會兒,隨即又想到個現實的問題,“我真的可以把你帶走嗎?”
“有何不可?”
“可是你是皇上的魂役。”她可沒聽說過有拋棄魂王的魂役。
“他要我辦的事,我已辦得差不多,且我早就替他找好保鏢了!辈蝗凰陕镆E白十一簽下血契,且一簽就是七十年?
她憂愁地問:“要是他不讓你走怎么辦?”
顧醒想了想,低下頭與她眼對眼地看著,然后對她笑得壞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