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預感飄過她的心頭,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說什么才好,說得越多越顯得心虛,或許閉嘴最合適。
她沉默了,司城佑卻煩躁起來。十根手指插過發根,他忽然有做和尚的沖動,剃去滿頭煩惱絲,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吧?
“說好了結束系里的課,你幫我補習的!边@本是帶她去賽車場,他找出來敷衍安逸的借口,如今這借口卻將他自己給蒙住了。
不該帶她去賽車場的,不該!
“你爽約了,所以我來你家門口等你……一直等……一直等,我想你總會出現的。”他固執地等待著她的回頭。
一夜的等待換來的是他的心灰意冷,他可以放下自尊,在被她拒絕之后仍跟在她屁股后面?墒撬麤]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實在是沒辦法!
他看上去好傷心的樣子,安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卻有道歉的沖動,他的難過是因為她吧?
“司城佑,對……”
“別跟我說‘對不起’。”司城佑甩開她的手,避免她的碰觸,怕她的柔夷會讓他心軟,“你為什么不撒謊?不繼續騙我?騙我說你清晨出去鍛煉了,騙我說我眼睛不好,沒留意你踏出這扇門?你騙我。
他拼命搖晃著她的身體,想要將他的希望從她的嘴巴里全都晃出來,“說啊!你繼續騙我!”
“其實我昨天晚上……”
“別說了!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彼嬷洌_著跑車,風一般逃之夭夭。
望著跑車尾,安全竟然有松了口氣的沖動。
昨晚我跟滕啟太在一起——對著他,她真的說不出這句話。
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同,管家公靈敏的鼻子嗅出了不尋常的氣味。輕叩少爺的房門,他貼著門細語:“少爺,到點了,您該起床了,早上還有課呢!”
臥室里靜得像停尸房,管家公緊張地握住門把,就這樣闖進去少爺會發火吧!
“少爺,您醒了嗎?”
還是推開門看看吧!別出什么事啊!管家公盡可能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狀態下把門打開,伸出頭向里望望,喝!
大清早的,少爺居然背對著門靜坐在窗邊,一動不動。
管家公畢恭畢敬地站在跟前,請少爺示下,“要準備早餐,還是直接備車去學校?”
等了良久,等不到少爺的答復,管家公彎下腰湊近幾分,“少爺,您還好吧?”
司城佑沉重的身體陷在沙發里,混沌的目光不知何時起失去焦距,“不去學校,我哪兒也不去!彼氖澜鐝拇吮焕г谶@個陰暗的臥室里。
這才上了幾天學又逃掉了?管家公忍不住碎碎念:“少爺啊,上學這種事貴在堅持,您好不容易對學校產生了興趣,再多去幾次,習慣了以后,您會發現自己離不開學校的!
“不可能了……”司城佑閉上眼睛,以手撐著頭,也許是頭發太多的緣故,感覺腦袋好重啊!
少爺臉色不好,管家公不由得擔心起來,“您是哪里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史醫生過來看一看?”
“不用!睋]開他的手,司城佑不想讓任何人碰觸他的身體。他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像個受驚的小動物再也禁不起一丁點的風吹草動。
就算管家公神經再大條也看得出來少爺情緒極度低落,靈機一動,他來了主意,“少爺,要不要告訴安全小姐您心情不大好?”這樣一來安全小姐肯定會盡快趕過來,每次少爺見到她都會很高興,這次也不例外吧?
只要管家公告訴安全,他身體欠佳,她一定會來吧!這樣他就能再見她一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司城佑有些飄飄然。
看到少爺面色稍有緩和,管家公立刻掏出手機,“我這就打電話給安全小姐……”
嘟——嘟——嘟——
電話呼叫的聲音像一把刀切斷了司城佑心底最后的防線,一把奪下管家公的手機,司城佑在她的聲音響起之前掛斷電話,“別說!什么都別說!”
“少爺,您……”
“我不會再去上學,你就當我從不認識安全這個人吧!”只有這樣……只有這樣他才能盡快將傷痛忘掉,重新活過,“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伺候少爺這么多年,管家公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好像天都快塌下來似的,而且掉下來的還正好是他頭頂上的那塊天空。放任他一個人待著,不會出事吧?
司城佑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的極限,在管家公的審視下,他快偽裝不下去了,“出去!我要你出去啊!”手中一直握著的東西不自覺地砸上墻壁,終于碎成一塊塊滑落到地板。
那是少爺的手機,他一直握著啊……
看著地上粉碎的手機尸骨,管家公聯想到了兩個字:自殘。
少爺不會像對待這部手機一樣對待自己吧?萬一砸在墻上的不是手機而是他的身體某個部位,那……那……
匆忙退出臥室,管家公神情緊張地趕緊撥打電話——
“老爺啊夫人啊,你們趕快回來吧!出大事了,少爺要自殺了!”
隔著幾步之遙,遠遠望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安逸的腳根黏著地面,不知道該迎上去還是轉過身逃跑。
當初離開之時,就沒想過彼此會有再見面之日,他們之間早已斷得干干凈凈。
安逸尚未準備好面對巧書,她卻已眼尖地瞥見了他,“安逸!”
多少年之后,當他的名字從她的嘴里喊出來之時,塵封的心竟仍然藏著蠢蠢欲動,他狠不下心來逃走。
“好久不見!边@是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開場白。
甩甩手上的點心,她笑意盈盈,“我買了你愛吃的涼糕!睍r間在他們之間打了一個來回,十年的歲月如一日而逝。
他開門,她跟著進去。熟悉的機油味彌漫在他們之間,看著堆滿的賽車配件,設計圖和顯示屏上乍現的動力實驗程序,巧書欣慰這些年他離自己的夢并不算太遠,“不做賽車手,你成了賽車之父啊!”
賽車的制造要有一流的技術人員參與,包括技術主任、設計室經理、比賽工程師、復合材料部主任、機械師、空氣動力工程師等等。其中技術主任是真正的“賽車之父”,這些年安逸在做的原來就是這個!
他笑,“手廢了,只能干些動腦筋的事!
往事無意中再被拎起,他們的笑臉都連著尷尬。突然地,巧書握住了他的手掌,很用力地握著,他所能回報的力度卻如稚兒。
那場車禍傷害到他的手臂肌腱,這些年都未能恢復嗎?
“堅持做復健,應該有痊愈的可能。”身為一個醫生要是當年她多留意,今天的他應該能重新征戰賽場。
“做個平常人也沒什么不好!痹S是天意,老天毀了他的手臂,讓他被迫從賽車路上退下來,也依照賭約放棄了對她的愛。
隱隱約約她知道他的最后一場比賽是跟滕峰以輸贏決定某件事,結果太想取勝的安逸在彎道上出了事故,手臂受傷,從此退出賽車場。他們之間也是從那時起漸漸斷了聯系,一別就是十年。
十年人世兩茫茫,先是滕峰在比賽中翻車身亡,而后她一個單身女人挑起了照顧啟太的重責。好在啟太天資卓越,加上后天加倍的努力已經漸漸在賽車場取得一席之地。
只是,啟太臉上的煩憂越來越濃,讓她這個巧書姨禁不住擔憂起來。偏生這個時候,安全闖入了他的世界。
“安全是十年難得一見的賽車天才。”
“你見到安全賽車了?”這個死丫頭竟敢當他的話是耳旁風?
安逸努力壓制的怒氣讓巧書未能察覺,“不愧是天才賽車手安逸的妹妹,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假以時日,她跟啟太將成為世界級賽車場上耀眼的新星!
“啟太?”有些耳熟,他記不起是誰。他現在的生活離賽車場太遠了,遠得他都快忘記曾經的輝煌,忘記自己曾是跟滕峰并稱的頂級賽車手。
只要多加一個字,相信他就能想起來了,“啟太——滕啟太,滕峰的兒子。”
安逸將巧書進門以后說的每一句話聯系起來想了一遍,終于明白了她的來意,“你希望安全成為滕峰的兒子——滕啟太的隊友,幫他一起晉級一流賽車手的行列!
沒有人比他能了解賽車的殘酷性,一個車隊上上下下不少于四百人,可是真正在賽車場上嶄露頭角的只有那一個——主車手。
當年,他為滕峰做嫁衣,今天又要他的妹妹陪出性命護送滕峰的兒子。
“巧書,你對滕峰的感情真的到了可以犧牲所有人的地步嗎?”
犧牲?怎么會有這么嚴重?巧書兀自辯解著:“安全真的很有天賦,而且現在賽車手的隊伍里也陸續出現女性身影了,她若是能加入一定會……”
“別說!北硨χ,安逸望著放在眼前的涼糕,看上去很可口,他卻沒有吃的沖動。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讓他心動了半輩子的女人至今仍不知道,每次站在點心店門口望著涼糕不肯離開的人……是她自己,他從不愛吃涼糕,卻因為她望著涼糕亮晶晶的目光而每每買下。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包括退出賽場,卻決不會犧牲惟一的血親。
“巧書,別讓我有機會恨你——我是不會讓安全走上我的老路,更不會拿她的命成全你對滕峰的愛!
“你怎么能這么說?我是真的覺得安全很有天賦,所以才……”話落半句在口中,安全的確很有天賦,豹哥極力想拉攏她進飛城車隊著力培養?墒亲屗钠鹩職鈦碚宜,卻是為了啟太越來越陰沉的表情。
她沒有立場為自己辯解,臨走前她抖出近十年的疑惑。
“安逸,當年你跟滕峰比賽的賭注究竟是什么?”
他以沉默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