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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拍檔 第二章 作者:靳絜
    “小琦呀,你下個星期哪一天可以休假?”

    夏組琦的寡母呂珠云剛從外面返家,一進門就直奔廚房,問著正在打果汁的女兒。

    “沒有突發狀況的話,應該還是休星期三。”

    果汁剛打好,她立刻倒了杯給老媽,“果菜汁,美容養顏,你喝正好!

    “我現在喝還來得及嗎?”

    呂珠云是個開朗、幽默感十足的女人,知道女兒是在取笑她近來覓得第二春的喜事。

    “加減喝有效啦!彼约阂埠,“媽,你問我休哪一天要干么?有什么事要女兒替你出馬嗎?”

    “沒什么要緊的事啦,是你黃伯伯說要請我們母女倆吃頓飯、看場電影什么的,問你哪天有空。”嫌果菜汁不夠冰,她從冰箱里取出一盒冰塊,在自己和女兒的杯子里各加了幾塊。

    “喔,那就下星期三吧!彼龘u著杯子,好讓冰塊溶得快一點!皨專愀S伯伯是不是要向我宣布什么重要的消息呀?”

    女兒的眼神和口氣充滿暗示,昌珠云也不便裝蒜,只好咳了兩聲,“你黃伯伯有意思要向我求婚,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有必要問我嗎?他喜歡、你喜歡就好了嘛,我沒意見!毕慕M琦的表情是滿不在乎的。她很滿意媽媽目前交往的對象,“不過,黃伯伯要請我吃飯、看電影我也沒意見!

    媽媽笑著拍了拍她的背,“你實在很好打發,這樣你黃伯伯會不會覺得事情太容易了?”

    “你怕這個呀!”她懂媽媽強烈的暗示,“那簡單,我就先替你吊吊他的胃口,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個幾趟,你看好不好?”

    “好!”

    母女相互擊掌叫好。

    “對了,小琦,你最近去看過張人杰嗎?”

    “最近一直沒空去!鳖D了頓,她又自言自語般地說:“他剛接受換腎手術,情況不曉得穩住了沒?我好像該去看他一趟。”

    她緊跟著的”聲嘆息牽動了昌珠云最敏感的神經。

    “小琦,你終于等到了!如果經過這次換腎手術他能完全康復的話,你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呂珠云的言下之意是不再反對女兒和張人杰交往。身為母親,她難掩私心,當初張人杰被醫師告知得了尿毒癥,她雖未立刻要求女兒跟人家斷絕來往,但已擺明不愿女兒守候一個不知有沒有未來的男友。她曾經對女兒的厚道行徑十分氣惱,因為人家早早就把話說絕了,要女兒不要再去見他,無奈女兒一點也不計較,即使人家每次見了面就趕她走,她依然一有空就去探望人家。

    “媽,我不可能跟他重新開始了!

    “為什么?我以為你一直在等他。你不是說如果他運氣好,也許能等到一個健康的腎,現在真的讓他等到了,你又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很早就改變自己的想法了,現在也只是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去關心他!

    她一時無法對媽媽清楚地解釋,自己這兩年來面對張人杰的心境轉換。

    張人杰依賴洗腎機的這段期間里,她弄清楚了許多事、許多感覺。

    “是嗎?”呂珠云不免有些懷疑,“那你為什么不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媽,我沒什么時間談戀愛。再說,戀愛也不是非談不可的;與其把兩個人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不如一個人活得輕松自在。我沒多少本錢嘗試錯誤,還是別害人害己吧!

    “你這是什么論調!”呂珠云一聽便害怕。女兒這德性比起之前死守張人杰的那種行徑更令她害怕。“你已經三十歲了,時間過得可是很快,你不要讓我死了以后對你爸沒有個交代!

    “如果來不及讓你給爸交代,我就自己向爸交代好了!

    “你——”

    “媽,生氣是美容大忌。”

    郭力恒所屬的樂團在許多西餐廳和PUB都有表演的機會。經常跟他們同臺演出的一位女歌手雪莉對他虎視耽耽,尤其在見到他日漸壯碩的體格時,仰慕之情更是一覽無遺。

    然而郭力恒已沒了往日的興致,最多是跟一群人一起吃消夜、跳跳舞。

    雪莉作風十分洋派,邀他共舞時,動作熱情大膽,貼面摸臀的,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都會有點反應。郭力恒的腰被她摟得好緊,心里一絲久違的念頭漫了上來。

    他在舞池里吻了她。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翹睫毛像兩把刷子,他看得出那不是假的。她發育完整的身軀在他懷里輕輕扭動,教他感到一陣燠熱,不由后悔自己制造了如此曖昧的機會。

    “為什么吻了我又對我皺眉?”她眨著兩排真材實料的刷子,愛嬌的聲音里是對自己終于有所突破的滿足。

    “我想起我媽。”他努力恢復往日的痞子口吻。剛才他確實也想起了死去的媽。

    “哎,你什么意思。 彼卮亮讼滤募绺C,“我有那么老嗎?”

    “你的奶味很重,有媽媽的味道。”還是痞子口吻,他雙眼緊盯她偉大的雙峰,壞壞地恭維著。

    她不再追究。

    “你今晚唱的唯一一首中文歌曲,我很喜歡。”

    “你說“當愛已成往事”?”

    “嗯!

    她聽說了他女朋友車禍受傷的事,于是試探地問:“這首歌反應了你的心情?”

    “還好。”他聳了下肩。

    “對哪幾句歌詞最有感覺?”

    “我對詞不熟,你唱過我就全忘了。”

    她突然松開他,沒等一曲結束就拉他出了舞廳。

    “為什么突然拉我出來?”他莫名其妙,“你有這種習慣嗎?舞跳到一半就把舞伴帶出場?”

    她沒回答,繼續拉他上了她的小轎車。

    “我猜一猜好不好?”她這才回答他一臉納悶,順手打開空調。

    “猜什么?”

    她低柔的嗓音開始唱著——

    你不曾真的離去,你始終在我心里,

    我對你仍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

    “我猜你對這一段有感覺!彼龁,“這幾句是不是很能反應你對女朋友的感覺?”

    他有這么偉大嗎?

    “我如果這么多情,不是有點可恥?”他還是不正經的口吻。

    “不會啦,只不過你女朋友對你的多情已經沒有感覺了!彼参恐,還很快地接了下去:“如果她有感覺,應該會喜歡這一段,我唱給你聽。”

    人生已經太匆匆,我好害怕總是淚眼朦朧,

    忘了我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

    “怎么樣?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他猜她是想勸他忘了躺在醫院里的小春,把她當新女友。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我替你問問她吧!彼荒_已跨出車門。

    “你要去哪里?”她問得急。

    他整個人都離開車廂了,回頭對她眨眨眼。

    “回家睡覺,我對自己的疲憊無能為力!

    陽光從百葉窗透入,在郭力恒的身上投下階梯般的光影。他低頭凝視,同情與憐憫代替了悲痛。

    幾次親眼目睹賀小春所受的周全護理,她完全無行為能力的事實更顯明確。護士正準備推她到檢驗室,進行一連串的例行檢查。

    他在檢驗室外的長廊等候,并未特別留意時間過去多久。

    檢查結果仍然不變,沒有醫學上所謂的復原希望,夏組琦能告訴他的只是:賀小春還活著。

    “郭先生,別放棄;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

    “謝謝你,夏醫師。”他望著她那可以安撫人心、溫煦如冬陽的笑容。

    “我覺得你這一陣子胖了一點,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看起來也像個病人?”

    “你果然是“醫者父母心”,觀察入微,連來探病的人都在意到了!

    他的恭維很真誠。大部分的醫護人員對于生老病死必然都已麻木,她卻沒有。

    “我覺得你更難得,對賀小春這么有心!彼q豫片刻,決定問了,“郭先生,你和賀小春是很好的朋友吧?”

    “很多年的朋友。她沒有親人,我算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她若有知覺,一定很慶幸自已有你這樣的朋友!

    他發覺她今天話多了些。

    “夏醫師,你是不是很多愁善感?”

    她被問得有點難為情,“對不起,我管得太多了!

    他沒那個意思,只覺她剛才說話的神情少了一貫的自信和冷靜,與她一向給他的印象有出入。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突然發現你也有感性的一面!苯忉尩耐瑫r,他注意到她將一頭烏光水滑的長發,用大發夾隨意夾成一束,垂在腦后。因她個子高就,故而看上去沒有絲毫累贅之感。

    她淺笑,“你以為我也跟手術刀一樣冰冷?”

    他只是陪她一笑。

    “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有機會再聊。”她拿著賀小春的病歷離開。

    郭力恒把賀小春的租屋退了,收拾一番后,回自己家住。

    “要回家來住啦?”郭父見他持了件大行李進門,有些訝異。

    “嗯!

    他二話不說,徑自回自己久違了的房間。搬回家住,一則是為了省下房錢,二來是想盡盡孝道。

    再出房門時,他拿了兩萬塊錢給父親。

    “怎么有錢給我了?”猶豫須臾,郭父收下了錢。

    “我現在有工作了!彼p描淡寫,“華北跟華南呢?還住我們家嗎?”他問甥兒的去向。

    郭父點點頭,“放學就回來!贬莘鹨忉屖裁矗终f:“你姐姐現在在做業務,沒時間照顧孩子!

    語罷,郭父就進了廚房。

    “要是沒有你,她怎么辦?”郭力恒追至門口,“兩個孩子就放在孤兒院嗎?”

    “不要這樣逼我,力恒!

    “爸,你老實說,這次她又闖了什么禍?為什么姐夫非跟她離婚不可?連孩子都不要?”

    “她跟你姐夫早在你入獄沒多久之后就離婚了,這次離的不是孩子的爸爸,是她第二任丈夫。”

    郭力恒聞之氣結。原來姐姐在他坐牢期間又搞出新名堂。

    “她欠人家很多錢,后來這個先生受不了成天有電話上門討債,所以才跟她離婚!

    這個理由就不教郭力恒意外了。姐姐所有的問題都跟“錢”有關。

    但他依舊聽得火冒三丈。

    “錢錢錢,又是錢!為了錢,她已經害死媽了,她還死性不改,繼續到處興風作浪,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你知不知道?”

    “我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你還幫她照顧小孩?那她不是更肆無忌憚了嗎!誰曉得她這顆不定時炸彈什么時候還會捅出更大的樓子?”

    “不要再講了,事情已經這樣,我不幫她照顧孩子,你教孩子去哪里?”

    “她有本事生就該有本事養。她敢這么放心大膽,都是被你跟媽姑息出來的!”

    “你出去吧,我要準備晚飯了!惫鸽m怒,但在兒子面前亦覺理虧。

    “我工作去了,不在家吃飯!彼薹薜仉x開。

    當晚,他在臺上和同團樂手一起演奏時,意外地發現了臺下的夏組琦。

    她也發現他了,親切地朝他揮了揮手。

    “你在跟誰招手?”呂珠云朝臺上看了又看。

    “我認識臺上的電吉他手!彼_侍者遞上來的菜單。

    “小琦,你想吃什么?”黃伯伯問她。

    “黃伯伯,你點吧。我沒特別想吃什么!

    “那我們三個都點主廚特餐好了!

    “好!

    她漫應一聲,不自覺地又朝臺上看去。郭力恒今晚看起來跟平日在醫院所見不太一樣。她眼神不經意的數度停在他身上。

    “你是怎么認識他的?”呂珠云也朝臺上點頭打招呼。

    “我一個病人的朋友。”

    “喔。其實你有不少機會接觸到很多不同的人嘛。”

    “是呀!

    用餐氣氛很好,臺上演唱的歌手已換過三個。夏組琦這一桌快結束用餐時,雪莉出來了,一首輕柔的西洋老歌之后,臺下另一桌客人點唱一首“當愛已成往事”。

    “小琦,我們去看電影吧!秉S伯伯待侍者送來咖啡時,問了一句。

    “黃伯伯,”她臨時改變了主意,“你跟我媽兩個人去看就好了,我不作電燈泡!

    “小琦——”呂珠云有些害臊。

    “媽,沒關系啦,我想聽這位女歌手唱歌;她的嗓音不錯。”

    “那我們等她唱完再走!

    “不要、不要,你們快走吧,不然就趕不上開場時間了!

    “隨她吧!秉S伯伯對呂珠云說,“我先買單好了!

    “媽,你放心地跟黃伯伯去看電影吧,我這么大個人,不會丟掉的!彼瘍扇苏UQ,“祝兩位有個美好愉快的夜晚!

    媽媽臨走前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想起自己忘了讓黃伯伯一顆心七上八下。

    表演結束了,她還坐在原處,啜著冷掉許久的咖啡。

    “嗨,夏醫師!

    郭力恒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打了聲招呼便在她對面坐下。

    “是你!彼媛队牣悺牣愑谒耐蝗唤咏,更訝異自己居然很喜歡這種感覺,“我剛知道你會彈吉他!

    “雕蟲小技,勉強可以混口飯吃!

    “我不喜歡你這樣說話,”她皺眉,“我很羨慕會玩樂器的人!

    他會很多種樂器,都是無師自通,但無意對她炫耀。

    “還要一杯咖啡嗎?”在這屬于他的世界里,他依然不敢放肆地對她說話。

    “不了,咖啡喝多了不好,容易失眠,明天早上我還要動一個手術呢。”

    “醫生果然比較懂得養生之道!彼c點頭,“剛才跟你同桌用餐的是你爸媽嗎?”

    “我媽跟我未來的繼父!

    “喔,你好像跟他們相處得很愉快。”

    “是呀。”她輕快地答一聲,又問:“你需要趕場嗎?”

    “今天不必!

    “那我們可以再聊一會兒!

    “聊什么?”

    “都可以呀!彼柫讼录,“頭一次在醫院以外的地方遇見你,很難得的!

    他點頭微笑,贊同她的說法。

    “你今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醫師!

    “哦?有什么不一樣嗎?你覺得。”

    “更年輕、更漂亮!

    她笑得俏皮,“這是我過完三十歲生日以后聽到最好的一句話!

    “你男朋友沒這樣對你說過?”

    “男朋友”三個字聽得她歪了腦袋,咯咯地笑。

    “我的問題這么好笑?”他發現她的親和力不是那種職業化或公式化的,而且近在咫尺。

    “為什么你會這么問?你不覺得我應該是個有夫之婦?還是我看起來真的是一副嫁不出去的樣子?”

    他學她笑呵呵,教她一雙大眼里盡是不解。

    “你的腦子果然比一般女孩子復雜,我不過隨口問問,你居然可以產生這么多聯想!彼难凵窭镉幸唤z取笑,“我好像說過你很多愁善感,有沒有?”

    她騰出一只托著下巴的手,不在意地揮了揮,“我才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哩!”

    “那你覺得自己是哪一種人?”

    “我呀,”她攏了下他難得一見的披肩長發,“應該是那種不信邪的人吧!

    “你是指不向命運低頭,還是強調自己沒有宗教信仰?”

    他邊問邊朝不遠處正要離開餐廳的雪莉揮手,雪莉回他一個撩人的飛吻。

    “她是剛才在臺上表演的歌手吧?”夏組琦也注意到她了,“我就是為了要聽她演唱那首“當愛已成往事”,所以才沒跟我媽他們一起走,否則現在我應該在電影院里!”

    當愛已成往事?郭力恒暗忖著自己是不是該感激雪莉,她間接制造了他今晚和夏組琦對話的機會。

    “為什么喜歡這首歌?”他問。

    “我以前沒聽過,剛才純粹是被歌名吸引。她唱得蠻好的!

    他一邊點頭,一邊又念了一遍“當愛已成往事”。

    “你也喜歡這首歌?”

    “本來是,不過最近聽多了,快沒感覺了!彼肫鹧├蛎看纬@首歌,總要刻意面向他唱上幾句,令他有點倒胃。

    “不談這個,剛才我的兩個問題還無解!彼f得認真,“第一,你男朋友沒有像我剛才那樣贊美過你嗎?第二,不信邪是不是指不向命運低頭?”

    “你學的是理科吧?”她不答反問。

    “你很能答非所問耶!”

    兩人對笑一陣。

    “我男朋友自從生了重病之后,就不再贊美我了;不信邪的確指的是不向命運低頭,”她認真地望著他的眼睛,“我是醫師,最最不該向命運低頭。”

    ““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他想起她在病房里對他說過的話。

    “對呀!

    “夏醫師,可以冒昧請教你兩個問題嗎?”

    他一問出口就很想給自己兩巴掌,從來他都沒想過自己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笑容愈來愈多樣化,這次還對他擠了擠眼,“我們兩個應該差不多年紀吧?我叫夏組琦,你已經知道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如果我們直呼彼此的姓名,不是比較像朋友在聊天?拜托你不要再用“我可以冒昧請教你……”這種句型跟我講話好不好?我很不習慣耶!

    “郭力恒,力量的力,永恒的恒!

    她滿意地點點頭,“郭力恒,剛才你想問我什么?”

    “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張人杰?得了尿毒癥?”

    她一愕,繼而夸張地嘆了口氣,“沒想到這件事躲不過被人拿來當茶余飯后閑談話題的命運,醫護人員日子過得的確滿悶的!

    “我不是從醫護人員那里聽來的,”他解釋,“記不記得跟我一起去看賀小春的那個人?”

    “有印象!

    “他叫阿潘,當兵的時候跟張人杰在同一個隊上,是他告訴我的。我們只是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夏組琦!

    “現在確定了?”

    “嗯!

    “有什么感覺?”

    郭力恒望著她沉思片刻,感慨地說:“醫師也躲不掉生老病死的問題!

    “那是必然的,誰都沒有豁免權!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片刻。

    “他已經不是我男朋友了!逼讨螅慕M琦沖動地說,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后悔,“還有,他剛接受換腎手術,很快可以恢復健康。”

    他困惑不解,卻不知該問什么,任一顆心繼續震蕩。

    “為什么?”

    他不知自己為什么問“為什么”,可她卻有話可答。

    “他一知道自己得了尿毒癥就不要我了。起初我很難過,多年感情付之一炬,只為一場病,令我很不甘心!彼幸稽c激動,這是在張人杰面前不曾吐露的心聲。

    “也許他是為了你的一生幸福著想,不愿拖累你。”

    “他的確是這么想的,我卻不以為然。如果今天得病的人是我呢?他也該離開我嗎?”

    “你可能也會主動要他離開你。”

    “我不會“既能同甘,就能共苦!

    “你只能假設自己不會那么做,你到底不是真的生病,不能真正體會一個得了尿毒癥的人的感受;即使你是醫師,你也無法體會病人所受的痛苦。理論和實際還是有距離的,我想你不會否認這一點!

    她忽地意識到自己泄漏了過多的內心情感,在一個還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前。

    “對不起哦,”她趕緊挽救自己的形象,“我今天休假,神經發條沒上緊,有點失態,請包涵。”

    “干么每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緊張,偶爾放松一下是好事!彼o她個鼓勵的微笑,“把話說完——既然他可望恢復正常,你又為什么說他不再是你男朋友了?”

    她垂首片刻才又抬起,“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像等待手術的病患一樣,放在手術上臺任人肢解。”

    “三句話不離本行!彼p笑。

    “不管他能不能恢復正常,我都不要他了。”她朝他用力點了下頭,“聽清楚哦,是我不要他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

    “也不能這么講,這樣好像很不成熟!彼烈髌蹋捌鋵嵨覞M感激他得了尿毒癥這件事!

    幸災樂禍?他不解。

    “我是說,”她也發現自己措辭不當,立刻解釋,“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徹底省思的機會,我終于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什么意思?”

    “其實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樣子?”

    “有個性、有思想;可以堅強得像座山,也可以溫柔得像大海。”

    他皺眉,“這種男人是限量供應的,就像Kitty貓一樣,你排了半天隊也不一定等得到!

    “我懶得排隊,所以當初只好將就他了。”她笑著,想起張人杰一直不滿她對感情不夠投入,得病之后,又對她的殷勤問候排斥至極。這整個過程未令她有太多的傷心,甚至有種松了口氣的釋然。

    也好,張人杰得以康復,她也因而重生。

    “哎,我真的講太多了!

    “你覺得不該在我面前說這些心里話?”

    “就是呀,”她又在挽回形象,“你有點恐怖,說起話來像個心理醫師,害我不知不覺的就對你掏心掏肺,”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我該回去面壁思過了!

    他笑笑,目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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