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已到孟家已三天了,但她除了在學堂、飯廳、花園,輥的都沒有細細看過,就連隔壁住著誰都不知道。
因此,趁著清早,她就一個人出來察看一下府中的地形。她從西廂的“薰風苑”,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儀事堂的“聽蕭樓”,然后是大廳,接著是孟子宜的書房,名叫“墨香閣”,再過去是東廂的“湘云軒”,那是孟家夫婦的主臥房,旁邊就是那座清幽的花園了,定睛一瞧,藤蘿掩映處微露羊腸小徑。
她好奇地看了看,尋思這到底又通向何方,她一路逛著,卻忽然看見有個男人在練武。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冷寒塵。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只是遠遠的站著,渾身洋溢著冷傲孤絕,令她居然產生了強烈的痛意和憐惜。這種感覺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而這一次,她終于看清楚他那張神色肅穆又不失俊朗的臉龐,尤其那低斂的雙眉,如星的眸子,薄薄的嘴唇,仿佛依稀,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識,但她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當冷寒塵轉過身時,回眸一瞥,就和千代的眼光接觸在一起了,但他也立刻回避。
“對不起!”她走到冷寒塵的面前,帶滿歉意的說:“我沒想到有人會在這練武,請恕我無禮,打斷了你!”
冷寒塵本不想理她,但還是應了一聲:“沒什么?”搪塞過去。
誰知千代竟淺淺一笑,輕輕柔柔的說:“看你的言行舉止,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就是冷寒塵將軍,是不?”
冷寒塵訝異的審視著她,覺得她并非如外表那樣單純。他在心中暗暗想:該好好查查這個女子的底細了,但他沒露聲色,反問道:“你是如何看出的?光從言行舉止?”
千代又笑了,“你的足智多謀,文武全能,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只是無緣見面,如今見了你,才知你比傳說中的遠要傳神!
冷寒塵凄楚一笑,掉頭而去。
他的背影竟無端生出一絲悲涼,千代看著他漸行漸遠,眼里卻盛滿了一片小小的愴惻,一片小小的失落。
但她不能啊,上天注定她們的相逢在敵對的立場上。
悠悠地從心頭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罷了!
她就這樣傻傻的站在一片綠色中癡癡地想了起來,心情也愈發陰暗。
千代在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也和孟府上下下下混熟了,但她卻始終沒查出明一的下落,不免心有些動搖:或許明一根本不在孟府。
她想了許久,決定由小孟真為突破口。
“孟真,我侄兒叫我代他向你問好呢?”她試探地問道。
“哪個?”孟真問道。
“就是好幾天前,和你一起吃糖葫蘆的那個!
“哦那個小哥哥呀!”
千代的心被緊緊扯著,她怕孟真說出令她傷心的話。
“嗯,你看,他還把這個玉鎖給我呢!”小孟真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鎖來。
千代一看,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明一怎把他母親給他的信物輕意送人了。
“武姨,你告訴他,說真兒很想他!”孟真歪著頭,甜甜地說。
她的話讓千代許多懸著的心放下了,但她又不由擔心:他不在這,又會在哪呢?
正在尋思之時,忽見孟子宜急急忙忙經過學堂前向府外走去。
小孟真隨即也拉著千代,“快,武姨,肯定出大事了,咱們去看看好嗎?”
小孩子好熱鬧,沒巧正合千代的心意,一大一小也隨后跟著子宜跑出去。
沒料到,一路竟跟到軍營里來了。
猛然間,她傻住了。一眼清清楚楚的看見不遠處的場上,圍著一群官兵,在那兒不停的擂鼓,而中央,冷寒塵眼光犀利的審視著一個被綁在木樁上,已昏迷不醒的人犯。
她怔了怔,發現那面孔竟然如此的熟悉。接著,整個人就又驚、又慌、又亂的愣在那兒了。
官兵們沸騰了,齊聲高呼:“殺死他,殺死他!”
在群情激憤下,冷寒塵懷著極大的恨意,他迅速抽出放在桌上的一支利箭,瞄準那犯人的心臟準備射去。
“住手!”
就在那千鈞一發中,千代的聲音驟然從空氣中響了起來。然后,她放開孟真的手,拼命的向人群里沖去,擋在那人犯的身前。冷寒塵大吃一驚,馬上收回箭,滿臉震撼而憤怒的盯視著她。
“武姑娘,你不想活了!”
“對不起,我想你誤會了,我不是有意要防礙你執行公務,而是你不能殺害這個人!”
“為什么?”冷寒塵皺眉逼問。
“因為……”千代猶豫了一下,大聲說:“因為他是我丈夫。”
眾人大大一震。
“不行!”冷寒塵斷然拒絕,“我絕不能循私,況且他潛入我營中,多為扶桑密探!
“不是,”千代急了,她跪在地上,哀求說:“他定是找我心切,才誤走軍營的,若你堅持,你就先殺了我吧?
“不許你殺我武姨,”一個小小的身影也撲了上來,竟是子宜家的千金真兒。她緊緊的摟住千代的脖子,向冷寒塵大喊。
子宜大駭,趕忙上前制止,嘆息道:“算了,暫且饒他一命,但以后決不會有!”
說完,他命一個侍從幫他松了綁,又回頭對著千代說:“快扶他回房去吧!”
千代千恩萬謝,臨走深深地凝視冷寒塵。
在她走后,冷寒塵對著子宜說:“你會后悔的,這個女人絕不簡單!”
子宜笑了笑,道:“我知道!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嘛!”
這天晚上,東川櫻終于醒了過來。
當她見到千代的那一刻,心里的激動,自然不在話下,也不管身在何處,就緊緊的抱住千代。
“千代,我終于見到你了!”說著,早已淚跡斑斑了。
“你啊,若不是我哀求,你早已死在冷寒塵的箭下了!”
“那都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東川櫻懊惱地說:“原本是為了打探軍情而來,沒想到會掉到陷阱里,更沒想到會栽在冷寒塵手中,好在我事先易了容,竟沒讓他瞧出來,”她真是感慨萬千。
“怎么,你認識冷寒塵?”千代詫異地問。
東川櫻長長嘆氣,“說來話長,七年前我和她妻子還是好友呢!可不知近來他怎會投入軍營里呢?想當年,城主想拉他,他都不答應,如今被中原軍隊所用,我們就更難辦了!”
千代皺眉,開玩笑地說:“怎么還有女子肯嫁一冰塊為妻?”
“你沒見過楚兒,她冰雪聰明,純情堅貞,本來我準備去找她,介紹你們認識呢!”
“可我并沒見過冷寒塵的妻子呀!”
東川櫻一聽,眼淚簌簌的流竄了下來,哀痛的說:“難道……難道楚兒已走了……”
“七年前,她就重傷在身,想必真的沒治好!睎|川櫻為好友的早逝痛心不已。
千代聽在耳里,卻疼在心里。沒理由她聽到這個女子,心中會如此難受,好似她也經歷過這種生死離別似的。
但她很快想起了一件緊要事,“明一,你看到明一了嗎?”這是她最為掛心的事。
東川櫻聽到她的話,破涕為笑:“他呀,兩天后反倒自己找上門來了,我把他早早送到船上去了,很安全!反倒是你,現在想脫開身就太難了。”
“真兒那孩子,雖說有時很刁蠻,但是一個好孩子,她幫了我許我許多忙呢!我還真舍不得她!
說曹操,曹操就到。
“武姨,我進來了!”孟真人未到,聲先到了。
“武姨?”東川櫻忽然睜大眼睛,有些驚奇的問。
千代連忙俯在她耳朵說:“武桑人。”
東川櫻恍然大悟。
這時一小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進來了,她一進屋就興奮地說:“武姨,你可真厲害,你今天那么一吵,連我爹都怕了你啦,他可從不講理的呀!”
“你呀,再說你爹,小心你的屁股!”她身后又傳來一聲嘻笑,接著進來三個女人。
“武姑娘,拓擾了!”杏兒客氣的說。
“我嘛,就甭客氣了。我是來看什么樣的人才能配得上你這位神仙姑娘的,”花亭嫣則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打趣。
丁羽君隨后踏進這屋子,她見杏兒和亭嫣在說著話,也就沒插嘴,而是借機打量著千代和東川櫻。
她心思縝密,竟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有些說不出的不對勁,周身的脂粉味太濃,陽剛氣欠缺。不知為何桑雪這樣清麗脫俗,才高八斗的女子會看上他?但她終究不是亭嫣那種直爽性子,也就沒說出口。
她們就這樣閑聊了一會兒。不久,有個丫環模樣的姑娘來催她們吃飯。
這時,杏兒應了一聲:好了,馬上就去。
她站起來,招呼千代,說:“武姑娘,平素大家不容易在一起吃頓飯,難得大家湊在一起,熱鬧,熱鬧!”
千代也是明理人,既然杏兒這么說,也不好推脫。
今天東川櫻在此,她也要讓她見識一下孟府的情況,以便日后打算,因此,她扶著東川櫻和杏兒她們一齊進入了飯廳。
這天晚上,好不熱鬧,孟府的上上下下,都很開心,孟子宜還贈送一些小禮來犒賞所有的下人。
千代還抬頭一眼就瞧見冷寒塵的身影。再見到他,竟有滿懷的柔情,和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感,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竟對才見幾次的男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柔情。
而東川櫻竟以貴賓的身份,被安排在子宜身旁的位置。她盡興極了,一一接受了眾人的敬酒。酒過三巡后,她舉起酒杯,恭敬的對著子宜說:
“孟將軍,這杯酒換我敬你,謝你的不殺之恩,不過,在此我尚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哦?”子宜沉吟的看著她,”董兄還有什么要求,但說無妨,只要合情合理,而且我能做到,一定會答應你!
化名董英的東川櫻見機不可失,就坦言相告:“我想把桑人帶走,過幾天再把她送回來!
千代一聽她提出這種要求,剛要說些什么,卻被突如其來的話音打斷了。
“好啊,你們乘我回去這幾天,就大擺宴席,杏兒,你說說,該怎么罰,”一個爽朗的笑聲夾帶話音傳了進來。
循聲望去,肖無極推門進來了。千代來到孟府的這幾天,他剛好回去辦事了。
無極奇怪的看了看她,莫名升起了一股親切感,并非男女之情,這種感情,使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千代也是。
就在此時,一聲“哐”,一陣碗盤跌碎的聲音陡地響了起來,把他們給驚動了。所有人都向發聲處看去,大家都見到了東川櫻的慌亂與無措。她慌慌張張的拾起凌亂的散落著一地碗盤的碎片,故作鎮靜地說:“對不起!”
她的話讓大家回過神。
但深知她秉性的千代卻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剛才東川櫻滿臉的驚訝,滿臉的傷痛,明眼人一眼就會看出她的不對勁。
無極也很納悶,他回頭看著東川櫻,一種疑竇就油然而生。
一頓晚飯就這樣吃完了,大家也各自散去。東川櫻卻在千代的挽扶下,一路搖搖晃晃,匆匆向千代的住處直奔而來。
在無人之時,她才放聲大哭,那串串的淚珠,像狂奔不止的洪水,把每一寸肌膚都烙痛了。好一會兒,才淚流滿面的說:
“千代,他把我傷得好深!”
“誰。俊鼻Т鷿M腹疑惑地問,“你究竟看見了誰?”
“我看見了他……”她囁囁嚅嚅,渾身發抖的說:“他是明一的父親……”
千代聞言一怔,驚駭到了極點,她不相信的問:“你的意思是說今天那位肖無極?”她真的難以置信,踉蹌的跌坐在一張椅子上,喃喃的說:“不免太過巧合了吧!”
她看著東川櫻,心里篤定了主意:“與其要你受盡煎熬,不如明天我們就走,遠遠的離開!
東川櫻艱澀的看看千代,酸酸的說:“可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他。真的,是上天的錯,安排我們的相遇,卻無法真情相守,”
忍不住,她趴在千代的懷里,汲取她的溫暖,因為只有千代才是她此時最可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