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關心的時間一過,她就得乖乖地坐回書桌前,把高一、高二的書本及參考書全部搬出來,才發現自己雖沒有學富五車,但這些堆起來也有幾樓高的壯觀,攤開一看,哇,每冊都還跟新的一樣,那一頁一頁的紙張摸來可真是光滑順手,然而翻起來雖輕松,讀起來卻很累人!
而她自從經過那次和侯亞農在電影院小巷里的“激情”演出,著實令她旁惶了很多時日,也發現了一件事實,原來愛情并非如她所想像的那般形而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心似乎還沒做好準備,所以好久一陣于她都沒再去熱音杜鬼混。
就這么摒棄所有的玩樂及擾人的塵事,集中火力地挑戰功名,直到復習考前一晚,當她念到三更燈火五更天時,電話鈴聲催命似地響徹屋內!斑@么晚了,誰。俊笨焖俚亟悠痣娫,以免吵了父母的睡眠。
“你可以出來一下嗎?”是夏霖,那低沉而略顯憂郁的聲音,在午夜聽來,格外幽微而冷清,像個孤獨的旅人。
那樣的聲音,教人無法拒絕!班拧!彼龗炝穗娫,立即丟下書本,走出去。
“小筑啊,是誰打來的電話?”經過父母房間時,傳來媽媽的聲音,約莫是聽到她的腳步聲了。
“是猴子啦!”這樣的說話,幾乎是不經大腦的就脫口而出,嚇了自己一跳。
開了門,只見夏霖瘦削的身影背對著她家的大門,雙手插在褲袋里,夜風拂來,將那一身白色衣褲吹得鼓鼓的,脹滿了夜風,更顯得肢體的清瘦。
路小筑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對他心疼起來,她沒有出聲喊他,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時候想見她?也許等他自己開口說明比較好一點。
大概是感覺到背后有人在看著他;夏霖的肩縮了一下,又好像會冷似的。她不是很確定,總之,他轉過身來了,定定地著著她,仿佛自己正以一種看不見的形式傳輸熱力給他。
“那晚,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在公車站久等的,因為-”路小筑不禁為了多日前的事,開口道歉。
“無所謂!彼频L輕地化解了她積郁多日的歉疚。
短暫的對話后,兩人又陷入了陣沉默。
性格這樣冷的人,她不曾接觸過,更不知該如何炒熱他,便也學他將兩只手放進口袋里,裝悠哉。
兩個人定在那兒,跟街燈比直挺,大概有點傻氣吧。
“陪我走一走!彼穆曇艉芎V定,完全早就猜出她不會加以拒絕。
走過公車站牌時,她才又開口!拔腋籼觳虐l現你的紙條!闭Z氣仍帶點心虛與歉意。
“能這樣看著夜空,和星星對話,真是幸福。”他竟說著不相干的話,她一時有點生氣,以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恨恨地往回定了幾步,又停下腳來,不平地轉身一望,那個人毫不察覺她的離去,仍是專心地仰頭望天。
氣的人只有她,夏霖根本一派情閑,啥事都不放在心上,洱氣下去就顯得自己小鼻子小眼睛了。
于是又兜回去夏霖身旁,也跟著抬起頭來,欣賞夜空,星羅棋布,繽紛多彩,煞為熱鬧。
想著,每天庸庸碌碌地忙著考試、忙著上學,馬不停蹄地轉著,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停下來,好好看一看頭頂上的天空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今晚她也不會有如此難得的閑情雅興。
欣賞過幸福的夜空后,兩人繼續走在深夜里靜寂的街道上,繞過這個城市里著名的綠色大道,可惜因為夜色,看不見那一片活潑的綠意盎然。
“寫一首歌給你吧!”
在靜默很久之后,他突然來那么一句,教她不知如何接招。
從小到大,她收過各式各樣的禮物,可以吃的,可以玩的,可以用的,但從沒有人說要寫一首歌送給她,那么貴重,卻被他說得如此平常。
“真的嗎?”她眨著訝異而驚喜的眼睛看著夏霖。
他逕自往前走去,好像沒聽見她的問話,有時她真無法容忍他這樣的輕忽態度,她的心情指數從沸點陡降到冰點。
陪他穿過昔日繁華的老舊社區時,他黯然地駐足許久,好像來看一位老朋友,卻發現老友已不在了,那樣的失望和落寞。
就此,一路上,他再無言無語了。
那一夜,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走啊走啊,從小巷走到大街,從西區走到東區。從午夜走到黎明,兩人就這么閑走了一整夜。
在蒙蒙亮的晨霧之中,兩人又回到出發時所站的位置,夏霖站在她家門口,手依舊安放在褲袋里,一樣的眼神,清明地望著她。
“謝謝你,陪我走了一夜!
他這時的聲音聽來有點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她這覺得喉頭有點緊,好像著涼了。
她回到房間,躲進被窩里,只覺得渾身發冷。
高三第一次的復習考,她缺席了,燒到四十度,整個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爸媽還以為她是因為熬夜的關系才病倒的。
在昏睡中,她夢見和夏霖兩個人仍在走著,前面是一條走不完的路。
病好了之后,她才想起來那夜竟忘了問夏霖來找她做什么?只是那樣性格的人大概也不會說吧。
她不是喜歡他,也不是不喜歡他。
☆☆☆
復習考完恰逢周末下午,猴子來家里探望她,捎來老師和同學們的關心。
“小筑,侯敏來看你了!”媽在客廳里喊著。
她雖然已經退燒了,但仍覺得渾身沒力,只想懶懶地躺在床上,神游于太虛之間,不想起來,直到聽見客廳里媽在問猴子!焙蛎舭,你前天晚上那么晚了還打電話找小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嚇得連忙從被窩里跳起來,在猴子還沒揭穿她的謊言之前,沖到客廳去把猴子拉進她的房間,當場惹得猴子莫名其妙。
“欽,小筑,我前晚有打電話給你嗎?”兩人經常在電話里聊天,所以一時也記不太清楚了。
“我忘了!彼晚槃菀煌。
候敏是個不喜歡用腦的人,聳聳肩。
“我也忘了,”反正她們哪天不通電話呢,又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忘了也無所謂。
經過這么一陣緊張,路小筑的精神倒是提振不少,腦子也開始運轉了,第一個閃進腦海的人,居然是昨天凌晨跟她走遍整個城市的夏霖,搖了搖頭,卻甩不掉那個白色而憂郁的身影。
猴子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反轉過來跨坐著,大剌剌的!霸趺礃?有沒有興趣去PUB玩一下呢?”
因為發燒生病沒能參加第一次的復習考試,已經夠自責了,哪還能去pub逍遙呢?
“不想!甭沸≈贸鰰緛,自我安慰一下。
猴子不死心地繼續引誘她!澳羌襭ub有樂團喔!”
她還是很堅定地搖頭晃腦,不受引誘。
“算了,既然你不想去聽熱音社的第一次處女秀,我自己去嘍!闭f著起身要走。
“等一下!”她拉住猴子的手。
猴子胸有成竹他說:“嘿嘿,我就知道你想去看我老哥!”
她隨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翱熳甙。
“哇,這么急著看我老哥。】磥砟闶钦娴膼凵纤麌D!”猴子嘲譫地說著。
她未置可否地拉著猴子走出家門,外表氣定神閑,內心卻波濤洶涌。
其實,猴子猜錯了,她想看的人不是侯亞農,而是夏霖。
她不是愛他,也不是不愛他。
☆☆☆
那問pub位于T大的附近,以前逛街時常經過,卻從沒進去過,這回卻專程而來。
周末的午后,外頭陽光艷艷,pub里面陰暗幽微,適合夜行動物在白天出現的好場所。臺上一位女歌手,拿把吉他自彈自唱,神情愉悅,音樂果真是娛人又娛己,唉,如果她也能那樣彈彈唱唱該多好。
在黑漆漆的空間里,唯有靠角落里的昏黃燈光,發出微弱的光線,引導她的視野。黑白兩色既是對比,那么他如果也在這里的話,應該不難找到。
她有意無意地搜尋著,很隱晦地抬起眼角余光掃描著,不把想見他的心緒表現得大過熱切,萬一不巧被他撞見,自己就輸了。
“你別找了,”猴子又來逗她!拔依细缢麄冊谀沁吥兀 敝赶虬膳_的位置。
她的眼睛像一束聚光燈般投射過去,沒錯,樂團的人都在那兒,侯亞農、豆子、Kevin、小丘等或坐或站地倚在吧臺邊,但是獨缺夏霖,她的眼神黯淡下來,這么重要的時刻,他怎會沒出現呢?也許他只是剛好離開一下而已,比如去洗手間之類的。她也心里揣測著。
“老哥,什么時候輪到你們上臺表演?”這是熱音社的樂團首次登臺做業余的演唱,候亞農等人很平常地將它當做是全國比賽的練習而已,但猴子倒是緊張得好像她也要上臺似的。
侯亞農先對她微笑致意,他大概也以為自己是來看他的,“下一場!被卮疬^猴子后,站起身來空出位置,將她拉過去坐著,而他就挨在她的身旁,手也搭在她的肩上,那模樣看上去應該稱得上“狀似親密”吧。
然而,這般親密的接近,卻令她渾身不自在,有意無意地借機閃躲侯亞農的“關照”,她并不是討厭侯業農,只是不想讓夏霖回來時剛好看見。
臺上的女歌手唱得如癡如醉,臺下的人,有的專心聆聽,有的忙著聊天,有的在發呆,像她。等了一會兒,夏霖仍然沒有回來,她開始不安地張望著。
“在找什么?”細心的侯亞農注意到了。
收回急切的眼神,斂著下巴,裝成沒事人!皼]有啊!”
“在找夏霖嗎?”候亞農一提到夏霖,她像被看穿心事般,窘得不知如何回答,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其他的人原本興奮高亢的情緒忽然都低沉下來。
從一進pub嘴巴就沒停過的猴子,這時才住了嘴,瞄一下周圍的人,才想起什么似的!皩Π,夏霖呢?怎么沒看到他?”
大家都選擇沉默,沒有人愿意回答,好像夏霖是個陌生人。
敏感的她,已聞到空氣中飄浮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惶惑不安的眼神凝視著侯亞農要答案。
一口威士忌下喉,如烈火般的酒液燒燙著全身,候亞農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直直地盯著她看,仿佛只說給她一個人聽。“夏霖的父親前晚去世了!
站在她旁邊的猴子驚喊一聲!鞍!怎么會這樣?”
她則在心里嗟嘆,這是她第二次聽到夏霖的父親,記得不久前在熱音杜時,才聽他們說,他父親生病而已,怎么這么快就……是什么疾病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能終結一個人的生命呢?
向來話不多的小丘想起了一件事!坝幸换,夏霖的皮夾子掉了,幾天后被送回來,皮夾里的錢都不見了,只剩下身分證和一張女人的相片,他居然說:‘幸好,相片還在’,當時,我就問他,相片里的女人是誰?”
“是誰?”猴子很緊張地追問。
她心里想著,比金錢還重要的女人,大概是他的女朋友吧!
小丘沒有八卦的語氣反而多了分辛酸!跋嗥锏呐耸窍牧氐哪赣H,他母親在生下夏霖不久后,便傷心欲絕地離開他父親了,從此音訊杳然,當時我以為他的父母感情不睦,但是夏霖卻語帶自實他說:‘我母親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我這個兒子。’我再問他為什么?他卻不愿再說了,”小丘嘆息著!拔矣肋h記得那天夏霖臉上的憂傷!
“現在連唯一的親人也走了,他一定很難過——”猴子說著說著眼淚險險要流下來。
是!夏霖一定很難過。路小筑的心情也陷入感同身受的哀戚之中。
小丘幽幽他說:“夏霖就是這樣,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說,全悶在心里苦自己,前天晚上還失蹤了一整夜,不知道跑去哪兒?”
小丘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飄進她的耳窩里,他好像說到夏霖“前晚失蹤了一整夜”的話,前晚?!
kevin反問小丘:“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會怎樣?”
小丘毫不思索地回答:“當然是去找最能安慰自己的人。”
“我想,前晚夏霖大概也是去找最能安慰他的人吧!”候亞農拍拍猴子顫抖的肩膀!皠e哭了!”
她的瞳孔忽然散開來,找不到焦點。她的心,霎時間怦怦作響,如雷擊般,一股痛,爆炸開來!
前晚,他來找她,兩人走遍了整個城市,他卻什么也沒跟她說——他存心不讓她知道,不讓她安慰他的慟。
那個自娛娛人的女歌手終于下來了,路小筑淺薄的眼眶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一眨眼,臉就濕了。
不知道侯亞農他們什么時候上臺了,低啞的嗓音哀哀唱著夏霖所寫的那首情歌,此刻聽來格外催淚。
淚水在溫醇的旋律中盡情潰堤,她不是同情他,也不是不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