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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已蔚藍 第4章(1) 作者:葉山南
    深夜,衛嵐抱著狗兒花輪回到自己的小套房。這只狗仗著自己生了個小病,居然耍賴不肯在地上走,害她只能抱著它肥胖的身軀一步三喘地走回家。

    掏出鑰匙開了門,她把狗兒扔在沙發上,狗兒低低吠叫,她雙手叉腰對它訓話:“叫什么叫?今天我比你累!

    “汪汪!汪汪!”花輪被摔得很疼,又想起主人今天當著它的面去抱另一只狗,它心中更加不滿。

    “花輪,你想說什么?”衛嵐費力地企圖去理解狗語,“啊,你是想說你想念木村是吧?其實,我也想念它。”

    “汪汪汪!”不是這樣的!主人顛倒是非!花輪大聲抗議。

    而衛嵐十分善解“狗”意地往下說道:“木村是我在日本的時候養的狗寶寶,它長得很可愛對不對?”

    “汪汪!”可愛個頭,我比它俊多了!

    “那個時候啊,我在日本很不開心,家里房子很大,可是一整天都沒有人,只有木村每天陪我……”衛嵐坐到沙發上,把愛犬抱進懷里,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聽,抓著它就訴苦:“也對哦,嫁給那種可惡的男人,我怎么會開心得起來呢?怪不得有人對我說,男人不如狗——這話真的有幾分道理呢!

    “汪!”花輪不敢茍同地吠了一聲。主人,那個“有人”是你自己吧?

    “現在我終于懂了,婚姻真的是人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了。我當初實在是太年輕,也太草率了……”黑暗中,衛嵐的眼光有些模糊,她仿佛看見了記憶中當年那個為愛勇敢的少女。為愛不信邪,以為結婚能解決一切問題,結果,她也為愛付出了相應代價,摔得很重很痛……

    大學畢業以后,衛嵐決定去日本留學。原因很簡單——她大學四年都在瞎混,除了日語和畫畫,她什么也沒學會。

    任偉倫得知了她“遠大”的理想,立即跟她大吵一架:“你這個自私的女人!你去日本,要我怎么辦?我一句日文也不會講,你讓我飛到那邊去每天裝啞巴打手勢哦?”

    衛嵐皺著眉,試圖用理性的言語說服他:“你不想陪我去也可以,等我留學回來,我們再結婚啊。我又不會飛了!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我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叫你不要去,留在這里嫁我,你肯不肯妥協?”任偉倫雙手環肩,黑眸深幽地盯著她倔強的表情。

    “煩死了,不嫁了,分手好了。”衛嵐煩躁地把手一揮。她最受不了他拿男友身份逼她做這做那的。

    任偉倫臉色鐵青,咬著牙死死地瞪著她。很好,每次都是這樣,一吵架她就說分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簡直懷疑這個女人有沒有真正愛過他。記得在大二那年,他們之間第一次爆發劇烈的爭吵,她一氣之下說分手,他當時心痛如絞,三天三夜沒有睡,喝酒喝到險些暴尸街頭。結果過了一個星期,她仍是冷冷地不肯妥協,而他實在舍不得她,只能很孬種地回頭求她不要分手。

    之后的每一次吵架,她都輕易地說分手,仿佛他的心一點兒都不會痛似的。這些年鍛煉下來,他的心也逐漸硬起來。她一次一次說分手,他一次一次拉下男人的顏面回去求她。再愛她、再寬容,忍耐也有個限度。這一回,看著她堅如磐石的表情,他也豁出去了:“好啊,你愛去日本就去!愛去非洲、愛去南極都隨便你!我們分手,正式分手!”然后他摔門而去,她哭著砸爛屋內所有能砸爛的東西。

    結果——這個女人真是狠心啊,居然真的打算一個人去日本。

    她臨上飛機的那天,錢千芊打電話給任偉倫,在聽筒里大叫:“任偉倫,這次不是鬧著玩兒的,她是真的要去日本了!飛機兩個小時以后就起飛!”

    當任偉倫聽到這句話時,他握著聽筒的手不停顫抖,心跳幾乎要停止,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就要離開他的生命了。他急忙跑出家門,跳上一輛計程車去機場堵她。

    當他匆匆趕到機場,看見衛嵐吃力地背著兩個大包包、紅著眼眶站在等待登機的人群中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今生才會這樣被她吃定。

    他渾身顫抖地走上前去,用力抱緊她嬌小的身體,眼淚流下來。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沒有這個女人的,她要去非洲也好,她要去南極也罷,他都跟定她了。

    到日本之后,他們結婚了。經過了那次分手的波折,他們發現自己更愛對方。衛嵐用自身攜帶的一筆存款在東京市郊附近租了一套狹小的房子,兩個人住很擁擠,可是對兩個相愛的人來說——非常足夠。

    新婚的第一年,他們過了一段如膠似漆的快樂日子。衛嵐在一家中國餐館打工,晚上兼職為雜志社畫插畫,一份薪水養兩個人;而任偉倫報讀了一家夜校,努力地學習日語。在那樣拮據的日子里,兩個人都沒有怨言。這條辛苦的廝守之路是他們自己選的,他們在苦難中品嘗快樂。雖然經常吵架,但多年的愛情綁住他們,讓他們誰也舍不得先放棄。

    變數發生在兩人的經濟狀況逐漸好轉的時候。那時候任偉倫的日語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他開始在日本公司供職,每天很努力地工作,只想讓他心愛的女人早一點兒過上好日子。后來,他能夠養得起她了,他們換了大一點兒的房子,衛嵐干脆從中國餐館辭了職,在家里做全職太太,偶爾也為雜志社畫插畫貼補家用。

    于是,他越來越忙,她越來越閑。他在事業上越來越成功,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到了后來,他每晚回到家中時,只能看到她橫在沙發上等待的睡容。

    在那段日子里,衛嵐一直很乖。她對他比以前更好,十足溫存體貼,沒有一句怨言。她知道在異國奮斗的生活不容易。她在餐館打工時吃過不少苦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現在也正在吃苦。所以,當心中的寂寞逐漸發酵、膨脹到她所不能承受的地步時,她沒有找借口跟他吵架,而是從外頭抱回了一只瘦巴巴的小土狗。

    那只狗就是“木村”。那一天下著雨,她撿了木村回家,當任偉倫看到那只瘦小的、發抖的、毛皮上掛著雨滴的小動物時,他的口氣很不悅:“拜托,你連人都養不好了,還養狗干什么?你以為我們家閑錢很多喔?”是的,他說這話時語氣粗暴,態度惡劣。但他每天工作將近十二個小時,卻比日本同事少拿一半薪水,所以他認為自己當時有理由語氣粗暴,態度惡劣。

    衛嵐沒有跟他爭辯。因為她知道,一旦爭辯起來,就將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吵。她只是緊緊地抱住木村,發誓似的說著:“我會把它養好的!

    然后,她每天拿狗糧喂養木村,為它洗澡,為它梳毛,唱歌給它聽。這些工作用去她每天的不少時間,她不再感到那么寂寞了,可是任偉倫卻不開心了。他不喜歡自己的太太每天抱著一只狗自言自語,她跟狗親熱的時間比跟他還多。

    “這只笨狗有哪里可愛?不如丟掉算了!庇幸淮,他半開玩笑地對她說。

    沒想到她眼睛一瞪,用半是撒嬌半是嗔怪的口氣威脅他:“你是我的正牌老公,但木村是我的第二個老公,你敢把它丟掉,我就把你丟掉。”

    當時,她是跟他開玩笑的。的確,他也確信她是跟他開玩笑的,所以粗心大意了,所以全然沒往腦子里去。

    之后的某一個星期天早晨,他帶著木村上街去。那天天氣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他出門的時候,她還嬌滴滴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然后,事情就發生了。他牽著木村四處走,東晃西晃,閑適地到處看看。走到前一個路口時,鄰居家的太太還在跟他寒暄,直夸他的狗狗很可愛?墒亲叩较乱粋路口時,手中的狗繩突然變得很輕——

    木村不見了。

    他急了,四處去找。他知道這只狗對衛嵐的重要性,它跑丟了,她一定會跟他大吵一架。他每天上班已經累得半死,不想把難得的一個休息日也浪費在吵架上頭。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兜轉了兩個小時,可是——木村這只怪狗仿佛從人間蒸發了,讓他遍尋不著。他沮喪地回到家,口很渴,腳很酸,實在沒心情向她好好解釋。

    結果那個不講道理的女人竟然一口咬定:“是你故意把木村丟掉的,一定是。”然后背過身去不理他。

    “拜托,我那么無聊丟它干嗎?明明是它自己跑丟的,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彼龜[后背給他看,他的情緒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假裝看報紙,一只眼偷偷瞄她。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都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不理他!這女人就這么能賭氣嗎?

    他忍不住了,“喂,你夠了吧?不過是一只蠢狗走丟了而已,過兩天它會自己跑回來的啦,你那么斤斤計較干什么?”他說這話原本旨在安慰她,但他又拉不下臉來真的對她示弱,所以語氣很兇惡。

    他的話成功點燃她壓抑已久的怒火。她一氣之下抓起茶幾上的一個茶杯就往他頭上扔,“臭男人,你去死!”

    “砰”的一聲,茶杯砸中他的額角,再掉到地板上,碎成片片。他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然后視線開始模糊——原來他流血了,血滴到他的眼睛里。他也火了,一下子跳起來,“你打我?!”憤怒到幾乎失去理智,他原本想拿面前的煙缸回敬她,可是手指頓了一頓,終究還是舍不得砸疼她,改抓起沙發上的柔軟抱枕K她,“瘋女人,你才去死!”

    一時之間,兩個人仿佛又變回19歲時的輕狂幼稚,居然雙雙跳起來開始打架。

    如果當時錢千芊在場目睹了這一幕,她一定會氣得七竅流血而亡,但她也一定會在自己氣死之前拼命阻止這兩個人互毆。可是錢千芊不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做和事老,只有滿屋子亂飛的報紙、茶杯墊、水果和枕頭,全部化身為武器,不斷有人被砸中,痛得哀哀亂叫。

    “任偉倫!你有種再丟東西試試看!”衛嵐眼尖地看到老公的手機放在桌上,立刻抓起來高舉在手中,“這個手機買來十萬日元,折合人民幣八千塊。你要是再敢往我身上丟一張紙,我馬上砸爛它!”

    呵,她威脅他?“我就丟!怎樣?”任偉倫毫不示弱,一腳踹翻身前的腳凳。下一秒鐘,“砰”的一聲,彩屏手機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彩屏馬上變成黑屏。

    很好,戰事升級。他們用一年多的時間賺來的這個家,即將在他們自己的手中化成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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