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還是會失去,這一刻的溫暖能永遠存于心中嗎?又或者,到那時候,這溫暖還是溫暖嗎?
他以為只要擁有過就好,最后還是輸給了黎詩雨。他無法像她一樣,只享受毫無未來的當下。因為,他從來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失去,無論是對她,或是對蕭憶真。
然而,結果會如何,向來只有到結果那時才會知道。
天亮以后,黎詩雨換好衣服,在桌前收拾。林靖風被手機鈴聲喚醒,睜開了眼。
看著屏幕上的來電者,難忍的不耐使他皺起眉頭。
「怎么不接?」
「無聊的人。」他按下拒聽。
還來不及收回手機,訊息鈴聲隨即傳來,屏幕上同時顯示:
蕭姐姐服藥自殺,在臺大醫院急救,請立刻過來。
「媽的!」他緊緊握住手機,腦袋一片刷白。
「怎么了?」
「蕭憶真自殺,要我立刻過去!」
「那你還不快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沖出大門。
前一晚還存在的熱絡,轉瞬間成為死寂,滿地散亂的酒罐狼藉陪襯,更顯得黎詩雨的形單影只。
她像往常一樣到熟悉的高中講課。上課鐘響前,她在休息室翻閱課程進度,心里卻老覺得不對勁。
然后,課本上的文字經由雙眸融入思緒后,竟解構成唯一的喻意:林靖風。
林靖風。
林靖風。
為什么他神色凝重?為什么那個女人要這么做?為什么看著他為別的女人擔憂,她會感到灼燒般的刺痛?他為什么放她一個人在這里?他為什么……她為什么?
心里涌現許多她再也無法解析的「為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放輕松地自我溝通。嫉妒嘛,是愛情的必然反應之一,沒什么大不了,所有痛苦焚燒到至高點的時候,降溫是必然,總有一天會過去,有什么好耐不住的?
況且,她再清楚不過,「自殺」這個行為,對感情起不了挽留作用,頂多能換來對方的不安或內疚,但能維持多久?最后,彼此的人生還是會分化為兩條截然不同的岔路。蕭憶真若能理智些,和林靖風還有復合的可能,但自殺,必定會抹殺掉殘存的情意,所以她根本不用擔心。
但是她為什么要擔心他們有沒有復合的可能?她喜歡林靖風,是純粹屬于她的念頭,只是個小小的心靈寄托,與他無關,就像她一開始說的,何必在意他心里還有其它女人?
為什么?
她吃了一顆薄荷糖,想讓心情冷卻下來,卻像發了狂一般,看見眼前無數個林靖風為她撕開糖果紙,笑著對她說:「你要保守這個秘密喔!」
你要保守這個秘密喔!
保守這個秘密喔!
鐘聲解救了她。
她起身走入教室,開始講授她已經實際演練過無數次的課程內容。豈料,當天的課堂,是她這幾年來難得的失敗表現,雖然學生并未察覺,但她總是無法好好集中精神思考更好的例子與引導方式,若不是倚賴過往經驗,她幾乎無法繼續站在講臺上,以及克制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
林靖風!
09、你很傻。
在急診室門口,盡管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林靖風確實遲疑了。
無論蕭憶真身在哪個空間,對于大門,他還是懷有不好的想法,總覺得那一道遮蔽光線的門扉一旦被推開,難堪的真相便會隨之揭穿。
花了很長的時間,他才鼓起勇氣走向門內。
急診室里人來人往,紛亂的生老病死,在他面前呼嘯而過。
在散落各個角落的病床之中,他找到了蕭憶真。
帶著紊亂的呼吸,他緩緩走向她床前。
坐在床邊的季詠如起身,語帶沉重地問:「你到底和她說了什么?」
他沉默一霎,才冷冷回答:「我還能跟她說什么?」
季詠如遞上一張滿是皺褶的紙條,「我在她房間地上撿到的。」
字跡凌亂,他卻認得那是出自她手。
如果我只有在夢中才能與你共生共存,就讓我永遠睡著吧。
「我打了一整晚的電話給她,她都沒接!辜驹伻鐕@了一口氣,「等不到天亮,我總覺得不安,就到她家找她。她連房門都沒關上,一個人倒臥在床上,地面上散落一地的安眠藥,還有一個喝空的烈酒酒瓶!
他望向蕭憶真。
即使緊閉雙眼,仍然是那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曾經為這張面容神魂顛倒、費盡心神;只是,與當時比起來,那份害怕失去、無法擁有的不安已經蕩然無存,留在他心里的,是無能為力的愧疚,與季詠若所留給他的,并無不同。
總有女人想以死來彰顯對他的愛,也用生命逼他正視她們的存在。
「值得嗎?」
死亡,是一場不知結果為何的冒險。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
這樣的念頭,多年前他也曾經有過,那是他這一輩子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時候,蕭憶真和孟滄滄歡愛的身影在他腦海里交錯重迭,摧毀他的理智機制,也止不住男人不應該崩潰的淚水,只能失序地在城市里奔走穿梭。當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時,他身在陌生大樓的樓頂,望著腳下依舊燦爛的人間燈火。
就像電影里常見的拍攝手法,大多數角色接近死亡時,所有悲傷的過去以及絕望的理由,會成為一幕幕剪輯過的特寫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而他也見到了。
他看見,遺落在蕭憶真家中的相簿,迅速翻回扉頁:蕭憶真站在猶如冰雪的鹽山上,身著黑色長洋裝,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
除了高山,臺灣永遠都沒有下雪的可能,為了找到能媲美皚皚白雪的場地,他們特地騎了好久的車,從臺北到臺南,來到那一片潔白的鹽山。
那時的他,只要能拍出好作品,上山下海困難重重他也不以為苦,而她更是毫無抱怨,堅持陪在他身邊,直到拍攝出最完美的照片為止。
他記得,在鹽山上,她曾經問過他:「你拍女孩子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什么?」
「角度啊、臉型啊,還有身體的延展性。」他解釋著:「人和環境的結合是很重要的!
「是哦?」她總是深邃、帶著距離感的眼眸,突然被玩笑似的笑容取代,「你確定你沒有幻想?」
「幻想什么?」
「胸部很大、腿很漂亮、臉很誘人,可以當女朋友就太好了!顾镏Γ室鈬烂C地看著他,「這類的幻想!
「沒、有!顾琢怂谎郏改闵贌o聊了好不好!」
「沒有嗎?」她靠近他,兩人的眼眸之間,大約只有一只手指的距離!改敲矗銥槭裁磿矚g我?」
「蕭憶真,你在挖坑給我跳就對了?」
「所以,你說實話就對了!
「不會。你聽好,不會!顾麚ё∷难,「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現在,無論我拍過多少女孩子都不會有多余的聯想,因為,胸部很大、腿很漂亮、臉很誘人,可以當女朋友的人,我已經有了。」
這下,換她覺得握尬了,「林靖風,你不正經!」
「你少在那邊!顾p拍她的臉頰,「是你先問那種無聊問題的!
「怪我?」
「不然呢?」他將她抱得更緊一些,「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我可以信任你多久?」
「為什么這么問?」他皺起眉。
「只是擔心幸福會很短暫,抓不住,也禁不起考驗!顾龂@了一口氣,「就像孟滄滄說過的。」
「別把我當成孟滄滄,好嗎?」他看著她,「擔憂是沒有用的,只要我夠好,你就不會離開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