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蛋糕體的部分,不但帶點清新的茶香,連口感都不太像平常吃習慣的“戚風”,而是介于綿密的“戚風”和松軟的“海綿”之間的……的……
早上十點多,范聰美正小口小口地吃著昨天晚上從“華冠”買來的慕斯,那食物在嘴里滑動,不但入口速溶,更在轉瞬間征服了她的味蕾。
“Mei,Lisa姊讓我們上班吃東西已經夠寬容了,沒想到妳居然吃得這么慢,太明目張膽了吧!而且還只是一塊小小的蛋糕,怎么像在啃金子一樣?”隔桌的同事實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她。
“噓……”
生怕那種享受的感覺跑掉,范聰美還要求同事別打擾她,直到她吞掉最后一小口,還用叉子將散在塑膠膜中間的碎屑集中起來,然后一舉戳起送到嘴里。
“呼,品嘗完了!睗M足,真滿足,慕斯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真是高超。
“哪家的蛋糕呀,能讓妳吃得吐大氣?”
“哪家?不就是華……”
話沒說完,心里卻起了一堆疑惑。這可不是她每星期都要吃兩次的華冠鮮奶油慕斯嗎?怎么今天吃得這么戰戰兢兢,和以往單純填肚子的吃法相差這么多?
動動嘴巴,尋找舌間的余韻,同時回想那塊慕斯的樣子。兩片蛋糕夾著一層疑似有香草味的奶油,表面僅僅平抹著一層毫無裝飾的鮮奶油,它甚至連一點波浪或紋路都沒有……
“華什么?”
“華冠,我家附近的面包店!蔽P起唇角,她笑老人胡涂的記性。幸好這蛋糕味道實在,要不然誰買到這塊肯定抱怨!
“就妳平常吃的那一家啊?都吃幾年了還能吃成這樣,真有妳的。”同事又糗她!皩α耍@是妳?艿牡胤剑铱磰呉粋人忙不過來,所以幫妳大概整理了一下,妳書后面的索引要用可以用。還有,妳早上就先過去‘東廈’吧,那里的人已經幫妳聯絡好了,十一點整,給半小時,別遲到了。”
“東廈”是家新飯店,屬于四顆星等級,對讀者來說算是新鮮點的,第一次采訪總要給好印象。
接過資料,范聰美以最快的速度瀏覽一遍!靶液靡徊糠忠郧芭苓^了,要不然這次肯定跑死。那我先出去了,謝啦!”
帶著資料,開著她的車,范聰美便開始她忙碌的一天。只是今天運氣好像不太好,她才上路,天就開始下起雨,而且越下越大。
“什么爛天氣!”真衰!
等她來到“東廈”附近,天空更像破了個大洞一樣,雨勢如瀑布般。更慘的是,她居然在飯店前面繞了足足有二十分鐘,卻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
最后,好不容易停好車,但是距離飯店大約有一百公尺。平常一百公尺走個幾步路也就到了,但是眼前雨下得這么大,簡直是寸步難行嘛!
沒辦法,只好拿塑膠袋將資料包好,又從后座找來一支有點故障的雨陽傘。
約好時間不能遲到,范聰美只好因陋就儉,配上簡單的裝備,就開始在瀑布似的雨勢里沖刺。
風大雨大,又好不容易跑了近五十公尺,哪曉得前面來了個和她同樣急,同樣沒注意路況的人,他不小心擦撞了她的手,并把她的傘給撞飛了。
“Shit!”
看著撞人的人跑遠,傘則飛過了旁邊一排違規停放人行道的機車,落在另一邊,微胖的她本想穿越車子之間的縫隙過去撿傘,卻不得法。
可惡!如果她的小腹還是臀部扁一點就好了,現在她硬是擠不過去!
最后,為了不讓資料濕透,她只好放棄她的傘,一路拽著塑膠袋就往飯店跑。
終于,兩分鐘后抵達飯店騎樓,只是喘得必須扶住一根柱子喘個氣……
“當……當……下面音響,中原標準時間,上午十一點整!
騎樓外不遠,正好停了一輛計程車,車內傳來廣播電臺的報時,讓范聰美頓時如遭電殛。
她跳了起來,跟著又往飯店里跑,而因為鞋底濕滑,所以在走過室內打得蠟亮的地板時,她不得不放慢腳步。等她到達指定的會客室,還是慢了十幾分鐘。
真慘,這可是她第一次跟采訪對象約好時間卻遲到。
推門進入會客室,一串道歉詞就要出口,可是這時她卻發現會客室里空無一人。
不會吧?
一急,她又跑到公關室找人,里頭的職員說了是約好沒錯,不過可能因為受訪的師傅有事要忙,所以臨時走開。
于是,在職員的提醒下,聰美自行前往西點烘焙房,按了對講機,找到要受訪的西點師傅Eric。
等在外頭,因為褲管有點濕,室內空調更讓她覺得有點冷,所以她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五分鐘后,烘焙房的門終于打開了,走出來的是個高高的男人,他劈頭第一句話就說:“妳遲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因為……”雖然一大早就發生一堆事,但是遲到找理由是很差勁的,而且看起來極不專業。于是,本想解釋的她又把理由吞回去,改口說:“遲到這么久,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咦?”
仔細一看,她居然覺得這個人很面熟?不對,這個人她根本認識嘛!
她心里頭的那個名字原本就要脫口而出,哪曉得對方先她一步說話。
“妳遲到了對我很不方便。”純白的廚師服底下,一副高挺的身子站得筆直,精瘦的腰間系了條服貼的圍裙,胸前打了個領結,再加上簡潔的口吻,以及一頭長度不及三公分的短發全藏到了廚師帽底下,樣子很干凈、很專業到讓人肅然起敬。
“我……”她下意識地扯扯自己有點凌亂的衣服,甚至還有意無意地縮了下小腹。
盯著她,一絲不茍的眼神終于有了一點緩和。“我中午休息有空檔,如果妳還要訪問的話,可以排給妳。”
“喔,好!好!麻煩你!
☆☆☆
那年,他們分離的時候還是男孩與女孩,今日再見,卻已經變成了男人與女人。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只知道在她身體里的某個器官,竟然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振奮,好像一切又回到六年前離別的那個時刻,有些曖昧,又有點小小的悸動。
范聰美在飯店大廳等待著,十二點一到,柏瑋仁還沒出現,她竟開始感覺一絲心焦,她──居然在期待。
“走吧。”
當她正盯著墻上的一幅抽象畫發愣時,后頭傳來男人的聲音。
待回過頭,她看見柏瑋仁已經換掉制服,改穿一套棉衫和休閑褲,神情優閑自得。
“只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你還換衣服,會不會太麻煩?”她問。
“不會,我又不像你們女生需要化妝!北攘耸謩,要范聰美先走。
“說的也是!睆乃磉呑哌^,使得她再次感受到他那高人一等的身高。
當兵兩年加上出國數年,他……居然偷偷長了那么多。
“你在看什么?”走到飯店門口,柏瑋仁突然蹦出一句。
聽了這話,范聰美也不甘示弱地抬頭瞪著他!笆悄阍诳次野,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只是在想,國外的東西一定很營養。”所以他才這么有斬獲。
“還好,其實國內的東西也滿營養的!彼粗聿囊琅f的范聰美。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喜歡拿她的身材做文章?
真是的,她以為他變了,原來變的只有外表,那張嘴巴還是一樣毒!
走出飯店旋轉門,范聰美望著細雨綿綿的天空,這才發現自己的傘早“飛”了。
“你們飯店沒有餐廳嗎?”往后退了一點,因為雨絲已飄到她身上。
“飯店當然有餐廳,沒餐廳還叫飯店嗎?”柏瑋仁撐起他帶出來的那把黑傘。
“喂,你存心找碴嗎?我是因為看到外面在下雨,所以覺得如果能在你們飯店里面吃會比較好。”這個死痘痘男!
痘痘?
是呀!除了他的身高,她又發現他的兩個變化,一就是他變得比出國前白了點,二就是臉上青春痘全沒了,而且連一點疤都沒留下。也許是早過了青春期吧,要不然就是國外的空氣干凈,所以他臉上的障礙物才消失得這么徹底。
“如果要在飯店的餐廳吃,那我的衣服就不必換了。”
那他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出去吃啰!“既然這樣,那好吧。”對著不算小的雨,她伸了腿就要跨出去。
“阿美,下雨耶!”
“?”他叫她什么?
“我不介意一起撐。”輕輕觸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向前,等她跨出騎樓,人已經在他撐起的傘下。
往前走,范聰美不經意抬頭,除了看見黑傘的傘架,自然還有柏瑋仁有棱有形的下巴,淡淡青青的胡碴痕跡,還有……喉部中間的一小塊突起。
突起……曲線……喉結,喉結是男性的象征之一,也是男人味的……
咳!她在想什么?居然連這樣也可以聯想。她的眼睛趕緊轉回前方。
“那邊有一家小吃店,酢醬面和鹵菜都不錯,就去那里好了。”比了個方向。
“喔。”為了躲雨,她被動地跟著他走,但走在違規停車嚴重的人行道上,不得不迂回前進。本以為身上會淋濕,沒想到走在右側的她看了下右肩,居然一點都沒有濕。
她不由自主地又往旁邊那個人看了一下,只是這次,她看到的并不是下巴,而是換成一張淺淺的笑臉。
“妳走妳的,我不會讓妳淋到雨。”他說。
聽見柏瑋仁這么說,她也只能盡量靠他近些,畢竟兩個人共撐一把傘,實在沒有太多的空間可以浪費。
而走走停停之間,肢體上的碰觸在所難免,原本對男人并無太多感覺的范聰美,卻在那若有似無的接觸之間,再度找回了她屬于女孩的遐思。
此刻,她的肌膚是搔癢的,而她的心也是搔癢的,因為那個曾經讓她產生感覺的男孩回來了,而且還變成一個男人味十足的男人……此刻,就走在她身邊。
不由地,她笑自己,都幾歲的人了,竟然還會興起小女孩才有的玫瑰色遐想,這真是……
“吱──砰!”
原本前一秒還沉浸在自己帶點酸又帶點甜的回憶里,可下一秒,范聰美卻被身邊一聲極尖銳的噪音給拉回現實。
“小心!”唯恐范聰美受到意外波及,柏瑋仁快速地將她拉進自己懷里,原本這剛好讓她“玫瑰色遐想”夢想成真,但是等她回過神,意會到發生什么事之后,卻忍不住叫了出來。
“老天!那是我的車耶!”
眼前是一輛可能因為酒醉而超速駕駛的轎車,原本行駛到他們身旁時剛好偏了角度,結果撞上了范聰美停在停車位上的轎車。然而撞車之后,肇事轎車并沒有立即停下,反而加速往前面的十字路口疾駛而去。
見狀,范聰美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地離開柏瑋仁的庇護,拔腿就在人行道上奔跑起來。就在她沖向前追緝那輛肇事轎車時,正好目擊那輛車繼續在十字路口擦撞了一部摩托車。
“什么東西!撞了人居然還不停下來!前面的幫我記住那輛車的車牌──”
范聰美一邊跑一邊大叫,并且辛苦地避著數輛擋在人行道上的車子。
她以最快的速度沖刺,且邊跑邊把落在臉上的雨水擦去。心里飛快地想著,這下肯定是攔不下車,不過……最起碼要讓她把車牌記下來。
“。 闭l知道閃過了一車又一車,卻避不開地面上的窟窿,范聰美奇準無比地一腳進洞,人也跟著撲倒在濕淋淋的地磚上。
就在她人還沒從腳踝傳來的疼痛中清醒時,便感覺到一道黑影從自己頭上飛過。她抬臉一看,居然是柏瑋仁。
她看見他以相當敏捷的動作在機車陣中穿梭,待穿越斑馬線之后,他的身影才在對面的人行道慢慢停住。
拭去臉上的雨水,她的眼睛盯住那似乎正在打行動電話報警的人,但腦子卻怎也甩不開一匹羚羊跳柵欄的影像。五分鐘后,那匹羚羊再度穿越斑馬線,朝著她走來。
“妳沒事吧?可以站起來嗎?”他在她身旁蹲下,想扶起她。
“喔!哎喲──”聰美搖搖頭,皺起眉。“我想……有事!
☆☆☆
醫院急診室
“我自己可以啦,你回去上班吧!”
“別說話,深呼吸!
“我都幾歲了,不會死啦!”尾音變調。
“真的嗎?”
“呼呼……對啦!都……都三點了啊──”又變調。
“三點了?”已經這么晚了,他們連中餐都還沒吃。
“你自己看時鐘嘛!輕……輕一點!輕一點──”忍不住那股刺痛,范聰美使勁抓住身邊人的手臂,只差沒張嘴咬下去。
“三點就三點吧,我等一下打個電話回飯店,請個假就好了!逼鋵崳词瓜胱,也沒辦法走,因為某個人一直抓著他的手不放,讓他沒辦法離開。
“對不起,害你沒辦法上班。我……。♂t生,可不可以不要再‘ㄑㄧㄠˊ’了,我實在受不了了!痹僭趺茨屯吹娜耍踩淌懿蛔“压穷^挪回原位的痛,從沒腳踝脫臼過的范聰美,早已淚眼汪汪。
“差不多了,等一下讓護士包扎好就可以走了;厝ヒ院笠M量休息,腳抬高,小心不要再扭到腳踝,否則會不容易好喔。三天后再回來醫院換藥!痹缫蚜晳T病人的鬼哭神號,雖然范聰美叫得很難聽,但是醫師卻依舊面無表情。
聽完,范聰美整個人終于放松下來,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抓著柏瑋仁的手不放。她對他苦笑了一下,這才悄悄把手放了開去。
在等待護士包扎的期間,她頻頻望向柏瑋仁,見著他也不時看向自己,她竟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回想起三個小時前,他居然背著她在雨中招計程車,即使他以前曾是籃球校隊且當過兵,而現在當了西點師傅每天也要揉不少面團,但是,他肯定從沒夾帶過像她這么大顆的“球狀物”,和背過這么大團的“面團”。
那時候要不是她忙著哀哀叫,要不然她鐵定可以看見他背她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可以走了!币粫䞍喊,柏瑋仁說。
“小姐,請問有沒有輪椅?”坐到床沿,范聰美問那幫她包扎的護士。
“有,就在……咦?被推光了!弊o士指向某處的手又縮回來。
“沒有了?”這下麻煩了。
“我背妳吧,計程車急診室外面就有了!
“啊?不用啦……我用跳的好了!痹掃沒說完,她的手就被抓著搭上他的肩,在護士羨慕的目光下,被柏瑋仁背出了急診室。
這種羨慕讓她有點不安,因為他的體貼讓她沒來由地感到心慌。
扶她坐上計程車,柏瑋仁跟著坐進后座。
“腳放在我的腿上,比較不會再碰到傷處!卑噩|仁主動去搬動范聰美的腳,一切動作就是那么自然。不過當他發現范聰美一直注意著自己時,他補了一句,“人的手比任何一種固定架都聰明也柔軟,以前我都是這樣做的!
以前?是指他打籃球的時候嗎?他都是這樣對他的隊友的?很可惜那時候她沒有發現他這溫柔、細心的一面。
原來女孩和女人的視野竟相差這么多,不過很有趣的是,結果卻是相同的,她們同樣會因為異性的好而有所感。
“阿美,我可以這樣叫妳嗎?”
“什么?”范聰美猛一抬頭。
“我可以叫妳阿美嗎?”其實,他從很久以前就想這么叫她了,只是因為別扭,從沒開過口。
他看著她圓圓的臉。
“隨……隨你便,那我以后就叫你阿仁好了!
柏瑋仁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臉往車外看了一下,又開口:“妳的車……”
“我的車……”他們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
她扯扯嘴唇,停了幾秒,接著說:“你的訪問……”
“我的訪問……”
怪了,他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默契了?
“妳要說什么妳先說好了!
聰美翻翻白眼!安,讓你先說!
“妳先說吧!碧掳停噩|仁示意讓步。
“你先說啦!”瞪住他,然后從眼睛瞄到鼻子、嘴巴,然后再瞄回眼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直到最后,她妥協地吐了一句:“好啦好啦,我說就我說!
“好吧,我說就我說,我……”沒想到兩人還是異口同聲。
這是什么情形?板著一張臉,范聰美好久說不出話,直到柏瑋仁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哈哈哈!”他看見范聰美臉上也露出微略不自然的笑,這才寬心大笑開來,還習慣性地拍了兩下大腿。
“啊!你干什么啦?痛死我了!”腳掌被人當成大腿拍,范聰美是痛得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問妳,妳這六年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