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欄里,皮皮豬的頭像正亮著,信息很快就傳了過來:“MM,你總算來了!
“抱歉,剛剛有點事情……”她快速地打字,“你到家了嗎?真想你呀!你還好嗎?”
“不好!我快死了!你過來陪我一晚可能會好點!”
“呵呵,我也想呀。可是我家的……房東不讓我晚上出門。”
“什么歐巴桑管這么多?我來打死他救你出來!”
“你來哦你來哦,我這就等著你。”
“呃……今天本大人剛剛到家,急需調息補養。明天再去幫你扁人。先幫我準備好兩根狼牙棒一捆炸藥。”
“為何狼牙棒要兩根?炸藥又是用來做什么?”
“一根打昏他,一根打昏你。再炸開你們家保險箱,值錢的東西全歸我!
“哈哈哈!"李采凡大樂,“豬呀豬,你越來越豬了!我要打電話叫肉連廠去抓你,宰來吃!”
“哼,只給你吃豬頭豬大腸,好肉我自己留著過年。”
這樣和她開著惡劣玩笑的皮皮豬,其實是一個女生。并且根據實際情況來說,李采凡認識皮皮豬并不是從朋友開始的。
大三的暑假時她曾為了社會實踐的分數出去打工。在蜂窩一樣的人才市場,她竟然發現了游戲美工的招聘,于是迫不及待地沖過去交登記表。接待的是一個個子高高的女生,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幾歲,表情卻是沉穩得甚至有點冷漠。但那時李采凡劇烈燃燒的熱情使她顧不了那么多,硬是把登記表塞到了一遍遍解釋著“我們只要專職,不要兼職”的女生手里。
“求求你讓我試試看吧!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就算只讓我去學習,不要工資也可以的!”
估計是抵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女生收下了她的登記表。當天下午。有電話過來叫她去面試。
那是國內一家游戲公司在本市設立的分公司。李采凡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工作空間,看著整整一層樓的辦公場所,林立的辦公桌與電腦,四周張貼著的游戲、卡通的海報,她簡直又驚又喜。門前的接待小姐問明了她的來意,打了個電話過去,請她稍等。她正仔細研究著旁邊墻上的一幅游戲海報時,個子高高的女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是早上來應聘的吧?我是這里的2D美術組長,我叫陳方!彼瘟嘶问种袌A圓的玻璃茶壺,“你等我一下!
陳方端著滿滿一壺掛著紅茶包的茶水回來,把李采凡領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是學什么的?畫了多長時間?”她問。
而李采凡一眼看到了她的電腦上尚未完成的一張CG,其精致的程度和專業的技法當場就把她驚呆了。
往往看到印刷好的東西還不會有這么大的震撼。但這是專業人員繪制過程中的作品,同樣在畫畫的她,立刻就會聯想到自己的繪畫方式和技法,這一比,自然是寒磣到了極點。
何況那時她只會用Potoshop中的噴槍、畫筆等工具簡單地上上色,連壓感筆都沒有,也根本沒用過陳方用的能畫出自然筆觸的Painter這種軟件。三四年前的時候,Painter并沒有像現在這般普及,只有英文版的,市面上都找不到教材。李采凡之后自己也是一點一點試驗著繁多畫筆的屬性,硬啃出來才會用的。
陳方當時的圖,其專業性和她是質的區別。李采凡原本還對自己的畫比較有信心,來此未過十分鐘,信心已丟了一半。她心虛地回答:“我是學平面設計的,卡通是很業余的。但是我非常非常地喜歡,所以,來這里試試,不知行不行……”
“你有帶作品來嗎?”
她帶了,來的時候她把自己得意的畫都刻錄到一張盤里,此時卻想著拿出來會多么的丟人現眼。
光盤最終放到了陳方的光驅里。李采凡咬著嘴唇看她點著鼠標一張張地翻圖,緊張得要命。
“這個人物的嘴角度有點歪了。”陳方淡淡地說了一句。
“啊?是……那是我去年畫的!
“這張人物的眼睛很漂亮,但頭發的畫法不太對。你畫了多長時間?”
“6小時吧……好像是。”其實應該不止,她臉紅紅地小聲說:“都是用鼠標畫的……啊,這幾張是我的設計作業!甭曇羯晕⒋罅艘稽c。
陳方看完了光盤對她說:“你現在畫一個古裝人物的設定給我看吧。我想看看你現在的水平。鉛筆稿就行了,你多長時間能完成?”
“半小時!彼豢诖饝钦娴挠X得半小時就足夠了。
然而那天下午她從2點半畫到5點半陳方下班的時候還沒完成。為了證明自己的水平,她改了一個又一個的構圖,最后畫上了一男一女一對造型。薄薄的打印紙被一圈圈橡皮的擦痕蹂躪得皺巴巴的。最后,由于陳方走了,她只好把圖交給當時還在的一個男子第二天轉交。
結果,就沒有結果了。
后來與皮皮豬的相遇是在網上。一年多后,李采凡的CG在幾個動漫網站上已算是小有名氣。一個動畫系的同學推薦了皮皮豬的作品讓她去看。一見之下,果然驚為天人,隨后同學便告訴她,這些圖的作者是她們系前兩屆畢業的一個學姐。
“她現在在一家游戲公司上班,人很好,還常常和我們一起參加漫迷聚會呢。”
“是嗎?那我也要去!”
聽她這么說,同學先是介紹兩人加了QQ。不久之后,她就知道了,皮皮豬就是陳方。
很尷尬的心情,她甚至覺得有點點害怕。因為對方太強了,而且、而且還當過自己的考官。李采凡可沒法忘記自己那次丟臉的失敗,也沒法一下把對方的身份拉到朋友的位置上來。好在陳方并不常上線,兩人的聊天只有剛開始的“你好”兩句。
后來是在一次漫展上,她又見到了陳方。當時陳方正坐在一個展位里,她把自己的幾幅作品噴繪成好大的尺寸懸掛在那,同時接受各種尺寸的訂購,生意頗好。李采凡躲在拉住自己的同學的身后,有點不自然地沖她微笑。她想,對方一定不記得自己了。誰知陳方竟然雙眼一亮,站起來就拉住她的手。
“你是上次來我們公司應聘的小姑娘吧?哈哈,原來采蘩是你。還記得我嗎?”
采蘩是她QQ上的昵稱。小時候原本她的名字就是采蘩,后來因為寫起來太煩瑣,就改成了“凡”。是否,她平凡到現在也是因此呢?唉。
陳方熱情的態度讓她意外,接著她竟聽她說:“——你知道嗎,上次你來我們公司之后,旁邊的一群男人都叫我把你留下來?墒巧厦孢是不允許找兼職的。真可惜……”陳方捏了一下她的臉,“真可愛,一點也沒變!”
李采凡的臉一下就紅了。
之后她就常被QQ上的皮皮豬逮住,“MM,把你的畫拿來給我看。我要看看你現在的水平如何了。”
李采凡有想逃的沖動。她苦著臉跟另外一個網友風的追憶求救:怎么辦,有人要看我的畫……
風的追憶:給他看就是了。你畫得又不賴。
采蘩:可是那個人是專業的呀……
風的追憶:你也是專業的呀。
采蘩:不行,她太厲害了!我不敢……
風的追憶:……
那邊皮皮豬開始催促:好沒好呀,快點呀!
采蘩:好……好了。
她只得把自己最近的一些圖圖打包發了過去。
一會之后皮皮豬回復她:“不錯不錯,進步很大!好幾張我都很喜歡!”
李采凡心中暗想,你的進步才是驚人呢。不久前看到了皮皮豬畫廊里更新的幾張圖,過去就已經畫得那樣精致華美了,現在更是靈動逼人。
再往后,每隔一段時間皮皮豬就要看她的畫,李采凡的感覺就像是小學生交作業,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她和陳方的友誼也迅速升溫。
李采凡覺得陳方和自己有點像,外表看上去都比較冷漠,酷酷的樣子,一旦遇到談得來的朋友,立刻就熱情起來了。呃,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她的樣子更適合文靜、靦腆之類的形容詞。
去年,陳方在的那家游戲公司倒閉了。她離開了N市去了S市,從事的依然是游戲美術的行業。臨走的時候她恨恨地說:“真不想干了,這行里面一群矬人,臟得像屎一樣!”李采凡震驚著她如此嚴重的評論,對方沖她笑笑,“還好你沒來。像你這種單純的MM,來了之后不知會變成什么樣了。你瞧,現在倒了吧,哈哈哈!
雖然憤恨著,陳方還是再次走進了這個行業。那是她的所長,是她所喜愛的工作。李采凡常常覺得,憑她的實力與水平,早該在國內大大地有名了。而現在,她依然是一個漂泊的打工者,職位再好聽,距離理想也是遙遠的。
不過,至少人家工作穩定,就算辛苦也是豐衣足食的。哪像自己,整個一只沒有方向感的候鳥,總在沒頭沒腦地亂轉,找不到歸宿。到現在連社會保險也沒辦,將來生病了、老了以后可怎么辦?真是讓人想哭呀。
可是,那個從小就埋下的理想,卻讓他們始終揮動著翅膀努力地飛,不計較得失,不懂得放棄。
他們這類的人,名為純粹的傻瓜。
陳方這一次回來,是她辭了S市的工作,“我想自己搞個工作室,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地去做一些東西。”她嘿嘿地笑著,“再不試試看就老得沒有機會了!
她問李采凡:“到時要是人手不夠,你愿意來幫忙嗎?放心,這次是可以兼職的。我知道你心在漫畫,不會太壓迫你的!”
“嗯,我愿意去!”能和陳方這樣的高手一起工作,必定是很愉快的。李采凡毫無猶豫、認真地答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