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急沖沖跑來的人影,讓他惚如回家一般,溫馨脹滿胸口。他想笑,卻呆呆地不知如何反應。等到面部肌肉正常動作時,人已在顏諾家中。
“顏教授,我是不是太……突然了!币婎佒Z吃力地幫他把旅行包拎上沙發,方舶帆感覺好似夢游,不信自己居然沖動地就打了那通電話。
“不會不會。”甩甩手,顏諾樂得瞇眼一線天!斑祝⒎,你包里裝的是什么,小小的袋就那么沉?”
“哦,是臺筆記本計算機。”學計算機程序難免會在課堂之外有些新創造,筆記本計算機是他大二時在二手市場里買的。因為不想太過引人注意,在學生公寓幾乎從未拿出用過。故這臺筆記本就一直不見天日的被他塞在旅行包內。
“不虧是機電系的,厲害!”顏諾隨口夸道。
澀澀一笑,方舶帆并不響應。
“休息一下,我去整理房間!奔持闲,顏諾勿勿跑進空閑的房間,將一些雜物清理出來。
“顏教授,那個……”看他東跳西跳的身影,方舶帆吶吶開口。
“什么?”提高嗓音,顏諾沒回頭。
“那……房租要多少錢?”遲疑片刻,方舶帆終于鼓足勇氣。
“什么?”這孩子說什么,房租?
誤以為他沒聽清,方舶帆只得再大聲問道。
“我有說要收房租嗎?”抱起理好的雜物,顏諾轉身直視他。
不收房租?方舶帆瞇眼,讓他白?這教授對學生都這么體貼入微?一絲防備滲入眸中。
“別誤會!币姷剿壑械姆纻,顏諾忙道,:我的意思……你只需要分攤些水電費就行。房子……就當是朋友借給你的,行嗎?“
“朋友?”嚼著他的話,顏諾有些迷惑。對于這個新的稱呼,他不太習慣。
“唉──現在是放假,你不是學生,我不是教授。我們不是朋友是什么!甭柭柤,顏諾狀似打趣。微微激動的手因懷中的雜物而未有覺察。
“可這樣……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不然,你天天買早餐給我得啦!”無意討論這個不是話題的問題,顏諾推推他。
“干嘛?”不明為何推他,方舶帆呆問。
“你當門神呢,我要出去!
“唔!”讓出信道,方舶帆依舊不解房租問題。
“好了,別站門口,自己去收拾東西!睕_他的一包一袋努努嘴,顏諾笑笑!皡,我這個房子很簡單。廚房不用介紹,飯廳也不用介紹了。這間給你住,隔壁那間是我的房。出來就是客廳,陽臺在左邊,沖涼房在右邊。不過,每個房間也備有獨立的沖涼房。多數我會用外面那個,可以順便洗衣、晾衣。如果要看看書,可以到沙發上,正好對著陽臺的光線,當然,如果房里的窗子開著,光線照樣充足。食物全部堆在廚房,如果肚了餓了就自己煮東西吃,千萬別客氣!
嘰哩呱啦說上一大堆,顏諾方驚覺他像個老太太似的。覷覷方舶帆,倒是掛著一張笑臉,并無厭煩之色。
“我……是不是太噣嗦?”
“不會!彪m然說了一大堆,他沒記下多少,但哪兒光線好,哪兒可以晾衣洗漱,哪兒有東西吃,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你慢慢收拾。我去清理雜物!闭f完,飛快閃人。用動如脫兔來形容,恰如其份。
直到顏諾的身影完全沒入洗手間,方舶帆才收回視線,瞟向光線好的陽臺。米色的垂地窗簾布滿一墻,拉開米色窗簾便是一整塊雕花玻璃墻,兩扇日式手動拉門可通向陽臺。若是關上拉門,在陽臺外根本看不清室內的東西。的確很具保密性。陽臺的護欄很高,夜風徐徐,惹人輕醉。
方舶帆總算體會到顏諾口中的空氣好、環境好了。這兒的夜晚讓人喜愛。雖不知白天如何,不過……明天就知道了,不是嗎!
伸個大大的懶腰,他擺擺頭,扭扭腰,指關節按得辟哩啪啦響。然后,帶著愉快的心情,啍著歌,慢吞吞地理著行李。
與教授一起過年,他可是第一次!
除夕因加多一小時班,回家見到顏諾一臉焦急,方舶帆一陣窩心,“好香!甭劦綕M室的清香,他神色大振。
“今天吃魚松水餃火鍋!辈恢I回的料理是否合他口味,顏諾解釋。誰讓他昨晚興奮得神經脈沖異常,凌晨兩點居然爬起床看書,直至四迠才息燈睡去。這一睡,睡得天地變色,正午睜開澀脹的眼睛,方舶帆早就拍拍屁股上班去了。而餐桌上新鮮的豆槳令他感動。
“阿帆,寒假干嘛不回家玩玩,要打工可以暑期呀!”這孩子不愿說,顏諾也不便直接過問;只不過……心里總是有個石頭壓著,沉甸甸地喘不過氣。
“哈,體驗生活嘛!”應上一句,方舶帆大呼!巴,好香的魚松,顏教授,您手藝真不錯!
“是嗎!”難堪地別開眼,顏諾不讓他瞧見眼盛滿的心痛愛戀。
他到底該怎么辦,才能讓這孩子解開心結?他又如何讓自己從這不告人的戀情中解脫,否則,就是永無止境的沉淪、墮落哪!
“顏教授,您干嘛不吃?”低沉而淳厚的嗓音喚回他兀自迷茫的思緒,方舶帆瞪著灰色的瞳眸,嚼得不亦樂哉。
“涼會兒!苯o自己找個借口,顏諾黯然。
“對了,您今晚打算幾點睡覺?”
“有事?”
“不,沒有。今天除夕,我想問您會不會守夜!
“會。嗯……我家人可能會打電話過來!本执俚丶由弦痪,顏諾擔心惹來方舶帆的思親之情。
“您不回去,他們一定很惦記您!
“還好。”過年雖不回去,暑假他倒是經;丶冶苁,而且一避就是一個多月。“阿帆,你明天有節目嗎?”
“沒有!笨此谎,方舶帆大悟:“您有約會是吧,我在這兒方便嗎?”
“呼──”單手支額,顏諾無力地強調!拔覜]有約會,我也沒有女朋友!
“嗯嗯,我了解。嗯……好味!”以舌試湯,再咂咂嘴,方舶帆笑得可惡。
“我真的……”
“我知道,您沒有女朋友!”壞壞一笑,他突地又道,“不過,您昨天買的那包東西是給誰用的呢,您的姐姐還是妹妹?”
“什么東西?”顏諾見他皮皮的笑容,頭皮有些發麻。
“就是那個……”
“什么?”顏諾皺眉低吼。“和碗面放在一起的那個東西!蓖嵬嶙,方舶帆聳肩。他早晨不小心看到昨天買回的一大袋碗面中,居然魚目混珠地躲著一包非食品類,當下牙都歪了。
呼!倏地起身,顏諾沖向廚房。
好家伙!拆開系好的塑料包裝袋,顏諾刷地紅云升空。
安、爾、樂!
咬牙切齒地念著包裝袋上的醒目文字,顏諾低咒。難怪替他打包的服務小姐笑得一臉曖昧,他還以為是被身邊的方舶帆吸引,不想是在笑自己。
糗大了!
“阿帆!”刷地沖回餐桌,顏諾微見羞惱;畹浆F在,他還沒買過這種東西,若不是被他迷得神志不清,他怎會稀里糊涂地買回這包女性用品。而將他迷得神志不清的家伙,這會兒還得笑東倒西歪。
那個該死的長“籠”包的臭和尚!
“為什么不提醒我?”他低吼。
“我今天才發現!币痪湓挘驳酶筛蓛魞。
“你……我……”氣惱地劃出拋物線,準確將手中的物品扔進垃圾桶,顏諾啞然。怪誰,怪他自己。沒事被個男孩迷暈了,顏面無存。
“顏教授,千萬別生氣,要保持心態平衡,這不是您常教我們的嗎。萬事要冷靜頭腦,條理梳清。今晚可是除夕夜,千萬不能生氣!辈幻魉粫䞍号l沖冠,一會兒頹然落坐,方舶帆傾頭安慰,誤以為他不好意思。
“生氣?”嘲嘲一笑。對,他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動錯了心,也氣天上那個綁紅線的白眉死老頭。開什么玩笑不好,給他開這種玩笑。對著心戀之人不敢表白,只因自己也是……男的。
鄙薄自己嗎?不,顏諾自認為心態良好,不會陷入空洞頹靡的混亂中。他怕的……是方舶帆的未來。
那孩子有他正常的未來,不容他來破壞。
同性戀可以被引誘。這個認知讓他心驚。他不想,也不愿將方舶帆引入這個世人眼中的異類圈子。要墮落,就讓他一個人好了。
罷罷罷,就讓這孩子將他視作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好朋友吧!能頂上“好朋友”三個字,他顏諾滿足了。
只是現今,他們也不過是朋友而已呀!
“顏教授?”半天不吭聲,方舶帆拖過椅子坐到他身邊。
“顏……”
“阿帆,我們是朋友吧?”他兀地揚聲。
“是啊!背_師生關系,這個詞也不錯。
“課堂上才叫教授,課外就不用這么叫了。”食指撫眉,顏諾越發肯定方才心中所想。
“咦,不叫教授,叫什么?”方舶帆一呆。忽地憶起昨日鄰家老伯所叫,下意識地輕叫出聲!鞍⒅Z?”
“哇!”來椅上跳起,顏諾大驚。“你叫什么?”
“阿諾?不可以嗎?”見他大驚失色的表情,方舶帆以為他不高興,不安地垂下頭。
“那……”怎么說,這個稱呼多是年長者才這么叫他的,若是從一個小他一巴掌還有多的男孩口中吐出,著實讓他雞皮疙瘩如雨后春筍,狂長。
“我還是叫您‘顏教授’得了。”悶悶開口,方舶帆氣沉。
“那個名字……長輩才會這么叫!彼剂咳昼姡佒Z苦笑,學校里除了導師肖靈淑稱他“阿諾”,其余一概以“教授”稱之。這稱呼……真的費神。
“您的朋友是怎么稱呼的?”聽他解釋,方舶帆抬頭。
“朋友?都是幾個做學術研究時認識的,以前直呼姓名,升教授后……”口氣一頓。
“叫您‘教授’是吧!”方舶帆“我就知道”的表情。
點點頭,顏諾承認。
“不如這樣,我省去您的稱呼,也叫您‘教授’得了!”
“……”這不一樣嗎,換湯不換藥。顏諾趴下。
“行嗎?”偏偏方舶帆興沖沖,瞅著他閃也不閃。
“隨便!叫什么都好。”長嘆一聲,他放棄這個問題。教授就教授吧,只要當他是朋友便可。
“以后還請教授,多多指教!”興致所致地學日本人,方舶帆一本正經額頭點桌,行一大禮。一頓一停,學到十足。
“呵呵!”被他逗笑,顏諾莞爾!翱斐燥,吃完守夜!
吃不言,睡不語。古人的優良傳統在兩人有心的配合下,得到極好的發揮。
盯著水槽里滿是油漬的碗筷,方舶帆發怔,死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會落得當洗碗工的地步。
住在這兒也有七八天了。農歷新年的三天假期,他和顏諾基本上窩在家里足不出戶,只有在晚飯時間來到之前,才會不約而同的自房間走出,然后了然地相偕下樓,覓食也。
他多半睡到十一點,洗瀨完畢后,他會自動地跑到廚房煮一大鍋的蛋面,這時候,顏諾差不多會從房間一路摸出來,據說因為近視的緣故。待解決掉面條,他們會看看電視,閑聊幾句,然后各自回房,他玩計算機,顏諾看書。
在他發現顏諾房中那臺四年前買的計算機后,心癢難耐地幫他進行最佳化配置,并拍著胸脯保證速度絕對快,功能絕對穩定。
以他玩玩打打也能拿到B等的專業而言,他的確辦到了。速度是快了沒錯,可……只要顏諾右手食指一放在鼠標上,輕輕點擊一個文件,桌面上的文檔卻辟哩叭啦一開就是一大串,眨眼功夫不到,原來要用的文檔就不知跑到哪個角落哭泣。性能太好了。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顏諾堅決不碰鼠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