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好的——”她認命地應了一聲,用拖長音以示小小地抗議。
沒辦法,都說上司是下屬的一片烏云,如果以王組長不同于一般人的“豁達”體形來看的話,籠在她上空的烏云足夠引來一場瓢潑大雨。
天地良心,她絕不夸張。
紀悠受這位體態圓憨可愛的組長荼毒早已不止一兩年,從大學畢業敲開這家公司的門,在三個月的實習期后分配到他的手下做事,晨昏更替,寒來暑往,不知道受到這樣的額外差遣已經多少回了。
美其名曰“磨練”,其實還不是替大老板榨取他們的剩余勞動價值?
唉,長嘆一口氣,在九月的午后,窗外驕陽似火,她把冷氣開到最大,正襟危坐,準備在下班前的半個小時內無償貢獻出自己的十指——
好不容易搞定,紀悠抬表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打道回府。但原本陽光明媚的天卻突然轉陰,沒多久便“噼里啪啦”下起雨來。
同事小蘇使勁推了她一把,“快看快看,你的護花使者又來嘍!”
紀悠嚇了一跳,一臉狐疑地看向她,“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那位英俊瀟灑的護花使者嘍,反正不是菜頭那個正牌!”小蘇笑得曖昧不清,“快看吧,我不騙你——”
真是的,又把蔡陽叫成菜頭!紀悠無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然后轉頭往窗外望去,底樓超市前面果真停著一輛銀灰色的BMW。
果然又是鐘寧。
她的心隱隱被刺了一下。他到底怎么樣才肯罷休,放棄對她的追求呢?
不愿成全鐘寧的守株待兔,紀悠偷偷摸摸地從辦公大樓的后門出去。
誰知下一秒眼前就看到了那個她不想看到的身影。
沒錯,她不能睜著眼說瞎話。不可否認,鐘寧是很優秀,優秀到近乎完美的地步?∶罏t灑的富家貴公子,當然會有不計其數的女人會爭搶著以求青睞,可惜并不包括她。
她跟蔡陽在一起,感情世界已經很圓滿了,她不是那種想攀高枝的女孩。
“小悠,你們下班怎么越來越晚?”鐘寧笑瞇瞇地走近她,手上撐著一把湖水藍的傘。
紀悠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雖然不情愿,但還是得承認,果然是貴公子的派頭,走到哪里都是一個閃光體。
鐘寧一身休閑打扮,RomeoGigli的純白色棉布襯衫,一副精致的墨鏡隨意掛在胸前,烏黑的頭發看起來很順滑,幾根劉海閑閑地垂在額旁,下身灰白色的亞麻長褲將他的身形襯托得愈加出色。
紀悠不禁感到自己的臉有些微發燙,但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鐘寧已收了傘,擠到她身邊,一邊抬頭看看天,一邊狀似隨意地開口:“這雨看起來要持續好長一段時間!
紀悠自然曉得他說這話的意思,果然鐘寧自己又轉過頭來接道:“讓我送你回家?”
她冷淡地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乘公交車回去。”
鐘寧看起來并不介意,繼續好脾氣地勸說:“下雨天擠公車很不方便,我特意趕過來接你的。”
這個人!
紀悠有些懊惱他的糾纏不休,帶著一種責難的眼神看向他,“你不覺得自己太有空?”
鐘寧隨之睜大眼睛,孩子氣地揚起唇角,“Why?人生很大一部分是需要享受的。”
呵,很好。紀悠在心里冷笑,這就是財團二世子的人生觀。
“走吧!辩妼幫蝗焕鹚氖郑o悠嚇了一跳,用力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牢,她無計可施,眼睜睜地看他又撐開傘,強拉著她轉到辦公大樓的前面,來到他那輛惹眼的銀灰色BMW旁。
“鐘寧,你最好放開手!”她真是有些生氣了。
“好好,我放開你,你別生氣!辩妼幑娣砰_了手,但卻以更快地速度拉開副駕座的門,把她推了進去。
“你干什么?!”紀悠險些驚叫出來。
鐘寧一手搭在車門上,半彎下身,看著紀悠居然笑得一臉坦然,“不干什么,免費送你回家啊。”
哼,這年頭送人回家還需要這等強迫的行徑!
紀悠的心跳得很快,腦袋里陡然變得亂哄哄的,逼自己冷著臉開口:“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寧可出錢乘公交車回家!比缓笤谛睦镅a了一句:就是打的也好過上你的車。
“不要跟我客氣!辩妼幰琅f眉眼含笑,然后“砰”的一聲,徑自把車門關上了。
有沒有搞錯?!
紀悠氣得說不出話來,趁著鐘寧轉向車的另一邊時,趕緊再度推開車門,但她的右腳剛剛跨出去,左邊的車門就開了,那個該死的人探進身來,伸長雙手就扣住她的腰往回拖。
這回紀悠真是又氣又急,一邊用力去推他的手,一邊口不擇言地罵道:“鐘寧你這個變態!”
鐘寧冷下臉來,低低地道:“把車門關上,我就放手。”
這樣陰涼的語氣讓紀悠的心猛地一顫,她勉強轉頭看他一眼,見鐘寧臉上的表情果然很陰沉,除了在談判桌上,私底下她從未曾見過這樣的冷冽。
她有些害怕,只得慢吞吞地把車門關上。
“砰”的一聲,鐘寧似乎松了一口氣,放開手,然后伸手在耳朵邊一揮,擺了個歉意的姿勢,笑意又在臉上浮起,嘴角輕揚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在大街上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紀悠的心幾乎漏跳一拍。
他知不知道這樣陰晴不定是會活活嚇死人的?!
鐘寧忽然變得洋洋得意起來,“怎么,你還怕我大白天的在車上吃了你?”他一邊說一邊居然不懷好意地又湊過去,危險的氣息拂到嬌顏上,紀悠嚇得往后一縮,雙手緊抓著皮包。
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果然十分危險!
鐘寧似乎很享受她這樣落難小羊羔似的神情姿態,一邊笑一邊退回到駕駛座上,語帶調侃,“你可真禁不起嚇。”然后插入車鑰匙,啟動引擎,車子緩緩退出了鬧市區。
紀悠不悅地扭過頭。
雨絲一縷一縷地飄落到窗玻璃上,積聚起來,又滑落下去,在窗上留下越來越多的水痕,透明中閃著晶亮,只是頻繁的次數像極了她此時的心情,煩躁而雜亂。
鐘寧放起了歌,是一首紀悠不甚熟悉的外國歌曲:
"baby,i'm-awantyou"
"baby,i'm-aneedyou"
you'retheonlyoneicareenoughtohurtabout
maybei'm-acrazy
butijustcan'tlivewithoutyourlovin'andaffection
givin'medirection
likeaguidinglighttohelpmethr
……
"歌者輕快柔和的聲音讓紀悠有些沉醉,不期然的,心緒卻愈加迷亂了——呵,baby,I'm-awantyou,她不知道鐘寧是無心還是故意,但她敢肯定自己的心里卻更加不舒服起來。"
“喜歡嗎?”鐘寧轉過頭來看她。
紀悠回視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強忍著沒有說話。
“知道為什么我只送粉色的玫瑰給你嗎?”鐘寧再接再厲。
感應到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息一再逼近紀悠,冷冷地甩出一句:“我不感興趣!
鐘寧不理會她的冷淡和無禮,自顧自微笑道:“因為粉色的嬌嫩最適合你。”
老天造人實在有欠公平,他連聲音都讓人忍不住打高分,說這句話時他的聲音比尋常來得更低沉柔和,而紀悠的心也因此微顫了一下。
哼!粉色的嬌嫩!很稀罕嗎?!
她在心里強辯,然后是苦笑,帶著一絲厭煩的情緒。
命運讓她遇到蔡陽,適合她相攜走完一生的人,又何苦再多出來一個鐘寧,強硬地想用他的方式在她生命中掀起波瀾?
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到鐘寧是在去年冬天的一次商業會餐上。
那天下班后,紀悠奉命跟著王組長去洽談業務,也許是命中注定,那次的關鍵人物其實并不是鐘寧,他只不過是在宴席中途偶然路過,走進來跟他們的大客戶打了個招呼。對方對他甚是恭謹,但他的目光卻過多地停留在了王組長的身邊一抹嬌小美麗的身影上,以至于那位客戶和王組長爭先恐后將紀悠引見到他的面前,活像獻寶一樣,讓紀悠心生畏懼。
這實在有幾分像商業買賣。
他們都是精于世故的男人,懂得迎合對方的需求來贏取自己未來最大的利益。
鐘寧的背后矗立著的是本省數一數二的大財團——鐘氏集團,而他身為財團的二世子,年少有為,在家族事業中亦處于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
對王組長而言,能巴結住鐘氏二公子就意味著替公司在未來贏取了一位超級大客戶,于公于私皆是一本萬利,扶搖直上的機會指日可待;而對那位大客戶而言,當然也不想錯過這個借花獻佛的機會。
但對紀悠,這算不上一個好的開始。她還沒有偉大到不惜為公司賣身的境界。
在他們的盛情相邀下,鐘寧欣然入席,而他的席位自然被安排在了紀悠的旁邊,因為王組長早就和大客戶一搭一唱,早早溜去了對面。宴席散后,鐘寧提出要送席上唯一的一位女士回家,自然就是紀悠。但她吝于給他第一個機會,借故先溜出了飯店。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男人,她不會笨到縱容自己去犯錯。
她站在街邊等出租車,結果等來的卻是他。
“讓紀小姐心生畏懼,是在下的過錯!辩妼幙绯鲕囬T,夜風中他的貴族風范讓紀悠有一絲迷亂,因為在這之前,她從未曾接觸過他這樣的人物,即使有,也絕沒有他的完美。
理智讓她及時剎了車,用冷淡的神情武裝好自己。
鐘寧顯出一臉歉意,邊紳士地幫她拉開車門,邊微笑道:“我可不是老虎,請!”
紀悠仍在猶豫,他干脆抱胸倚在車邊,一臉玩味地看著她,黑眸中閃著令人意搖神眩的光芒,“如果紀小姐再不上車,實在是對我自制力和道德水平的一種羞辱哦。”
紀悠終于忍不住笑了,“鐘先生是非要我給你一個肯定嘍?”
“Sure!辩妼廃c頭,又搖頭,“但我絕不想讓美麗的可人兒為難,畢竟男人對女人的呵護應該完全基于兩廂情愿的基礎上。”
紀悠的臉頓時飛紅。
噢!這個人,他怎么可以沒兩句就跳到了這樣赤裸裸的程度上?
“請吧!”鐘寧再次相邀,甚至優雅地半彎下了腰。
紀悠咬了咬嘴唇,覺得再推托有些說不過去,所以允許自己給眼前的這個人亮了一盞信任的綠燈。鐘寧果然只是乖乖送她回家,沿途除了言辭上偶爾令她難為情,再無任何不當的行為。
她以為一切不過如此,但接下來鐘寧實實在在的追求姿態卻令她傷透了腦筋。
紀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昏昏沉沉間,忽然陷入了半年前的回憶中。
時光倒回到了去年冬天。
在一個很寒冷的日子里,男友蔡陽帶她去看電影,一場據說既叫座又叫好的美國大片。
“小悠,買到票了!”蔡陽拿著兩張票費力地擠過人群,“不過人太多,這已經是最后幾排的了。”
“無所謂啦,有得看就好!奔o悠喝著蔡陽剛才買給她的熱可可,一臉幸福的微笑。
“丫頭,你還真好侍候。”蔡陽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頭。
“不要拍我的頭啊,會長不高的。”紀悠撒嬌。
蔡陽失笑,“你一米六二,差不多啦,再高的話,我這個一米七五的就配不上你啦!”
“我理想中最完美的境界是長到一米六五!”紀悠一本正經地抿嘴、挺腰,一手捧著塑料杯,一手握拳。
“哈哈,那你就努力吧!”蔡陽毫不在意,依舊摸上嬌小女友的腦袋。
“哎呀,叫你不要碰你偏碰!”紀悠嚇得一縮腦袋,打掉男友的手,“專家說人在二十五歲之前還有第二次長高的機會的。對了,”她想起正事,從蔡陽的另一只手里掏電影票看,“下一場什么時候開始啊?”
蔡陽抬腕看了看表,“還早著呢,這一場才剛開始沒多久,我們大概還得等將近一個小時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