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不好了……”遠遠地,一名丫鬟慌張地邊喊邊奔了過來,一口氣差點喘不及。
失火了嗎?阿醨忍不住扭頭四處瞧,想看看有哪兒竄起火煙的。
“怎么回事?”北宮曄問起話來不高不低,沉沉穩穩,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感。
“大廳……大廳……”深吸一口氣,丫鬟急切大喊!百坊的人押著二少爺來到大廳索債,說二少爺欠了他們一萬兩銀子,二夫人哭著說她沒那么多銀子還,所以差我來請你去解決。”
又是賭!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是賭就是嫖,到底哪天才會覺醒?
神色冷凝,他沉聲問道:“我爹呢?他知道嗎?”若爹知道了,不可能會沒動靜的。
“老爺他……他正大發雷霆地請出家法痛打二少爺……”丫鬟神色一縮,似乎頗為懼怕口中的老爺。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逼v地揮手將丫鬟打發走,北宮曄忍不住揉了揉額際,彷佛正在鬧頭疼。
“要來一口嗎?”阿醨有些同情,很好心地奉上酒。
“我現在確實很需要!背蚰⒓t粉頰,不知為何,北宮曄心情竟莫名好了些,輕笑著接過酒壇狠灌一大口后,這才轉身朝大廳方向行去。
“請問,我可以跟過去瞧瞧嗎?”抱著酒壇搖搖晃晃地跟在他后頭追。阿醨有點想看侯門家法到底和一般人有啥不同。
“請便。”反正這種家丑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下人間傳開,不差多她一個觀眾。北宮曄自我調侃暗付,臉上神情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凝。
阿醨緊隨著他步伐左拐右彎的,沒一下子就轉到了目的地。可人還沒踏進廳堂里,就驚聞里頭傳來了年老男嗓的斥罵怒喝、女子哭叫求情與年輕男子的哀嚎等等交雜一塊的混亂聲響。
輕輕“咦”了一聲,阿醨搔了搔頭,似乎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聲音。然而用力細思后,又想不出來到底在哪兒聽過,最后懶得多想,樂天地聳聳肩,將迷惑拋于腦后。
行于前方的北宮曄沒發現她的異樣,快步欲進大廳時,掌管王府大小內務,年約六十來歲、體型瘦小的秦總管率先迎了上來。
“王爺,你總算來了!”秦總管老臉漾出大難得救的笑容。
看著里頭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被痛打的狼狽樣,北宮曄邊走邊問:“這情況多久了?”好讓他算算箋紆的怒火消得差不多了沒?
“快半個時辰了!
“我知道了!”話落,大步一跨進了廳堂,人都還沒站定,哭得花容失色、護子心切的二娘--趙水澐已經撲了過來,滿臉淚痕地跪在他跟前求饒。
“大少爺,求求你救救旭兒吧!他才二十歲,還年輕不懂事才會一再沉迷賭坊,求你讓老爺別再打他了,他承受不住的……”凄切哭叫著,不斷磕頭。
“二娘,妳先起來再說!币话褜⑺似饋恚疽馀緦⑺o攙扶到一旁,北宮曄凝目瞧向前方還在上演訓子記的戲碼。
“孽子,你如此不學好,究竟還要丟北宮家多少次臉?看我打死你這個敗家子……”在戰場上立下顯赫功勛、受封為安國公的北宮玄冥鐵青著一張嚴肅國字臉,不住揚高手中粗大的朱紅木棍,狠狠地落在罰跪在地的庶出之子--北宮旭身上。
但見北宮旭年輕的臉龐滿是倔強,眼底凈是憤恨,遭受如此重罰卻是哼也不哼一聲。
這般景象已發生過無數次,北宮曄心下浮現厭煩之情,卻又不得不出面解決。正欲開口,忽聞身后傳來熟悉的咕噥自喃……
“那根粗木?就是王府家法。课疫以為至少會鑲金嵌玉呢!”原來和一般人家也沒啥不同!阿醨逸著酒氣的口吻頗為失望。
這丫頭以為是來看奇珍古玩的嗎?他們王府雖家大業大,也沒奢華到拿金棍玉條來充當家法打人!禁不住偏首失笑地瞅她一記,換來她驚覺自言自語被聽去。而露出的尷尬憨笑。
“當我沒說話,抱歉!”小小聲道歉,忙不迭地窩到一旁去。
“……為什么你就不能學學你大哥,作個成才有用的人……”北宮玄冥痛心小兒子的不成才,不免拿兩個兒子相比較。
唉……老調重彈,等會兒又有人要咽不下這口氣而忤逆翻臉了。
北宮曄心底雪亮,清楚異母弟弟的心結,連忙上前打斷爹親的比較與教訓!暗瑒e再打了!小弟知道自己的錯了,你讓他下去療傷吧,可別傷了筋骨才好!
“是啊!是。⌒駜褐e了,老爺您就別再罰他了……”趙水澐掙脫了婢女的攙扶,撲上前護住愛兒,跪在地上不住求情。
“就是妳寵壞了他,才會養出這種不肖兒……”北宮玄冥見她護短,心底不禁怒火越熾,手一揚,木棍又要落下。
“爹!”飛快奪下粗厚木棍,北宮曄微笑勸慰!澳阍俅蛞矡o濟于事,先將小弟的賭債給解決才是正經事,別讓外人看笑話!鼻宄H最重面子,北宮曄目光瞟向一旁等侯拿錢的賭坊打手,暗示爹親別再家丑外揚了。
聞言,北宮玄冥這才住手,可怒火依然未減,不禁高聲叱喝小兒。“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自己,你不覺丟臉嗎?”
“對!我是丟盡了您的臉,您何不干脆趕我出去,當沒我這個兒子!反正我永遠比不上大哥!”一直悶不吭聲跪在地上受懲的北宮旭終于爆發了,奮力推開娘親,恨恨起身大吼完后,竟飛快地跑入內院去,丟下一堆爛攤子給家人處理。
“逆子!逆子!”北宮玄冥氣得臉紅脖子粗,不顧阻擋地追了進去,看來一出教訓孽子的戲碼是暫時不會落幕了。
“老爺,您手下留情……別打了……”趙水澐尖聲哭叫著也追了進去。
目送三名制造混亂的主角退進內院另起爐灶,留下滿廳沉窒氣氛,北宮曄轉而面對三名押著北宮旭前來的粗壯打手,泛起俊雅微笑。
“舍弟欠了你們一萬兩白銀是嗎?”問得極端斯文有禮。
“是、是的。”不知為何,粗壯漢子竟覺得心慌。
“我知道了!北睂m曄點頭,笑著對秦總管交代。“去帳房支領一萬兩給他們。”秦總管得令下去后,他又對三名粗壯打手微笑!斑@是最后一次了,往后舍弟再前往貴坊賭錢,貴坊最好三思要不要讓他賭,威定王府不會再幫他還賭債了。你們該知道,這個家現在是我在當,我說得出做得到,若你們不怕收不到賭債,也不怕被官差查封賭坊,那就盡管讓他賭吧……不知我這樣說,你們明白了沒?”
“明、明白了!京城里,誰不知道威定王爺言出必行,從不打折的。先前會讓北宮旭欠下大筆賭債也是看在王府會幫他還,如今當家作主的都嗆聲言明了,他們賭坊可不是笨蛋,才不會自惹麻煩呢!
“很好!你們都很聰明!蔽⑽⒁恍,北宮曄也轉身走了,留下一廳竊竊私語的下人們。
而自始至終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阿醨,想當然爾也張著醉眼,搖搖晃晃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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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快樂的高歌響徹回廊,阿醨一步一蹦地緊隨在北宮曄身后,高歌一句就喝一口酒,樂得很咧!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啊……呵,他還真希望能長醉不醒!
驀地,北宮曄若有所感地頓足,卻讓后頭不大專心看路的醉酒姑娘給一頭撞了上來……
“哇--好痛……”捂著發紅俏鼻,阿醨疼得快滾出兩泡淚。“怎么突然停了下來?”想不到這只會讓刺客追著跑的文弱書生,竟然擁有如練武之人才有的銅筋鐵骨,到底他的身子是啥打造的?
“阿醨,妳可有煩惱?”瞧她整天樂陶陶地沉迷酒鄉中,好似無憂無慮,北宮曄不禁升起欣羨之心。
“煩惱?”一屁股坐上回廊下的欄桿,她晃著兩只小蠻靴,擰眉苦思了許久后,終于讓她給想到煩惱可以回答,神色不禁一亮!坝邪!我煩惱沒酒喝、煩惱找不到‘醉馨釀’回去給阿爹嘗……”
好單純的煩惱!真希望他的煩惱也能如此單純。北宮曄微微一笑,隨著她也在欄桿坐了下來,抬眸遠眺清朗無云的天際,深邃眼眸浮上一層幽然迷蒙,老半天不發一語,與平日瀟灑,明朗的模樣大相徑庭。
阿醨這人平日雖然單純、無心機,但這可不代表她是個無知笨蛋,思及方才廳堂內發生的事情,與他現今異樣神色,大概也猜得出來這王府侯門里的幾個主子之間,問題重重,彼此情感可能不大親密。
“來一口吧!一醉可以解千愁!彬嚨,她熱心勸酒,二話不說地就將酒壇塞給他。
有種被戳中心事的慌亂、不自在,北宮曄故意朗笑一聲,仰頭狠灌一口酒后,笑眸瞅凝著她,似笑非笑地問道:“妳怎知我愁?”
怎知啊……有些傻氣地瞠大了眼,再次陷入認真思索中……糟糕!她不知道耶!反正就是感覺到他打心底散發出愁慮嘛!真要她說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啦!
“不知道啊!反正我就覺得你心底好似不快樂嘛……”頓了下,又瞧了他好一會兒,最后終于看出端倪,小手不帶邪念地撫上他的眼,歪著醉顏笑了起來!拔抑懒耍∧愕难鄣讓懥藗愁字,我瞧出來的!”
聞言,北宮曄心中一震,一時間竟只能怔怔地凝視著她憨笑嬌顏,驚愕這個看似醉醺醺的丫頭,竟能敏銳地看出他隱于瀟灑、開朗表象下的真實情緒。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被瞧得有些怪不自在的,阿醨訥訥地問道,突然覺得他看人的目光好似醇酒佳釀那般,會讓她臉紅耳熱耶!
輕輕地抓下臉上小手,北宮曄眼眸含笑。“妳還看出什么了?”
“看出令弟對你心結很深!逼婀郑楹嗡恢眴?
“還有什么?”
“看出你家二娘對你很卑躬屈膝!彪m然二娘是妾室,地位想必不會太高,但畢竟也算是長輩,竟然還對他下跪求情,卑微得像只小狗兒似的。唉……看來大戶人家家人之間的關系,果然很復雜。耶!反正就是感覺到他打心底散發出愁慮嘛!真要她說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啦!
“不知道啊!反正我就覺得你心底好似不快樂嘛……”頓了下,又瞧了他好一會兒,最后終于看出端倪,小手不帶邪念地撫上他的眼,歪著醉顏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的眼底寫了個愁字,我瞧出來的!”
聞言,北宮曄心中一震,一時間竟只能怔怔地凝視著她憨笑嬌顏,驚愕這個看似醉醺醺的丫頭,竟能敏銳地看出他隱于瀟灑、開朗表象下的真實情緒。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被瞧得有些怪不自在的,阿醨訥訥地問道,突然覺得他看人的目光好似醇酒佳釀那般,會讓她臉紅耳熱耶!
輕輕地抓下臉上小手,北宮曄眼眸含笑!皧呥看出什么了?”
“看出令弟對你心結很深!逼婀!為何他要一直問?
“還有什么?”
“看出你家二娘對你很卑躬屈膝!彪m然二娘是妾室,地位想必不會太高,但畢竟也算是長輩,竟然還對他下跪求情,卑微得像只小狗兒似的。唉……看來大戶人家家人之間的關系,果然很復雜。
“還有呢?”
“還有……還有趙氏雙姝追著你不放。 蔽戳,竟還揶揄起他來。
這丫頭……北宮曄沒料到她會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不禁啼笑皆非,故意再問:“還有呢?”
“還有……你該放手了!”他這樣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很難捧起酒壇喝酒啦!
沒意識到自己從臉上抓著她的手下來后,便一直沒松開,北宮曄聞言后,緩緩地松開大掌讓她將手抽回,然而與在寺廟大殿中相同的怪異空虛感,再次涌上心頭……
“喂!你怎么了?”忙不迭地喝了口酒,發覺他似乎有些出神,阿醨一張酡紅醉顏直湊到他眼前,傻兮兮笑問。
凝瞅著近在咫尺,吐著芳馨酒氣的嫣紅小嘴一張一合,北宮曄突然有種沖動想上前采攫,好填補心中的空虛感。而他也果真這么做了!
就見他俊臉微微往前一傾,飛快地封住她逸著甘冽芳香酒氣的檀口,品嘗她口中的清澄香濃--
耶?他、他在做什么?就算他真的想喝酒,也不用來搶她嘴里的吧!想喝說一聲,她很樂意將醇酒和他分享的,別來搶她喝進嘴中的啊,有口水耶!
實在太過震驚,阿醨一時之間竟被嚇傻,無法作任何反應,只能呆呆地任他偷香吃豆腐……
直至良久后,他緩緩地退了開,笑覷她的茫然……這丫頭大概受驚過重,如今傻了。不過,她的味道真好,清甜、干凈、帶著酒香,他喜歡啊……
“阿醨,回神了!”再不喚醒她,大概會一直呆下去。
“你……你……”猛然回神,阿醨跳起來、驚愕地指著他。你了個老半天,最后才迸出一句:“你這么想喝,我整壇給你就是了,怎么可以搶我嘴里的?”哼!還好早一步先吞下了!將手中的酒壇子用力塞進他懷中,她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老天!她竟然以為他剛才是要搶她嘴里的酒喝?驀地,北宮曄爆笑如雷,久久無法遏止。
他、他笑什么嘛?她有說錯嗎?難得發火的阿醨氣嘟嘟地瞪著眼前,笑得毫無節制的男人。
“別惱!”看出圓眸底的嬌嗔,北宮曄大笑地彈了下白玉雪額,引來她捂額呼痛。
“怎、怎么欺負人呢?”這人是怎回事?一會兒憂愁、一會兒大笑捉弄人,心緒變化還真快!
不理她的抗議,北宮曄發覺自己和她在一起總能擁有好心情,對她也有一份莫名好感……呵,若讓這份好感持續發展下去,會是怎生的結果呢?他……很期待哪……
哇--他的目光又像醇酒佳釀那般地瞅人了!糟糕,她又開始臉紅耳熱了,而且這回心還一直怦怦亂跳、擂鼓似的,嚇死人了!不知會不會讓人給聽去?
“我、我要回房休息去了!”霍地轉身回避,不敢再和他對視,原本就醺紅的醉顏,這會兒不知為何竟更加紅艷如火,阿醨丟下話,就開始逃。
“皇上賞了我一壇葡萄酒,今兒適逢月圓,不知有誰能和我月下共飲……”幽然蕭瑟的嘆氣不輕不重、卻句句恰好飄到她耳邊,嗓音中有著尋不到酒伴的落寞。
葡萄酒?他說的可是西域來的葡萄酒?原已閃到老遠的回廊前方去了的阿醨,轉瞬間倏地又出現在他面前,注意力全落到他的話上頭,哪還記得自己不受控制胡亂跳的心臟。
“你說的可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西域葡萄酒?”嗚……她長那么大還沒喝過啊,好想喝、好想喝……
“可不是!西域方面呈給皇上的貢酒,可真是量少珍貴,皇上賞了我一壇,近來想喝卻偏偏找不到好酒伴……妳知道的,好酒得有好酒伴一起共品才有滋味,是不是?”說得好無奈,嘴角卻暗暗往上勾。
“當然!當然!”點頭如搗蒜極力附和,一臉的饞相!霸鯐䴖]酒伴呢?隨便抓都有,說不定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差點沒在臉上直接寫著--就是我!就是我!
“近在眼前?”裝模作樣、左右周遭尋了好一會兒,讓阿醨急得差點沒舉手報名之際,北宮曄這才一臉恍然大悟地朗笑道:“哎呀,我真胡涂了!阿醨妳不就是最佳的好酒伴,不知是否愿意今夜賞光陪我共飲?”
“愿意!愿意!我千萬個愿意!”得償所愿,險些流下感動淚水地滿口應允,不讓他有后侮機會,又蹦又跳地飛快跑得不見人影,只聽遠遠似乎傳來她興奮叫笑!敖裢砦乙欢〞フ夷悖f別自己先偷喝啊……”
聽著那飄散在空中的歡悅嗓音,北宮曄失笑遙望著她消失方向,心底隱隱期待起夜晚之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