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悲傷往事里的石瀅,突然眼前不知被什么光芒刺痛了一下,那束光亮照得她柳眉緊蹙。
不甘心地睜開她緊閉的雙眼,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幾道晃眼的車燈不識趣地由對面掃射過來,打斷了她的神游天外。
石瀅惱怒地瞪大雙眼,望向燈光方向。對面的公路上,一輛車子似負了千萬斤的重擔,一寸一寸地朝這邊挪移過來,卻聽不到車子的引擎聲,看來是發生故障了。在這樣的夜里,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發生故障,只能算車主倒霉了。
石瀅冷嗤一聲,調過頭去繼續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不想理會那個倒霉的家伙。在她心緒不穩的現在,她一點兒都不想惹麻煩事上身,何況她一向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極其緩慢地,那輛倒霉的車子在離石瀅停車處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從車子后方走出一個黑影,他身后正對著他的寬背的車燈把他的身影照得分外高大魁梧。
“喂,兄弟,借個工具吧,我的車子出了點毛病!蹦腥说穆曇舫脸恋氐,在石瀅的車頭前彎身低頭看向石瀅黑漆漆的車內。
無奈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石瀅連石欄也懶得滑下,悶聲應道:“我不記得自己有隨車帶工具的習慣!
男人驚“咦”了一聲,調頭望向欄桿上和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色身影,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女鬼了?畢竟在這個時候,正常一點的女性,都不會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外,更不要說身邊無人相伴簡直像在找死般了。
不安地猶豫了一會兒,男人心想:不管是人是鬼,最主要的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難題吧。硬著頭皮,他邁步走向似人疑鬼的黑影,“小姐,麻煩幫個忙,或許你可以好心地找找看你車上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東西?”
煩不勝煩,石瀅重重地躍下石欄,語氣不禁透出不悅:“我只有一把瑞士軍用刀,你要用嗎?”
看到黑影總算出現在燈光下,一張薄怒的粉臉上柳眉倒豎的一點兒也不像女鬼,一身黑衣黑發,氣勢迫人地怒視他,好似他壞了她什么好事似的,男人不禁怔了怔,“瑞士軍用刀嗎?大概用不上!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先生,你另請高明吧!”石瀅怒瞪著他,重重地說,幾乎有點咬牙切齒了。
轉身走向她的墨黑轎車,石瀅不打算再搭理壞了她心緒的莫名其妙陌生人。管他倒不倒霉呢,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想日行一善。
很晚了吧?也該是她回家的時候了,卓衣俊只怕早已把她的留言機占滿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多情的人總會被無情所傷,就像她對申子龍,卓衣俊對她。為什么感情的事到頭來總要落得有人傷心的下場呢?
“那……小姐,能不能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我的手機剛好沒電了……”男人小心翼翼地探問,生怕又觸犯了這怪怪的小姐。
石瀅正走到車邊,聞言回頭望向男人隱在暗夜車燈下晦暗不明的臉,她冷冷地帶點挑釁道:“不好意思,我是現代文明中的未開化人,沒見過手機這種文明的產物。”
惡狠狠地打碎他的又一絲希望,她心中莫名地有絲絲快意。故意不帶手機,是不想讓卓衣俊不斷追問她的行蹤,平日不想,今晚更不行……
即使明知卓衣俊只是關心她,但在她情緒不穩的今晚,她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靜靜地舔自己的傷口。而不想找個人在耳邊嘮叨,讓她的心情更加郁悶。可是現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偏偏就觸犯了她的天條,叫她怎么可能還有好心情面對他?
“嗯,小姐……那是不是可以請你犧牲一下……幫我把車子拖回市區?”男人不確定的目光掃視過她裸露在黑色長靴外的強力絲襪,略帶不好意思地征詢著。憶起電視里似乎曾見過類似的廣告,而現在不就是最佳的印證時機嗎?在這當兒,他也算是絞盡腦汁想辦法了。
石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視他,“你別想打它的主意!你可以考慮犧牲你身上那條長褲,或是我大發慈悲一次,讓你搭順風車回市區求援!
真是失禮的男人,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竟想得出這種不要臉的方法!
男人低頭看看自己的長褲,又不死心地望望她纖長美腿上的那雙絲襪,無限惋惜地說:“真的不可以嗎?我可以賠你十雙新的……”
“多謝了!我還沒落魄到需要仰仗你那幾個臭錢的地步!”石瀅冷冷地嘲諷,打開車門坐回車內,不再理會居心不良的男人,開始發動車子,打定主意早些離去。
“嘿……”那個男人敏捷地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很自動地俯低身子鉆進她駕駛座旁的位子坐好,嘴里說著,“那就讓我搭你的順風車吧,小姐,你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你可以選擇下車,先生,我可不會乞求你紆駕屈就我的小小爛車。而且我認為陌生人應該是坐在后面!笔癁]不悅地瞪他,覺得這人真是夠厚臉皮的。
男人聳聳肩,為自己系上安全帶,“我習慣坐在前面。不好意思,要麻煩你了,小姐!
石瀅冷哼一聲,車子疾射而出,車窗依然大開,任由冰冷夜風灌了滿車。
呼呼的冷風下,男人手忙腳亂地拉好衣領,關好自己身邊的窗子,一邊轉頭偷看石瀅冷冷地專心開車的側臉,幾度欲言又止。最后實在是冷得受不了了,他忍不住地清清喉嚨發問:“小姐……你不覺得風大了些嗎?”
可惜他的話沒有人理會,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從頭至尾都沒有搭理他的意愿,讓他只好挺起胸膛裝出一副健康的模樣。既然人家一個弱女子都不怕冷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女人嗎?
石瀅兩眼盯緊前方的道路,唇際掛著一抹冷笑,壓根沒有理會那個自己在咋呼的陌生男人。同樣是半路相遇、窄路相逢的人,當年的卓衣俊就顯得討喜了許多,不像今晚遇到的這個男人這么令人心煩。
呼呼的冷風中,石瀅的思緒飄回到與卓衣俊相遇的那一年那一刻……
喧天的禮炮聲中,一對新人歡天喜地地穿梭在滿場賓客里,在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濃濃的喜氣里。
從滿場的賓客中擠出來,一身黑色西裝的卓衣俊疾步走向他緊急之下停車的巷子里。奉上司的命令,他代表公司前來送一份結婚大禮,之后要趕回去主持一場會議。
因為一早有要事耽擱,他匆匆趕到婚禮現場時,已經找不到可供他停車的地方。情急之下,只能臨時把車停在附近的一條小巷子里。不敢在婚禮中久留,把大禮交到新人手上,他說完幾句場面話,就連忙借口脫身走人。
快步走進他停車的小巷,他耳邊隱隱聽到有人哭泣的聲音,那低低的、壓抑的細碎哭泣很是悲痛凄切,在這個臨近喜宴場地的陰暗小巷子里,顯得有些詭異,也很容易讓人展開聯想。幸好此時艷陽當空照,否則還真的會嚇壞路人。
狐疑地四處張望,卓衣俊遠遠地就看見他寶藍色的轎車上似乎趴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粉紅的衣裙,窈窕有致的身形,背對著他的柔細肩頭正在巍巍抖動著,一頭烏黑的秀發披散在他的車頂上。很明顯地,有人正借用他的車頂做靠山在飲泣。
卓衣俊停住腳步,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前進,但是猛一低頭看到手上的表,發現時間已所剩無多。
“喂……”他猶豫地走到哭泣的女孩身后,開口打斷她,“……對不起,小姐……很抱歉打擾你……可是我在趕時間……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他一手指著他的轎車,很小心地用詞。
“啊……”凄切的哭聲陡地停住,一張沾滿淚水的俏臉抬起來,詫異地望向他?藜t的俏臉上,滿含水汽的雙眼還盈著掩不去的悲傷,模樣挺漂亮的,就是神情有些倔強、有些不善。
在他質疑的目光下,女孩挺直身體,離開了他的車頂,胡亂地用手抹去臉上的淚花,低頭向前走去。
坐進車內,卓衣俊駕車慢慢駛近她身旁,忍不住一時好心地道:“小姐……雖然不知道你在哭什么,但是好歹也該謝謝你這么喜歡我的車頂……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請讓我送你一程吧!
女孩側頭狐疑地看著他,哭紅的雙眼中飽含懷疑,似乎在臆測他的居心。
卓衣俊自認胸懷坦蕩,大方地任她打量了一會兒,才含笑說:“過關了嗎?小姐,我還要趕回去開會呢……你要是信得過,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他還在說著,那個女孩已經一臉不高興地拉開另一邊的車門上了車。冷冷地報了個地址,她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似乎對他的好心不但不領情,反而還很不滿,讓卓衣俊滿腦子的不解:奇怪的女孩,心思這么復雜!
一路靜默地把她送到指定的地點,他看她連道謝也不說一聲就下了車,順手還把他的車門關得“砰”的一聲巨響。突然間,他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好心得很不值?這個女孩很可能是一個自我中心、不知感激為何物的刁蠻小妞,從來只會把別人對她的好意當成理所當然。
車外是一棟老舊的大房子,房前站著一群滿面擔憂的女孩,把剛從他的車上下去的女孩圍了起來。其中個子最高的女孩一把擁住了她,“石瀅,你去哪里了?我們擔心死了!
那個被抱住的女孩似乎并不能理解她們的關心,只見她一把掙開女孩的懷抱,淡淡地回了一聲:“沒去哪里!”沒有再理會任何人,她舉步徑自走進家門。
坐在車內不動的卓衣俊冷眼看著這一切,覺得今天碰到的女孩真的是很怪異,而這一群憂心滿面的女孩似乎也有些不尋常。
突然間他聽到車窗被輕輕敲擊的聲音,搖下車窗,一個長相嬌美面帶微笑卻滿臉防備的女孩站在車外看著他,“先生,謝謝你送石瀅回來。能否請問一下你是在哪里載到她的……”
“我在參加一場婚禮回來的路上遇見她!彪m不明白她這一問的用意,卓衣俊還是照實回答。
“新郎的名字是不是叫申子龍?”女孩繼續問,其余女孩也都聚集在她身后,臉色凝重地傾聽他的回答。
“沒錯。”不知道究竟什么事,但在好幾雙情緒復雜的明眸的注視下,卓衣俊還是老實地點點頭,并很狐疑地看到她們的臉色一下子全沉了下來。
其中一個女孩喃喃地向他道了謝,所有的人都回身走向那所房子。
隱隱地,他聽到她們細碎的交談聲。
“她還是去了,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去的嗎?”
“石瀅真是傻啊,還要我們怎么說她呢?”
“她還是不肯死心嗎?”
沒時間讓他多想,他的移動電話響起,他的助理來電催他趕回公司主持會議。一催油門,卓衣俊讓車子呼嘯離去,把滿腹的疑團拋在了身后的老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