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兩人一直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論長相、比能力、說人緣都是不相伯仲。雖說不曾一起辦過什么活動,但平時接觸也不少,特別是小軒在聽我第N次罵他,看我用飛鏢射貼在門板上寫著他大名的紙條后,簡直對他是“印象”深刻。只是,他們兩人雖有來往,卻不曾深交過,連比拼的心理都不曾有過,更別提有機會作對。
今兒個是怎么回事?話還講不到兩句,就彼此在冷嘲熱諷。
我納悶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那就要看是什么人說的話了。”小軒涼涼地回他,“你要知道,動物的話很少有人聽得懂!
“聽不懂沒關系!不要不懂裝懂就好,就像有些動物,明明不喜歡做的事,有些人卻偏偏自詡為它好,而強迫它去做,不顧它自身的想法!彼琅f老神在在,眼光有意無意地瞟了我一眼,嘆道:“真慘呢!”
他——看我干嗎?
不好!小軒的臉色變了,他冷哼一聲,冷冷地說道:“不身在其中,不明其理,一個旁觀者,又豈會明白當事人的心理?旁觀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和立場去介入,只怕是落得個多管閑事的罵名而已!
蕭雪野聞言,臉色也跟著一變,冷冷地和小軒對視著。
他們兩個在打什么啞謎,為什么我一句也聽不懂?倒是一旁的小可一臉沉重,好像是聽明白了。
好半晌,他們兩人就這么互相瞪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從樓梯上咚咚地跑下來一個人,才打破這片沉默。
“幻軒!你來了?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快早讀了,老師在找你!”阿健一股腦兒地說著,“我正想去校務處打電話給你,再找不到就要登尋人啟事了!沒想到你卻在這邊當泥雕。”
他邊說邊拉著小軒急著上樓,小軒頓了頓,回頭看我。
他一看我,我就知道什么事了,“你快回教室吧!有什么話晚上回家再說!
他點點頭,跟著阿健上樓去了。
樓梯上,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有股奇怪的氣氛彌漫著。
想到小軒剛才一臉沉重的樣子和蕭雪野難得一臉的鐵青又好像有些凄涼的表情,我實在感到費解。向來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小軒,就連上次老師要求他和曉曉保持距離時,我也沒見過他這么困擾過。
而姓蕭的又是怎么回事,活像小貓被踩著尾巴一樣,是因為小軒的話嗎?
本來,我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好取笑他的,可是當我回頭看到小可沖他嫣然一笑時,我就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
“走了走了,我們回教室去了!”
小可對著我說,手卻一伸,拉住他的手,拖著他一起上樓。
我跟在他們后面,視線落在那雙相互牽著的手。
心里又涌起那種酸澀的感覺,那股“失落感”更重了。
晚上,小軒一如既往地抱著一堆學習資料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默默不語地丟給了我一本數學習題,自己就在旁邊坐了下來,埋頭做起自己的功課。
我只是奇怪地看了看他,沒有主動問他有什么話想說。
我一向知道他如果不愿意開口,無論怎么威脅利誘,他都不會說。以前我就常常取笑他,有這種“寧死不屈”的精神,是不是生錯年代了?早生個幾十年,必定是個革命忠良。
他不言不語,我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做著習題,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可是,今兒個是怎么回事?半個鐘頭過去了,他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不禁偷偷地朝他看去,這一看——
不得了啦!我眨眨眼,再度眨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不會吧?我家那個做什么事都一心一意的陸幻軒,居然在發呆!
“小軒!”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沒反應!他真的在發呆。
如果現在有照相機,我一定會拍下來存證,往后可以用來取笑他,可惜沒有,我比較好奇他為什么在發呆。
“小軒!”我又喚了一聲,見他沒反應,只好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最后大聲叫道:“陸幻軒!老爸來了!”
嚇!他一個驚跳回過神來,急急往門邊望去,看到門外空無一人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一回頭,對著正在竊笑的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咬牙道:“干嗎?想嚇死人嗎?”
“你魂游到哪里去了?愛麗絲仙境?”我取笑他,問道,“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他沒有回答我,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我有些好奇。
“喂!到底什么事?是有事想求我而不好意思開口嗎?”我試探性地問。
他搖搖頭,還是不開口。
“也對!你每次都用威脅的,哪用不好意思!”我點點頭,不顧他瞪著我的眼神,繼續猜測著,“有什么事呢?難不成——想找我借錢?不行啦!我沒零花錢了,除了借錢之外,其他可以商量!
他哭笑不得地瞪了我一眼,說:“找你借錢?我又不是神志不清,我會呆得讓你挾小恩要我以涌泉相報嗎?”
“是不會!”我當然知道他沒這么笨,“到底什么事,你爽快一點,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見他再度沉默不語,我無聊地揮揮手說:“算啦!算啦!愛說不說隨你!拜托你趕快給我檢查這幾道習題,本小姐要睡覺了,沒空跟你在這里耗!”
“難得哦!”他瞟了眼桌上的習題,倒也不急著看,抬頭定定地看著我,突然正經八百地叫道:“姐!”
哎喲喲!我差點沒嚇得跌到桌子底下去。
這家伙平常都是直呼我的名字,幾時這么認真地叫我一聲姐了?
“難得哦!”我學他的語氣,難以置信地問:“是你吃錯藥,還是我有幻覺?”
他沒理會我的調侃,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學?”
我一愣,不明白他干嗎突然這么問?以為他還在擔心我不用功,所以我說道:“放心啦!我會努力的!
不努力行嗎?會被父母抓去書房“面紙思過”的。
“姐!我是說真的!”他嚴肅以待,“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學,你應該說出來,我……不想勉強你,我會跟爸媽溝通的!
看他好像一副做錯事小孩的表情,我覺得好笑,又有點感動,這小子今天發呆就為這個呀!懂得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真是難得!不枉費我和他一同在娘胎呆過十個月。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難得一副當姐姐的樣子,笑著說:“幻軒!你老姐我暫時還沒樹立什么了不起的理想。考什么大學對我來說都一樣,能跟你念同一所大學固然好,就算不能,我也不覺得有什么惋惜的!
“我明白!”他垂下眼瞼,“我只是覺得不應該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
哦?他還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軒,你應該了解我的性格,假如我不愿意的話,有誰能逼得了我嗎?你說,有誰能勉強我?”
他想了想,“那倒沒有!”
“那不就結了嗎?”我雙手一拍,笑瞇瞇地說,“再說你老姐我懶得很,如果你不脅迫我……嗯!我是說你不幫助我,說不定我連三流的大學都進不了。所以——趕快勉強我吧!你不在我耳邊嗦個不停,我還真受不了呢!”
難得我肯往自己的身上套繩子,小軒還不打棒隨蛇上,那他就是個笨瓜了。
他當然不笨也不傻,雙眸一閃就問道:“不勉強?”
“不——勉強!”
我是不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那好!這道題錯了,這一題!這一題!還有這一道也錯了!重做!”他三兩下就在我剛才做的習題上畫出了幾個叉,速度快得驚人。
我瞠目以對,嚷道:“哪有這樣的,你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隨便打幾個叉就行了?”
“這些題我早就做過了,再說,剛才我在和你說話時,也大致瀏覽了一遍!
……◎△#×※@+×◎……
“我后悔了!我覺得很勉強!”話雖這么說,但我還是乖乖地拿起習題修改。
“抱歉!你已經過了追悔期了!快做題,少說廢話,不要又做錯了!
真是的!管家公!
從小到大,小軒一直都比我懂事,比我有主見,而且獨立。我卻總是丟三落四的,爸媽工作忙,本該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照顧他,卻常常變成是他在照顧我,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種習慣。很多事,他都會幫爸媽管著我,從小被他“管”到大,我早就習以為常了,他為什么遲到現在才良心發現地詢問我有沒有覺得勉強呢?
等到把題修改過來,趁著他在檢查時,我忍不住就問:“小軒!你為什么會突然這么想?覺得在勉強我呢?”
他看了我一眼,淡道:“別人提醒的!”
“誰?”我驚訝地問道。
“不是吧!”他抬頭看我,似笑非笑地說,“就算別人說你笨,我都死不承認,我向來都認為你讀書不算尖子,但至少還算有些小聰明,你不會真的笨到——”
“改你的題吧!”我打斷他。
他說到一半,我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了。
原來,早晨在樓梯上,他們兩人的對話就是在說我。
好奇怪!他居然知道我的心思……一種怪異的感覺在我心中流竄著。
我雖然跟小軒說不覺得勉強,但是,有一半原因是因為父母,不想讓他們失望。我知道以我的成績是不大可能跟小軒讀同一所大學的,除非他降低標準來就我。我也不覺得,跟小軒上不同的大學有什么不好,但我不能忽略他們的期望。所以嘍,現在真的在努力用功,不管成與否,至少他們都知道我努力過了,不是嗎?
人呀……不是常常都活在別人的期待中嗎?
我只是有些感嘆,居然是他,居然是蕭雪野!
這個說是朋友又不像朋友的同學,居然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他……有透視能力嗎?
“喂,你魂游到哪里去了?愛麗絲仙境?”
一雙手在我眼前晃著,小軒又把話砸了回來,此刻正別有深意地看著我,“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管家公,你查好了嗎?好了就快滾吧!”我低頭收拾桌上的文具。
他卻洋洋得意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忘了我們是雙胞胎,心靈相通!”
“哦——”我拉長聲音,慢慢抬頭看他,“你倒說說看——我在想什么?”
他慢慢地站起身,退到房門口和我對視著,嘴角勾起個笑容,一字一字地說:“情——人!”
“卟!”
我扔過去的書遺憾地沒能貼上他的臉,撞在門板掉到了地上。
門外傳來了他爽朗的笑聲,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到他一臉曖昧的笑。
他在暗示什么簡直不言而明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因為他的暗示而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