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恩不會喜歡那里的!卑蛴喠艘患颐朗讲蛷d――位于東區熱鬧的巷道內,一過用餐時刻就成了現場樂團演唱的“縱舞狂歡”,是艾莉最常光顧的一家店。
“所以我要帶他去見世面嘛!”艾莉說得理直氣壯。“搞不好人家比你更會玩,他不是去美國好幾年嗎?我看他是玩膩了才會隱居深山的!
他倒希望是這樣,否則……,他就當真活得太乏味了。
他遲到了快二十分,人來人往的百貨門口卻見不到方靖恩的人影。
艾莉緊張叫道:“他該不會沒等到人就走了吧!”
“不會吧。”他不是那種人,艾羅相信。他看看表說:“我們才遲到了二十分!
三十分?要是我三分鐘就走人!天下只有別人等我,沒有我等人這回事!”
艾羅笑道:“別把每個人都想成和你一樣。”
“對不起!蓖蝗,方靖恩的聲音出現在他們身后。兩人一同轉過身,看見他有些慌張的神色。長發仍整齊地扎在后頭,一身黑衣更顯得他身子削瘦,三人佇立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門口,一時成了令人驚艷的焦點。
“我迷路了!
令人發喟的遲到理由。
“好遜的借口!”艾莉忍不住大笑。
“真的……”他顯得有些尷尬,像孩子般失措。
“好啦!原諒你!卑驘崆榈赝直凵弦粩,頓時,他覺得半邊身子都僵住了。“走!我快餓死了!
方靖恩被她拉著走,他無助地回頭看著艾羅,艾羅只是淡淡笑著。那帶笑的深眸仿佛在對他說:“她要是吃了你,我一定會救你!
一進入這家人聲鼎沸,熱門音樂震天價響的餐廳,靖恩就渾身不自在起來,只有艾莉精神大振地領著他們走進包廂。但叫兩人吃驚的是,包廂里早坐了三個年輕時髦的女孩,一見到他們眼睛全亮了起來。
艾羅認出她們都是昨天出現在生日派對的年輕人,全是艾莉大學時代至今的死黨。
“你怎么沒說你約人了。”艾羅扯著艾莉低聲問道,語氣中帶有一絲微慍。
“我們一禮拜來這吃三次飯,反正大家都認識,有什么關系!”艾莉一坐下來就跟她們高談闊論起來。
艾羅看見一落座臉色就變得凝重僵硬的方靖恩,在這樣的環境中,更顯出他的虛幻不實。
“抱歉!我也不知道——”艾羅坐在他身邊由衷的向他道歉。
方靖恩只是低垂著頭,聲音細如蚊蚋:“我想走……”
他若當真立刻走人,艾莉肯定翻臉。
艾羅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明顯感受到他冰冷手心傳來強烈一顫……
方靖恩抬起頭看見他帶著無奈的笑容。
“看在我的面子上,待一會吧!”
方靖恩失措地抽回自己的手……這是他第二次抓住自己的手了,每一次都如電擊般強烈撼動他脆弱無力的心……他不該來的、不該再見到他,如果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控制不了自己的。
四周陌生、吵雜,女孩們的愛慕眼光,嬌聲笑語,都令他恐懼慌張、坐立難安……他硬吞下肚的食物在他胃里翻攪,他只覺得自己困在暗藏漩渦的水潮中,他好想逃,逃離這不想觸及的世界,逃離這虛偽、傷害的世界……
舞池里擠滿縱情狂歡的人群,現場的演唱煽動了人們潛藏心中墮落狂野的因子,艾莉拉著悶不吭聲的方靖恩向混亂的舞池里沖。
“走!去跳舞。”
方靖恩一怔,抽不回被她緊緊纏繞住的手。
“不,我——”
“陪我跳嘛!”
沒入人群前,方靖恩回眸的眼神讓艾羅的心又是一震。他倏地站起身,卻立刻被三個女孩子包圍。
“大哥,我們也去跳舞!”
女孩們簇擁著他擠入人潮,艾羅卻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那雙倉皇失措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擔心,但那回眸的一眼,卻是這般無助得像要泛出淚。
艾莉立刻把雙手環繞在方靖恩脖子上,絲毫不讓他有逃脫的機會,震天價響的音樂讓她有機可乘地貼在他耳畔說話。
“你太不給我面子了!在我的朋友面前一句話都不說,罰你陪我跳一整夜的舞!”
方靖恩搖搖頭,使勁拉下她的手。
如雷貫耳的音樂、擁擠推撞的人潮、煙霧迷蒙的燈光,都在撕扯著他頭痛欲裂的腦袋,天地仿佛在他眼前旋轉,再不逃離這個地方,他就要昏倒了。
“靖恩!”艾莉睜大眼大叫,來不及拉住他倏地沖出人墻的身影。
他推撞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中,只想覓得一絲清新的空氣呼吸,不管撞開了多少人,他的腳步倉皇急促,直到他在混亂中撞進了一個結實胸膛。
他驚慌失措地仰起頭,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看見艾羅焦慮的臉龐。
“靖恩?”
“帶我走……快帶我離開!”他抓著他叫道。
艾羅二話不說就拉著他跑出人群,把艾莉她們的叫喊、追逐全拋在身后。
不知道為什么,艾羅不想停。在東區街頭拉著他冰冷的手直往前跑,只想跑到一個安靜干凈的地方,可以讓他免于驚慌好好地休息。結果,兩人跑到了國父紀念館。
方靖恩癱坐在階梯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長發全披散在肩上,蒼白的臉頰上滿是汗水,更顯一股驚心動魄的美感。
艾羅在他身邊坐下,他跑得太快,讓方靖恩有些吃不消,艾羅此時更覺得他像個虛弱的病人。
好一會兒,艾羅才開口問:“好一點了嗎?”趁他休息的時候,艾羅到一旁的販賣機投了兩罐運動飲料,幫他開了一瓶遞給他。
不料,方靖恩卻抬起頭,一雙沉浸在悲澀中的黑眸像是蒙上水霧般夢幻凄迷。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艾羅一頭霧水。他以為他指的是剛才那頓尷尬的晚餐。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艾莉她——”
他搖頭打斷他的話,聲音幾乎要激動起來!澳銥槭裁匆獙ξ疫@么好?你不覺得我很奇怪嗎?不覺得我很別扭,很無趣嗎?我跟你才認識兩天而已,為什么要把我當老朋友一樣對待。為什么急著把我帶進你的世界?你根本就還不認識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抱著頭低喊,語氣嚇壞了艾羅。他沒見他這樣激動叫鬧過,此刻他卻清楚看見他躲在黑暗深處靈魂的吶喊哭泣……艾羅甚至想伸出手緊緊抱住他,安慰他的顫抖、擦拭他的眼淚……
“我說過,我很想了解你。我是個不善言詞的人,但是你卻是個善于隱藏的人,我不知道該怎么幫你?”
艾羅的聲音誠懇而溫柔,方靖恩幾乎要開始發抖,他雙手環抱著身體狂烈的顫抖,聲聲低語、如泣如訴。
“我們不應該認識的……”
“我不喜歡你這么說!”艾羅的語氣有一份堅決的霸氣,他伸手硬是板起方靖恩低垂的臉,望進他那雙深陷在痛苦中的眼。
“就算只見過一面你還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就把你的痛苦說出來!”
他怎么能說得這般懇切又冠冕堂皇?他不值得讓他一口認定是“朋友”,他這個朋友是懦弱丑陋的,不是他這樣的皇室貴族可以接納。
艾羅被那雙晶瑩似鉆的黑眸涌出的淚水震愕得不能呼吸,貼在他冰冷臉頰上的手狠狠地被那淚水燒灼成一道劇痛的傷口。
一個男人的眼淚,竟美麗得教人屏息!
“你還要逼我……我討厭城市……討厭陌生人……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像在嘲笑我……”
他怎么會這么說!艾羅的心全被他揪得疼痛難耐。難道他看不出每個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多么驚艷愛慕嗎?艾羅不明白,他想了解這一切。
“你要把我逼瘋嗎?”艾羅的黑眸陷在無法理解的痛苦里,他的大手撫過他頰上的淚滴,引來他更狂烈的顫抖,他搖著頭低吼。
“我不想再跟你猜謎語!
“艾羅……”每一次喚他,都是一次更深刻的無助,方靖恩的心快碎了……他怎么敢告訴艾羅,才兩天而已,他已經愛上他了!
“聽清楚。我不是因為你的外表才想了解你,也不是同情才買你的作品,更不是窮極無聊介紹我妹妹跟你認識,然后像傻瓜一樣來吃這一頓荒謬的晚餐,被一群花癡搞得心浮氣躁。如果我們不該認識,你就不該要求我帶你走!”這是艾羅第一次大動肝火地大聲咆哮,看見他飽受驚嚇的眼神,艾羅懊惱地別過頭去點煙,發泄似地大口吸著。
方靖恩垂下濕潤的長睫毛。艾羅生氣了,卻給了他無比震撼的力量,他不會知道,他這番話有多么激勵他,激勵他鼓起勇敢面對他。
“那個人——在美國,就是在像這樣的餐廳里工作……”他輕聲說。
艾羅聞聲一震,緩緩別過頭來看他,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要他留長發的人吧!原來艾莉真猜對了,他非但對這樣的環境不陌生,恐怕比自己還熟悉。
“他是里面的調酒師,很迷人……很受歡迎的一個人……”
那個人,是他很重視的人吧,是改變了他人生觀的人吧!看見他深陷在痛苦里的哀傷眼神,艾羅同時也明白,那個人也是傷害他最深的人。
“那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艾羅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才驚覺失言,但方靖恩卻只是搖頭,仿佛那并不重要,但可以肯定的是。
“她是你很愛的人?”
方靖恩看著自己垂放在雙膝上的手沒有反應,他的聲音在片刻之后才透過微風送進他耳里。
“我在美國兩年……都跟他住在一起!
這就足以證明兩個人的關系了。與眾不同的人,連際遇也這般曲折,艾羅深深地看著他,又開始覺得他如煙似霧的飄忽起來,艾羅有伸手想拉住他的沖動,害怕他會像幻影一樣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我還以為——會跟他結婚的!彼路馉科鹨荒ㄗ猿暗男,非常非常的輕。
那么年輕就想結婚,他們一定愛得很深。
艾羅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婚姻,看著手指上的戒指,才發現煙已經燃盡,他索性往地上一丟……今夜,暫時當個沒公德心的死老百姓吧!
“可是——他卻和別人結婚了!叫我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所以——我回來了,躲在山上生活,一個人的日子——其實也很自由。”
他在自我安慰,任誰都聽得出這是種自欺欺人的美麗謊言。他傷得那么重,沒有安慰、缺乏溫暖的孤獨療傷,永遠也痊愈不了的。
“她是你的初戀?”
“不是!彼α,笑得比艾羅見過的所有笑容更美麗也更苦澀,他不只心疼,更像要淌出血一般難受。
“我的初戀更慘,我到現在還會作惡夢!
這是實話,他的初戀比起一般人還晚,就往他大學畢業那天,一切的夢都醒了,他從此遠赴美國,那人也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他暗戀了三年,選擇在學長畢業那天,鼓足他畢生的勇氣告白,聽來似乎是校園中浪漫傳統的美事,怎知會受到那樣凌辱的對待,讓他再也無法繼續在學校中立足,讓他的年輕歲月蒙上了最慘烈的悲愴記憶。
“你愿不愿意告訴我?”
他不敢,他已經說得太多,他的初戀只有眼淚和心碎,還有自殺不成,因服藥過量而導致他現在身子孱弱甚至免去兵役的后遺癥,他不敢再想起,這惡夢已經糾纏了他太多年,只有在美國和那個人在一起時,他才能在他懷中得到一份安全感,但他終究還是被拋棄了,再一次被推入那萬劫不復的夢魘里,夜夜折磨著他、凌虐著他,怎么也躲不掉。
艾羅把外套脫下來,罩在他輕顫的肩膀上。
方靖恩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艾羅的眼中帶著自責的苦笑。
“結果我還不是跟艾莉一樣,叫她別挖人家的隱私,自己卻禁不住好奇心。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讓你想到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
方靖恩瑩亮的黑眸涌現一股感激,他知道艾羅向來是這么體貼的人,但當年的學長不也是這樣才貌出眾、溫柔體貼,是校園中的白馬王子,誰知在那張溫文儒雅的假象下,竟有那樣殘暴的心腸。他忘不了學長帶給他身心羞辱的劇創,每一想起,他就不能自主地發抖。
“你是不是很冷?”艾羅憂心地望著他,溫暖的大手輕按在他肩上。他此刻瑟縮起來,整張臉幾乎要埋進緊靠的雙膝。
他不要自己又一次沉淪,他不要再一次承受這種巨痛,如果艾羅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一定會像避鬼神一樣逃得遠遠的。
“我想回家!
“我送你!
“我自己開車來的!彼p輕搖頭。
“那我開你的車送你!卑_對他溫柔笑道。
方靖恩怔怔地看著他。為什么在跟他說了這么多之后,艾羅還是這么對他?這個人……和他以往接觸過的人都不一樣。
艾羅又笑著說:“我有預感,艾莉一定守在我車子前準備大義滅親了。這事你也有份,你得讓我躲一躲!”他起身順道將他拉了起來!澳愕能囃T谀睦?”
“在停車場!
“我的車也停那里,不大安全,我們坐計程車吧!”說著艾羅就拉著他往大馬路方向走。
不知為什么,方靖恩不想再抽回他的手,也不想拒絕艾羅的熱心溫柔。原本只當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只要將他迷人的身影留在記憶中便已足夠,但他禁不住那份想在他真誠眼眸中尋求一份安全慰藉的悸動,讓他自私地想留住艾羅的腳步,貪婪地享受他透過掌心直注入他冷冽心湖的溫熱。
當計程車停在山上的木屋前,方靖恩極力壓抑著想挽留住艾羅的沖動。
艾羅看著垂首不語的方靖恩,奇怪他怎么到家了,卻一點下車的意思也沒有。于是,艾羅付了車費,隨即拉著一臉驚愕的方靖恩下車,計程車隨即飛馳而去,隱沒在漆黑的山頭。
“這么晚叫不到車的!”方靖恩急急地說。
艾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你會收留我吧!”
他孤獨生活了這么久,卻始終不習慣一個人的孤單寂寞,只是他不斷欺騙自己,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其實不怕黑。其實他一直渴望能有人陪,渴望像艾羅這樣的人出現,但他很清楚,那只是一種夢想,他和艾羅只能維持輕淡的友誼,否則,很快地他又會失去艾羅了。
當艾羅梳洗完從浴室走出來,方靖恩已經在床鋪下的木板鋪好床墊,坐在上頭,“我睡這里,你睡床!”
“我睡這里就好。”艾羅坐了下來,掏出煙盒,笑得有些歉意!皩Σ黄穑∥覠煶榈脙!”
方靖恩看著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煙灰缸——原始的手拉坯尚未涂上顏料,艾羅怔了怔。
“剛做好的!”
“謝謝!”艾羅覺得很感動,笑得十分親切。“我媽常警告我,再不把煙戒了,她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抽煙沒什么不好!狈骄付鞯卣f。
美國的那個人煙抽得比艾羅還兇,他甚至迷戀上這樣的味道。
“沒錯!”艾羅笑道:“只是死得快一點!
“不要嚇我。”方靖恩平靜的語氣有一絲顫抖,艾羅又在他眼中發現波動的情緒,但或許那只是他的錯覺,方靖恩的眼睛一向像是浸在盈盈水中。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狈骄付鞔瓜麻L睫毛,嘆息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害你有家歸不得!
“這根本沒什么!”不過,除了出國,艾羅的確沒有外宿而不知會家里一聲的情況,但是,艾羅覺得陪著他比回家更重要,他就是無法放心留他一個人。
“謝謝你!狈骄付鲗λ恍Γ鹕黻P掉臥室燈,“晚安!
艾羅背靠著墻了無睡意,朦朧了一室清寂,他的床頭正對著木制百葉窗。
透過葉片的微弱光線柔柔地映照那白色床褥的一襲黝黑長發。艾羅看不見他的臉。
他側著身背對他,但艾羅知道,他一定也睡不著。
這是種非常微妙的感覺,明明床上躺著的是和他一樣的男人,他內心卻有一股前所未有的保護欲,想呵護他過分脆弱孤獨的靈魂。艾羅被這個念頭嚇壞了,到底是方靖恩太過神秘難測,還是自己想太多?方靖恩的世界,是他難以想象的孤寂。
艾羅卻可以看見,他一顆飽受創傷的心已傷痕累累……
他的手機在寧靜的深夜顯得異常響亮,背對他的方靖恩睜著眼,聽見艾羅在鈴聲響了很久之后才接起來。
千萬別是艾莉。艾羅祈禱著。
“喂……子瑩?”
陌生的女人名字,讓方靖恩心頭一震,他嗅到艾羅慣抽的煙草味,但此時流竄在他鼻息的竟是令人窒息的空氣。
“艾莉跟你說了?沒事,她老是大驚小怪。我明天會到公司去,你早點睡吧!
“再見!”他掛了電話后直接關機,心里有一些愧疚,跟未婚妻不該是這么形式化的對話,但他總是說不出甜言蜜語,而且,子瑩似乎也不需要甜言蜜語的呵護。
“你結婚了?”方靖恩的聲音怯怯地傳來。
“訂婚!”
方靖恩又陷入沉默。他逼自己從奢侈的幻境中清醒,逼自己趕緊入睡,別再多想艾羅和別的女人締造幸;橐龅木跋。
“你的未婚妻——一定很幸福!”
艾羅始終無法察覺他的心碎,望著他瑟縮在被單里的身影,他感覺有些于心不忍,同時也因他的話感到心虛。
艾羅不知道子瑩和他在一起算不算幸福?她從來不要求他回報她的愛,他們的婚姻似乎是順理成章的結果。
午夜的風如此凄冷,連窩身在室內,都可以感受到那一份山中寒意,艾羅仰躺在床墊上,怎么樣也無法人睡。
在那個陰暗的老舊教室里,他還能清楚看見墻上貼著預備拆除的危摟告示,他知道自己正被推入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獄里,不管他怎么呼救都不會有人來救他。
黑暗中,人影幢幢,他看見學長那張俊秀的臉扭曲成一張猙獰的臉孔,和其他幾個學長一齊以惡毒的言語嘲笑他。
“難怪你一入學就死纏著我不放,原來你是個變態的同性戀!”學長手指著他怒道,字字像刀一般割裂他的心。
“不知道多少妹妹要哭了,虧你還是全校女生公認的第一美男子哩!”另一個學長假惺惺地恥笑。
“長得比女人還女人,早知道是個娘娘腔!”
“哎呀!每天都收到一堆花癡送來的情書,好討厭喔!你救救我吧!”
“我又不是故意長得像白雪公主,人家喜歡的是像學長一樣的帥哥!”
一群人的淫聲笑語將他逼入崩潰的絕境,他所愛的學長,竟是個比禽獸還殘暴的惡魔,將他狠狠地踩在腳下,他絕望的眼淚只引來他們更兇惡的對待。黑暗的教室里,他覓不著一絲光線,耳中只充斥著刺耳的訕笑聲,還有他無以反抗地任人狠狠撕裂著衣物……
“!”他猛地坐起身,一聲驚喊也驚醒了半睡半醒的艾羅。
艾羅一躍而起,在深夜的微光下驚見方靖恩一張比紙還蒼白的臉龐,汗水濡濕了發梢,驚恐的黑眸陷在恐懼的夢魘里。艾羅心頭不禁一震。
“靖恩?”
他才坐起身,方靖恩就抱著頭跌跌撞撞沖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把驚懼的臉埋進冷水里。
“靖恩?”艾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趕緊跟著沖進浴室,倏地抓起他狂顫的雙肩扳向自己。只見他濕透的長發,濕淋淋的臉龐全是令人心碎的蒼白,一張全無血色的嘴唇、泛紅的眼眸,以及那蒼白臉上全然無助倉皇的淚水。
是什么樣的惡夢將他折磨得如此憔悴?是怎樣的慘痛記憶逼使他如此哭泣?艾羅竟然在這一刻同時感受到那千刀萬般的劇痛。
仿佛在惡夢初醒后,方靖恩再也受不住那巨大的壓力,無力地癱跪在地,雙手貼在冰冷的地板上,支撐著他狂顫的身軀。
為什么?為什么不放過他?為什么還要這樣凌虐他?愛上男人是罪嗎?同性戀這么羞恥嗎?他和正常人一樣,都想要一份完整的愛!只是他的感情異于常人,他不是變態。不是怪物,他不是!
艾羅在他渾身一僵時緊緊擁住了他,像一個父親擁抱著哭泣的孩子一樣,他不能任由他這樣歇斯底里無助地啜泣,他不能無視他倉皇失措的發顫,他更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么,只能抱他,緊緊地抱住他,讓他可以在他溫熱的懷抱中尋求到一份溫暖。
“艾羅……”他再也無法控制地緊抓著他單薄的衣衫痛哭,沒有人像他的胸膛這么溫暖,沒有人像他一樣用手這樣溫柔地抱過他,他的心好苦,只想深埋在他胸口遠離所有的痛苦。
“哭出來會好一點,你大聲地哭,沒有人會笑你!卑_的語氣溫柔得像山間和風,沒有嘲笑、沒有輕視,讓方靖恩一顆破碎的心因他的溫柔——越過。
“你是不是常常作惡夢!卑_的語氣既輕柔又充滿疼惜。
方靖恩在他懷中抽泣,無法成言。
“你一個人的時候怎么辦呢?”艾羅心疼地嘆了聲氣。
“不要一個人受苦了好不好?我可以當你最好的朋友。”
方靖恩搖頭,使勁地在他懷里搖頭。
艾羅不明白他搖頭是什么意思?拒絕?還是逃避?
“靖恩?”
“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了!”方靖恩倏地推開池,慌亂地起身撲向白色大床,他沒有其它地方可以躲,只有將自己埋入柔軟的床里,拒絕再讓艾羅看見自己的脆弱。
艾羅站起身,望著蜷曲在被單明顯的顫栗,不懂他為什么要把別人的關心拒之千里,更不明白為什么他寧愿自己躲起來哭泣?
艾羅不明白,更不能不管。
他的惡夢是什么?他的痛苦是什么艾羅全想知道。明明在剛才一瞬的擁抱里他卸下了防備,為什么現在又選擇逃離?艾羅不要他再把自己囚禁在那冰冷的牢獄中。不管他怎么抗拒,艾羅無法放下他不管!
大清早,方靖恩一如往常沉默,換上衣服之后就準備和艾羅一起出去搭計程車。
艾羅一夜未眠,滿腹疑慮無從問起,方靖恩無聲的沉默,已經表達了他絕口不提的堅決。
一時氣氛凝結到冰點,待計程車一路行駛到車水馬龍的東區,方靖恩付了車錢就逕自走向停車場取車。
“靖恩!卑_再也受不了地叫住他。
方靖恩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頭。他好不容易武裝起的堅強,禁不住回眸一觸艾羅那滿溢關懷的眼神,那會讓他脆弱的堤防再一次潰決。
艾羅知道說再多的話也無法得到他一些回應,他若是愿意說,昨晚被惡夢驚醒時就說了。
“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卑_淡淡地說。
方靖恩垂下了頭,不知道該回答什么。他的胸口炙熱,緊握的雙手冰冷,他不斷地問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不會擾亂艾羅的生活,他不愿自己的灰澀孤單影響了他。
“你快遲到了,快走吧!”方靖恩只能硬下心腸回答。
與其害怕艾羅知道了真相離開了自己,不如逼自己清醒的面對現實的殘酷。艾羅的好他要不起,僅只-眼就讓自己無可自拔……
“好吧!”艾羅不勉強他,但心中也暗下決定,他決不會放棄這個朋友,讓他自己困守在孤單無依的世界。“你自己開車小心,我走了!”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離,方靖恩才敢回過頭,凝望停車場內靜無聲響的落寞。
艾羅……你怎會這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生命里?你怎會這么殘酷地讓我不能自己的愛上你?我什么都給不起也要不起,求你別再用那誠懇的語氣一口咬定我是你的朋友。
找不到歸屬的地方,他只好逃,只好再次流浪……
白色車影穿梭在熙來攘往的車潮中。他跑銀行、找旅行社,匆忙準備一切出國事宜,為了逃避這段可遇不可求的感情,他只能再次將自己放逐。